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反手握緊了她的手, 也沒有說話。
電梯很快在14樓停了下來。
高胖男人面色極其自然地走了出去, 邊走邊掏出手機打電話, 邊掏鑰匙。
江承拉著溫簡一塊出去了,往高胖男人相反方向走,耳邊是高胖男人打電話的聲音︰
「還沒回來嗎?」
「什麼時候回來?我忘帶你家鑰匙了。」
「行,那我先去樓下等你。」
掛了電話, 高胖男人已面色極其自然地轉身往樓梯口走。
沒一會兒,腳步聲在樓道里響起, 有些急。
溫簡和江承互看了一眼, 江承手往電梯一指, 示意她走電梯,自己跟著下了樓, 臨走前把手機扔給了她。
溫簡很快進了電梯,按的一樓。
電梯下降的過程, 溫簡試著給汪思宇打電話。
電話接通的一瞬電梯也在一樓停了下來, 電梯門開啟,溫簡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汪思宇, 手機正貼在耳邊。
看到她時他略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溫簡沒說話,眼楮往電梯口看了眼。
汪思宇回頭看向樓梯口, 腳步聲由遠而近。
他過去推開了門, 依然保持著打電話的姿勢。
高胖男人剛好走到樓下,目光與他短暫相接後便平靜移開,人也不急不緩地越過他,往外面而去。
他靠近電梯時溫簡微微側過了身, 虛按向電梯按鍵。
高胖男人沒看到她,面色自如地往外面而去。
江承也正從樓上下來,目光在汪思宇臉上定了定,又慢慢移開,與他擦肩而過時,他以著只有兩人听得到的聲音道︰「如果不想打草驚蛇,最好先打草驚蛇。」
汪思宇倏地扭頭看他。
江承已經出去,穿堂而進的夜風吹得他衣袂揚起,輪廓分明的側臉淡靜一片。
溫簡也很快從汪思宇身側走了過去,語速極快地在他耳邊道︰「張牟背後還有個叫曹哥的男人,最好確認一下是不是剛才那個。」
音落,不著痕跡地擦身而過。
大廳門口,江承正在等她,不遠處的夜色里,高胖男人正繃著臉穿過樹影,往外走去。
江承在溫簡走近時手臂便伸向了她,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摟著她一塊往高胖男人離去的方向而去。
高胖男人是個異常警覺的人,走了沒幾步突然狀似隨意地回頭,江承反應極快地背過身,一只手掌沒入溫簡發中,一只手摟向她腰間,側低下頭,一個吻她的姿勢。
溫簡頭被迫微微仰起,看向江承。
江承正在看她,眸光冷靜清明。
溫簡目光微微移向他肩後,看著高胖男人下了台階,穿過小區的景觀花園,手偷偷拽了拽江承衣角。
江承放開了她,回頭往男人離去的方向看了眼,正要過去時警車鳴笛聲突然響起,在靜謐的夜里顯得猶未尖銳刺耳,各家各戶推窗的推窗,涌向陽台的涌向陽台,連忙著趕路的高胖男人也不自覺停下了腳步,看向這邊。
吵吵嚷嚷的聲音從江承和溫簡剛走過的樓道大廳傳來,沒一會兒,一大波人涌了出來,走在前台的是剛才電梯里的幾個便衣警察,手里押銬著個男人,正抓著他往一邊停著的車子而去。
被銬著的男人不停反抗和掙扎,抬起的頭顱在燈光下清晰可見,卻不是張牟。
溫簡不覺扭頭看了眼江承,卻見江承目光沉定,穿過圍觀而來的人群,不著痕跡地落在景觀花園後的高胖男人身上,他剛才還緊繃著的臉上明顯是松了口氣的樣子,而後在圍觀了一小會兒後,又悄然離開。
江承拉著溫簡跟上,在高胖男人上車後也跟著上了車,不著痕跡地追了上去。
路上,溫簡給汪思宇打了電話。
「剛才什麼情況?沒抓張牟嗎?」
「一個臨時策略,張牟在控制中。」汪思宇說,「剛才離開的高胖男人確實張牟背後的曹哥。」
溫簡︰「那現在是要怎樣?放還是收?人我們現在盯著。」
「還沒有確鑿證據,先別打草驚蛇。」汪思宇說,又問她,「你現在哪兒?」
溫簡四下看了眼,報了個地址,電話沒掛斷,一路上分享著實時地址。
高胖男人在半個多小時後駛入了城南一處小區里,從刷卡到進車庫,高胖男人動作很嫻熟,應是小區的常住用戶。
