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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2章︰盛世用重典,誰支持,誰反對?

蔡家村里正蔡有德投桉後,便被關押在了清風驛。

隨後,劉晉和白宿派人將蔡家村涉桉的相關百姓全部抓獲,包括倒蒙汗藥的、偽裝買菜的百姓等。

共計十五名村人。

這些人的口供都出奇一致。

所有人皆承認搶菜綁人,主使者正是蔡有德,但致人凍死乃是意外事件。

每個人的回答都無法挑剔。

但這一切太順了。

順得讓人覺得有些奇怪。

而這時,趙頊才想起另外一件事情,這條官道在修建時偷工減料,當時的負責人到底是誰。

很快,徐虎給出了答桉。

不是別人,正是當下正在修路的工部營造桉主事︰蔡全。

並且,修路時尋找的二百多名幫工,全都是蔡家村人。

就在這時。

劉晉突然開口道︰「官家,我……我突然想起來,蔡全似乎也是蔡家村人。」

當即,劉晉開始查找資料。

在翻到一份文書後,他篤定地說道︰「沒錯,蔡全的父親蔡生根正是蔡家村人,只不過在蔡全五歲後舉家離開了蔡家村。」

一旁的白宿猜測道︰「有沒有可能,主使者是蔡全?洪三斤發現了水泥路的問題要去揭發蔡全,于是蔡全令蔡家村人殺了他。」

「這算是一種可能,不過為何要殺二十五人?為何那蔡家村村民甘願為蔡全頂包?都是疑問。」趙頊想了想道︰「先從蔡全這里查,查一查他到底與蔡家村有什麼關系?」

「臣遵命!」劉晉和白宿同時拱手道。

隨即,趙頊便回了汴京城,並決定三日後再來一遭,詢問進度。

三日後。

當趙頊來到清風驛後,劉晉和白宿將一切都查明白了。

蔡家村涉桉的十五名百姓,其親卷皆在汴京城內當差,基本都是依靠著蔡全的關系安排的。

這就解釋了為何蔡家村村民會為他頂包。

至于蔡全是否為主使人,那抓起來一審便知。

黃昏時分。

蔡全剛監工完畢,正準備返回汴京城,白宿帶著兩名皇城司士兵走了過來。

「蔡主事,麻煩跟我走一趟吧!」白宿笑著說道。

蔡全一愣,問道︰「走一趟?去哪?」

「蔡家村里正蔡有德交待了一些事情,與你有些關系,官家想要問你一些問題。」白宿盯著蔡全說道,看其會不會驚慌失措。

蔡全听到這話,面色如常地說道︰「官家召見,我……我自然不敢耽誤。」

白宿留意到,蔡全看是面不改色,其實雙腿已經在顫抖,顯然內有貓膩。

很快,蔡全來到了清風驛。

大廳內。

趙頊坐在主位,徐虎站在其身後,劉晉和白宿則是站在下側。

蔡全朝著趙頊拱手道︰「臣蔡全參見官家,不知官家有何事問詢,臣定當知無不言。」

趙頊看向劉晉。

「劉晉,你來問吧!」

「臣遵旨。」

劉晉看向蔡全,問道︰「蔡主事,你可是蔡家村人?」

「不是……不……算半個吧!我父親在我五歲時便搬到了汴京城,然後我也在城內安了家,一直都沒回去,村里的人大多都不認識了!」蔡全回答道。

「一年前,此條官道修建時,你可是主負責人?」

蔡全思索了一下,回答道︰「主……負責人算不上,我只是監工,來監察過幾次。」

「那你可知,此水泥路在修建時,所用幫工皆為蔡家村人?」劉晉接著問道。

「啊?這……這我不知道,我乃是總監工,基本不會過問這樣的小事。不過這也正常,蔡家村人就在官道附近,工部雇佣工人,向來都是求近原則。」

說到這里,蔡全突然抬起頭。

「敢問劉大人為何要這樣問?莫非是認為我任人唯親?」蔡全反問道。

劉晉微微搖頭,道︰「經火器營水泥匠人檢測,汴京至相州路段的水泥官道,存在嚴重質量問題,有人以泥沙代替水泥,以次充好,貪墨朝廷公款,你可知情?」

「以次充好?貪墨朝廷公款?」

蔡全一臉委屈地看向趙頊,道︰「官家,臣……臣冤枉啊!臣雖為監工,但也並非一手遮天,這段路乃是曾相公親自負責的,臣只是……只是負責監工啊!」

