第二十一章
眼前的景象令人驚駭, 困仙陣掀起血色的波濤,幾乎將整個天空遮蔽。四處滿是惡心難聞的味道,仙盟中已有幾人無法站立,臉色難看的半跪在地上。
「沒事吧?」乾元連忙走了過去。
那人喘著粗氣, 臉色異常難看︰「再……再不出去的話,我們都要死在這里。」
這種事情不用說也知道!
乾元臉色難看,抬頭朝上方望去,掀起的血色波濤驟然拍打下來, 鮮血飛濺在他臉上,染紅了一身白色素衣。
困仙陣不知吞噬了多少人, 已經有了自主意識。
陣法竟然孕育了生靈, 還憑借本能,要把他們全都吞噬干淨,來做自己的養料, 這種事情簡直聞所未聞!
然而乾元已經沒有任何辦法,進來容易, 出去卻難。
所有人腦海之中便只剩下一個想法——
只能靠厲靖言了!
可殷牧悠不醒, 這個厲靖言就是死腦筋,已經半點求生欲都沒了。
有些仙盟的人不屑受厲靖言脅迫, 畢竟他是極北的魔主, 他們絕不肯低頭的。
他們把渴望的眼神望向了白禹,帶著希冀問道︰「白虎神獸, 你方才破開陣法, 強行進入這里, 是否有辦法令我們出去?」
白禹卻听都沒听,可憐巴巴的望向了殷牧悠,眼淚吧嗒吧嗒的砸下。
眾人︰「……」不行,沒救了。
困仙陣已經吞噬完了葉戚霜,那些猶如澡澤的血池里冒著黑色的水泡,鬼手開始拉著仙盟的弟子。
地上鮮紅的血液也變成了黑色,發出了惡臭的味道,血池里面出現了無數張臉,似乎要拉扯他們一起下去。
仙盟的弟子被嚇尿,再也不敢了。
他們立馬跑得飛快,湊到殷牧悠身邊,拿出了無數的天材地寶,只求厲靖言救他們出去啊!
有人甚至還安慰起了這魔頭︰「你不要放棄,照陽山的少主不會有事的!」
「是啊,這可是我們照命的寶貝,給他服用了保準能蘇醒過來。」
厲靖言︰「……你們說的可當真?」
「當真當真!」仙盟眾人大喊道,「他一定會醒的,你先破了這陣法,我們出去一定好生救治他!」
厲靖言緊抿著唇︰「原來你們是騙我的,他根本就沒醒。」
仙盟眾人︰「……」
他們差點跪下來喊爺爺了,這都吃了多少寶貝,怎麼還沒醒過來?
眼見困仙陣就要吞噬所有人,可厲靖言的眼神卻始終在殷牧悠身上,深沉的悲痛欲絕感,任誰都看得出來。
「他沒醒,我也不想活了。」
仙盟的人更是一臉絕望,困仙陣越來越縮小,積壓的空間,周圍的扭曲,令眾人越發毛骨悚然。
「嗚嗚嗚,求求你別心灰意冷!」
「他還沒死呢,他真的沒事了!」
厲靖言空洞的抬起頭︰「那你救他。」
「我救了,我救了!看家的寶貝都給他吃了!」
要知道若非這種情況,他們才不會安慰這個魔頭,任他悲痛欲絕,任他心灰意冷,關他們鳥事啊!
可厲靖言沒了求生欲,願意待在困仙陣里,他們就必須竭力喚起他的求生欲啊!
厲靖言撫模著殷牧悠的臉,冰冷的觸感令他更加痛心︰「他方才為了救我,流了好多血。」
白禹也嗚嗚的哭了起來,用頭去蹭了蹭殷牧悠的身體︰「嗷~」
仙盟的人一臉絕望,這不就是昏迷了嗎?怎麼一個個看上去天都塌下來了!
有人去勸愈微,好歹愈微是極北的人,說不定能勸回厲靖言呢?
可話剛一說出口,向來以溫和示人的愈微便冷眼朝他望去︰「他壞了一半靈骨,哪能這麼容易就治好?」
「……」啊,不行,又瘋一個。
此時此刻乾元總算站了出來,對厲靖言說︰「上次在極北,便是他幫了我,就算魔主不信他們的話,難道不信我的嗎?」
厲靖言久久看著他,身體始終未動半分。
乾元的心徹底涼了,他不再管這邊,大聲喊了句︰「仙盟弟子迎戰!」
既然求人不得,便要自己殺出一條血路!
無數的劍光朝困仙陣深處飛去,一時間竟真的劈開了掀起的萬丈波濤,甘霖滴在了他們的臉上。可還沒等他們高興,那一丁點兒的縫隙又閉合。
「我們的靈氣終究會耗光,屆時只會死得更快,老祖,真的要這麼做嗎?」
乾元沉著臉望向那邊︰「再來!」
眾人再也不詢問什麼,劍陣已在此刻結成,可費盡全力,也只是結成陣形,中央光芒微弱,猶如黑夜之中的微光,無法將四周照亮。
他們心中越發絕望,難道今日真的要死在這里了?
悲傷的氣息籠罩了眾人,像壓在心中的大石,已經有不少人再也沒能睜開眼楮過。
在這寂靜和絕望之中,細微的低吟聲忽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他他……」
「我也听到了!」
「醒了,是不是醒了!」
可算是有了回應,沒見著厲靖言這副天都快塌下來的樣子了嗎?
他們都拿出了看家本領,連保命的天材地寶全都給拿了出來,喂給了這小子吃,他怎麼可能會有事?