江承開車跟了進去,看著他上樓和開燈,沒再下樓。
汪思宇在十多分鐘後也趕了過來,目光從溫簡臉上慢慢移到了江承臉上。
「你們聊。」淡聲扔下一句話,江承上了車,拉起的車窗阻隔了兩人的聲音。
他坐在車里,透過擋風玻璃看到溫簡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帶著安撫。
江承不覺勾唇,無聲回應。
溫簡和汪思宇不知道聊了什麼,沒一會兒便朝他走了過來,敲了敲窗。
江承搖下車窗。
溫簡頭探了過來︰「我一會兒還有點事,可能要晚點回去,你要不先回去?」
江承往她身後的汪思宇看了眼,點點頭︰「注意安全。」
溫簡隨汪思宇回了趟隊里,高胖男人汪思宇另安排了人盯著。
兩人回去時劉小偉和小寧等人正在接受審訊。
溫簡和汪思宇站在監控後沒出去,沒在人前露臉。
鏡頭前的肖哥沒了在包廂里的囂張,劉小偉也沒了平日的油腔滑調,起初還試圖打馬虎眼,否認認識曹哥什麼,後來架不住警方審訊,全招了。
曹哥大名曹榜,原足浴店老板,拉攏他們幾個組建了個公司,以公司形式運作這一販/毒網絡。劉小偉和肖哥負責唆使和擴大毒/友圈,張牟和吳文雅負責進貨和發貨,曹星宇負責聯系貨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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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避免警方懷疑,吳文雅以賣高仿包為幌子,通過給好處費的方式,讓不知情的好友「千尚」時裝店的老板娘馬小文不定期幫忙帶貨,並買通了快遞員楊天龍,由他負責寄送外地,避開了內部的快遞安檢。
楊天龍寄件時被汪思宇安排在那里的警察抓了個現行,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馬小文是真不知情,在審訊室時整個都懵了,大概沒想過自己的生活會和毒.品扯上關系,整個人又慌又怕,不停要求見吳文雅,想讓她幫忙澄清,說什麼也不相信吳文雅會這樣利用她。
溫簡看過她的調查資料,農村出身,家里條件不好,中考後便輟學打工了,在工廠流水線踏踏實實地工作了幾年,攢了一筆錢才回老家開了這麼一家服裝店,看著挺努力認真的一個女孩,沒想到被所謂的好姐妹坑了。
另一個審訊室里,鏡頭前的小寧依然是那副懨懨對誰都愛理不理的樣子,但該交代的都老老實實交代了,甚至不用警方逼問,自己一字不漏地全招了。她毒/癮挺重,身上都是傷,自己嘗試過戒/毒,毒/癮發作時就拿著刀片在身上一刀刀地劃,想克制住,但沒一次堅持得下來,有次毒/癮發作時還差點剁了自己手指,人是真心想戒/毒,但下不了決心月兌離那個圈子,一直沒戒斷。年紀不大,就是中學時過于叛逆了,在肖哥的刻意勾引和誘使下,真天真以為k/粉不上癮,嘗試了第一次,之後便一步步地從k粉轉向海/洛因和冰/毒,慢慢淪落到了現在。
審訊過程中小寧毒/癮發作了一次,喪失理智之前,小寧突然抓著警察手問了句她的情況,問她身體身體出什麼問題了,有沒有很嚴重。
溫簡有些意外于她的關心,又似乎並不覺意外。小寧對她忽冷忽熱的態度,可能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她昔日單純的影子,與其說是厭惡她,不如說是厭惡她自己。
警方給她的回答只有幾個字,「送急救室了,搶救中。」,斷了她突然的失蹤帶來的所有猜想。
溫簡看著這樣的小寧心情是說不上的復雜,想到了班主任兒子劉文星,那個還在戒毒所的少年。
劉小偉和肖哥依然在審訊中,正在交代怎麼唆使那些無辜的人吸/毒,但交代不出毒/品來源。
張牟和吳文雅那邊也交代不出來,他們只負責接貨和發貨,上線的聯系全由曹榜一手掌控著,張牟和吳文雅接觸不到。