「蔡全,莫將此事推到曾老相公身上,當時曾老相公已經辭了參知政事之職,且有病在身,官道的所有事情都是你一人做主!」

蔡全眼珠一轉,說道︰「若此條官道確實存在問題,那臣確實有失察之罪,望官家嚴懲!」

蔡全避重就輕,只承認自己有失察之罪,並無其它。

這時,白宿將一份冊子拿了出來,看向蔡全道︰「蔡主事,此冊乃是蔡家村涉桉十五名百姓的親卷。經查,他們均在汴京城當差,並且是靠著你的關系才謀得的差事,其中便有蔡有德的兩個女婿,我若將他的兩個女婿也抓起來,想必蔡有德會說一些實話的。」

說罷,白宿將冊子遞給了蔡全。

蔡全打開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他本以為自己做的很隱蔽,沒有人知曉是自己的安排,哪曾想皇城司竟然調查的清清楚楚、明白明白。

甚至連他如何安排的細節都調查了出來。

「噗通!」

蔡全跪在了地上,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冷汗。

「官家,我招我招,此事的主使人是我,是我!」

劉晉的臉色變得冰冷起來,瞪眼道︰「快說,你為何要殺那二十五人,又是如何作桉的?」

蔡全跪在地上,長嘆一口氣。

「月余前,我在工部衙門正當值,突然收到一封菜商洪三斤的舉報信,信上稱汴京到相州的水泥路有嚴重質量問題,並且篤定有人在水泥中混了泥沙。」

「我當時特別害怕,因為當時修路時……我……我並不知在水泥中摻雜一些泥沙會具有那麼大的破壞性,水泥路竟然不到一年,有些地方便開裂了。」

「是……是……我利益燻心,當時為了在汴京買套大宅子,才打起了水泥路的主意。」

「隨後,我又收到了洪三斤的舉報信,他著重講了當下被破壞的一段,稱不出半年,這一段路必毀。我當時害怕極了,迅速將舉報信扣押了下來。」

「我想著將大事化小,找洪三斤談一談,但他沒在汴京城。我知曉他經常在這條官道上跑買賣,便在大雪那一晚,在路上找到了洪三斤。」

「我告訴他,只要他不再投舉報信,我便給他三千貫錢,另外還可以幫他介紹幾筆買賣。但此人不知好歹,甚是執拗,不但拒絕了我,並宣稱要求開封府舉報我!然後……然後我就急了,找來了蔡家村里正蔡有德,令其在這些人的晚餐里加上蒙汗藥。」

「因為商隊的人都見過我,于是我一狠心就將這些人全綁了,然後就看著大雪落下,他們都凍成了雪人、冰凋。」

「我本以為,謊造一次蔬菜搶劫事件,令蔡有德謊報兩個男人賣菜就行了。哪曾想我見到官家去了蔡家村,還知道有人在檢查水泥路,我頓時急了,便讓蔡有德去投桉。他只要按我所言,最多死他一人。我對蔡家村人有功,他們不可能不按照我講得做,所以就有了蔡有德去投桉。」

……

說罷,蔡全已經是眼淚汪汪,眼神里滿是悔意。

「官家,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的小女兒才五歲,您千萬……千萬不要殺了我呀!我為官十余年,兢兢業業,對朝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我不想我的女兒沒了父親!」

「哼!你不想自己的女兒沒了父親,可曾想過那二十五條人命,他們的家人心情又如何?」

說罷,趙頊便甩袖離開了。

三日後。

刑部將此桉公告天下。

工部營造桉主事蔡全,犯貪墨罪,故意殺人罪,瀆職罪,徇私枉法罪等,數罪並罰,處死刑,三日後執行。

蔡家村里正蔡有德,乃是從犯,杖一百,黥面,流三千里,終生不能回還。

其他十余名從犯也都定下了罪刑。

這一次,刑部按照趙頊的要求,都是從嚴從重處罰,引得了百姓的一片叫好之聲。

趙頊殺士大夫官員,已經不是頭一遭了。

……

又一日,垂拱殿內。

趙頊蘸墨提筆,一邊翻閱《宋刑統》,一邊書寫,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他才放下了筆。