一時之間,眾人全都喜極而泣,仿佛殷牧悠是他們的至親好友,只要他醒來了,他們比誰都要高興。
厲靖言也緊緊的盯住了殷牧悠,方才那聲音,于他而言猶如地獄之中傳來的天籟。
厲靖言抱緊了殷牧悠,聲音哽咽︰「牧悠……」
痛苦的情緒驅散干淨,腦海里被另一個想法所佔據。
——他要讓他活。
厲靖言用一只手抱緊了殷牧悠,望向困仙陣的眼神卻變得銳利。
他整個人氣勢一變,完全不像方才的人,這讓仙盟弟子都呆愣愣的看著他,連句話也說不出來。
黑火縈繞在他的手中,所到之處,頓時化為灰燼。
厲靖言抱著殷牧悠,始終低著頭,被打落了發冠,青絲如瀑,遮擋住了那張乖戾的臉。
可厲靖言走得極穩,生怕顛著殷牧悠似的。就連困仙陣發動攻勢,要將他整個吞噬,厲靖言也低沉的喊了句︰「滾開。」
腳底的黑火燃燒起來,整個困仙陣里滿是飛舞的細灰,宛如雪一般寂靜無聲的落下。
天空變得清明了起來,大雨竟漸漸停下,厚重的烏雲里,直射出一道金色的陽光,從萬千蒼穹照射到他們的臉。
【鑒于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盡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 】
灰色的雪越下越大,黑火燃燒了一切,前方被徹底破開了一個虛洞,困仙陣徹底崩裂了。
眾人忘記了說話,皆被眼前這一幕給震驚。
前方,厲靖言抱著殷牧悠離去。
他的背影被一團黑火所包裹,看得並不真實,不過在他肩上的悲痛,仿佛徹底驅散那般,懷里的那人,便是他的珍寶。
讓他們所驚訝的不僅僅是厲靖言所展現出來的實力,還有他對殷牧悠的深情。
他們太了解這嗜殺的極北魔主,自私而狂妄放肆,這樣的人,卻心甘情願受人束縛,將自己的利爪掩藏,露出最柔軟的一面。
他們往日格外害怕厲靖言,覺得他的存在便是個威脅。
而今日,這樣的想法卻因殷牧悠而改變。
乾元站在原地,道袍已被血水打濕,他回過頭朝眾人望去︰「今日受厲靖言大恩,和極北的恩怨,便放一放吧。」
「老祖……」
他們紛紛低下了頭,他們欠厲靖言大恩,更是欠了照陽山的大恩。
對厲靖言的仇視和害怕,來自于恐懼。
而如今他們人人都清楚了一件事——只要殷牧悠無事,這世上便少了個威脅。
就算是為了大局著想,也絕不能讓那人出事。
乾元見他們心里已有了決斷,不由露出欣喜的神色。
這些人的表情,全被愈微看在眼里。
他向來壞事做盡,卻想為那兩人鋪好路︰「仙盟的諸位已親眼看到了葉戚霜的惡行,總該還照陽山一個安寧了吧?」
「……虎毒不食子,沒想到葉戚霜竟是這樣的人!」
「呸,虧我還如此敬重于他!」
眾人臉色各異,皆是對葉戚霜行為不恥,看到這一幕,愈微總算是放下了心。
他朝愈微望去︰「你為何不跟他們一起走?」
愈微拭去肩上的灰雪,長長的黑發遮住了他的表情。
「前輩說笑了,我這樣的人,如何能配同他們一起走?」
乾元微怔,剛剛張嘴想說什麼,愈微便仰頭,露出一個自嘲的表情︰「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做了那麼多壞事,自然是要用我的命來償還的,可我絕不後悔。」
他這一生都活在仇恨之中,從不奢求有人于他同行。
他本性如此,做不來什麼以德報怨的善人,若是別人對不起他,他只會十倍百倍的還回去。
「你到底想做什麼?」
愈微勾起嘴角,全不復平日溫潤︰「去為自己討一個公平。」
公平?
這世上,還有什麼公平的嗎?
不知怎的,乾元心中涌起深深的無力,他雖然是第一次和愈微這樣深入交談,可心中總是放心不下他。
隱隱覺得,他像一位故人。
「你本性不壞,背叛那兩人,也許真是一些事情,讓你無法忘懷。」
「不用為我找什麼借口,我壞到骨子里了,無可救藥了。」
愈微一口回絕,他的表情極冷。
乾元心中涌起千萬絲惆悵︰「怎可這麼說自己?」
愈微搖了搖頭︰「不必多說。」
乾元嘆了口氣,無法勸服他,連寬慰也做不到︰「你一定好奇我為何會對你說這些?我只是覺得……你很像我幼時認識的一位大哥哥,我被魔修抓住差點奪舍,是他救了我一命,那時我連他的名字也忘了問,多年後我才知曉,他竟慘死在自己師父手里。」
愈微猛地朝他望去︰「你……」
「這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說來見笑。」
愈微捏緊了手,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表面上始終不露半分。
他忽而想起在照陽山看到的那株梨花樹,白色的花瓣一如細雪,比這周圍的血臭味好聞多了。
縱然他這一生只有那一瞬,得以平靜。
縱然,只有一瞬……
愈微閉了閉雙眼︰「那個人的事我也有耳聞,他如果還活著,大約滿心仇恨,早已不記得自己當初救過什麼人了。」
愈微朝厲靖言和殷牧悠離去的地方深深望了一眼,到最後,朝著相反的方向去了。
他走得決絕,灰色的細雪落在他的肩上,滿肩滿袖都是,背影孤寂。
愈微什麼也沒說,卻仿佛是要去完成一件重要的事。
如此義無反顧,便要一去無返了。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