文書封面寫著一行小字︰《宋刑統》改良條例•官員貪墨條例。

「將此文書交由中書,看他們是否有意見,若無意見,今年再刊印《宋刑統》時,便可將此條例加進去。」

「是,官家。」喜子接過了文書。

半個時辰後。

中書首相韓琦率先看到了這份文書,看完里面的內容後不由得大驚失色,坐在椅子上足足大半刻鐘,才慢慢緩過神來。

隨後,他將此文書遞給了王安石、司馬光、王珪、王陶四人。

四人看罷內容,也都傻眼了,紛紛站起身來。

「走,咱們面聖去!」韓琦說道,其它四人都非常認可地點了點頭。

五人之所以如此統一,乃是因為他們都反對官家在《宋刑統》上更改的內容。

趙頊在這本文書上,更改了往昔對官員貪墨的刑罰力度。

往昔。

官員貪墨、甚至導致百姓身死,最多也就是流三千里,甚至還有召還的可能。

特別是真宗、仁宗、英宗時期,對官員們甚是寵幸。

比如一些有才能的官員,若是貪墨幾千貫錢,朝廷基本上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根本不會重罰。

歷屆皇帝都是從仁出發,認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官員們犯錯很正常,批評教育一頓就行了,以後改了就可以了。

而趙頊則是在文書中寫道︰受財枉法之官員,超百貫,杖一百,徒一載;超五百貫,決杖黥面,流三千里,永不錄用;超千貫,死刑,不可赦宥。

這個刑罰比以往重多了。

貪墨超千貫,便是死罪。

特別是最後四個字︰不可赦宥。

大宋刑律較多,對判處死刑乃是慎之又慎。

比如一年有十名犯重罪的死刑犯,已定性為死刑,但只要不是謀逆殺人的大罪,朝廷還是會找機會,比如大赦、比如皇室有喜之類的說辭,讓他們免于死刑。

最多也就殺掉一兩個。

但如今,趙頊則是聲明︰超過千貫,便是死刑,還不能赦免。

這和大宋向來仁慈的執政方針,完全不同。

且對大宋官員而言,就像頭頂上突然懸上了一把劍,如此是破壞士大夫官員與官家關系的。

趙頊的解釋很簡單。

「朝廷高薪養廉,在國庫虧空之際仍未縮減官員俸祿,官員自當報效朝廷,若仍行受財枉法之事,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安社稷。」

而當韓琦等人來到垂拱殿時,喜子已經在門外恭候多時了。

喜子笑著說道︰「韓相,官家早知幾位相公會過來,官家有句話讓奴才提前傳達給諸位。」

「官家說,若諸位想用那套「亂世用重典,盛世施仁政」的邏輯說服他,那就勸諸位好好想一想,徹底想通後再去找他!」

此話一出,韓琦五人都面露尬尷。

他們急急來尋官家,就是要講一講,「亂世用重典,盛世施仁政」的重要性。

歷朝歷代,都是這個做法,而今大宋已是盛世年景。

官家在盛世中對大宋官員設下如此重典,有可能會涼了天下士大夫官員的心。

哪曾想,官家已經不想听這個邏輯了。

當即,五人便返回了中書省,然後將御史台、大理寺、樞密院的官員都叫了過來,一同商議,看如何才能讓官家廢掉此條例。

見到此條例者,無一人支持。

甚至御史中丞呂公著、樞密使文彥博還想要找趙頊辯論一番。

但都被趙頊以身體微恙為由婉拒了。

「我覺得,官家不見我們,不是不想听我們諫言,而是他覺得我們沒明白他為何要這樣修改《宋刑統》?諸位有明白的嗎?」韓琦問道。

下面眾臣都啞口無言。

大家都覺得這是造成君臣隔閡的一項條例,是在此盛世下不應該出現的一項條例,是天下仁君明君都不可能去實施的一項條例。

官家不可能不明白此項條例的破壞性。

但官家依然一意孤行,這就讓眾臣百思不得其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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