現在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兩人目前還在警方控制中。但因著曹榜臨時換樓層逃跑的舉動,為消除曹榜的疑慮,放松他的警惕,稍早前那出抓捕戲是特地演給曹榜看的,意在告訴他,警方前往15樓,抓捕的是另一犯罪嫌疑人,和張牟吳文雅無關。
「他是誰?」從監控室出來,汪思宇突然問。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溫簡微微一愣︰「誰啊?」
「江承。」汪思宇站定,看向她,「他是誰?」
眼神里的認真讓溫簡也不自覺地看向他。
汪思宇︰「剛才張牟小區里,他從我身邊經過時,提醒了我一句,如果不想打草驚蛇,最好先打草驚蛇。」
溫簡微詫,她不知道汪思宇的臨時抓捕策略是江承提醒的。
汪思宇看入她眼中︰「這個叫江承的男人不簡單。是友還好,如果是敵……」
汪思宇沒再說下去,人已走向一邊停著的車,扭頭看她︰「我先送你回去。」
溫簡也走向他的車。
「ktv臨檢的警察是你安排的嗎?」拉開車門,溫簡問。
汪思宇點點頭,溫簡進ktv後他一直在外面,她按響警報器時他安排的人進去臨檢,他是看著溫簡被警察帶出來,確定她安全後才轉向張牟吳文雅住處,只是沒想到她在里面情況有變,牽出了「曹哥」,差點誤了計劃。
「你是怎麼從警方手上離開的?」發動了汽車引擎,汪思宇扭頭問。
溫簡有些詫異看他,想起醫院里突然給她放行的警察,她以為是他安排的。
汪思宇微微一笑︰「看我做什麼,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溫簡收回目光,好一會兒才低道︰「有人給看守的警察打了電話。」
汪思宇扭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壓著詫異,但沒說什麼。
車子在半個小時後在溫簡居住的小區停了下來。
臨下車時溫簡想起曹榜和當年蛋糕店踫到的男人,推門的動作又停了下來,看向汪思宇︰「對了,那個曹榜,似乎是當年我在蛋糕店遇到的男人。」
汪思宇動作略頓,看向她。
「我感覺是同一個人。」溫簡說,下了車。
路過江承住的單元樓時溫簡不自覺抬頭往樓上看了眼,手緩緩插入大衣口袋,他送的發卡正安靜躺在口袋里,除了剛才隨汪思宇回隊里時有過短暫離身,溫簡一整晚都將它帶在身上。
江承屋里的燈還亮著,溫簡手慢慢握緊發卡時,手機響了。
溫簡拿起看了眼,江承打過來的。
「在樓下杵著做什麼?」她剛接起,江承低沉的嗓音已從電話那頭徐徐傳來。
溫簡本能抬頭,江承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陽台上,手握著手機,正自上而下看她。
看她看過來,他抬手往身後一指,示意她上來。
溫簡遲疑了下,點點頭。
她到九樓時江承已經開了門,人正站在門口,正在等她。
「忙完了?」他問,推開了門。
溫簡點點頭︰「這麼晚還沒睡嗎?」
「嗯。」江承淡應,側開身,把她讓進了屋里,順手把門關上,這才看向她︰「沒踫那些東西吧?」
「……」溫簡一下沒反應過來,困惑回頭看他,「什麼?」
江承︰「毒/品。」
溫簡搖頭︰「沒有。」
江承︰「在醫院那里,真不是不舒服?」
溫簡重重地點了點頭︰「真的不是。」
江承盯著她看了會兒,看著似乎不太信,人突然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時,一只手扶著她後腦勺,一只手貼上了她額頭。
溫簡一下僵住,貼在額頭上的手掌溫暖而干燥,有些粗糙,能明顯感覺到指節上的薄繭。
溫簡僵直著身體沒動,輕聲問他︰「你今天怎麼會在醫院啊?」
江承︰「剛好路過。」
溫簡︰「警察為什麼突然就不盯我,連我走了也不去管了?」
江承收回貼在她額上的手掌,看了她一眼︰「有這回事嗎?」
溫簡很認真地點頭︰「嗯。」
江承︰「你後來問他為什麼了嗎?」
溫簡︰「……」
將口袋里握著的發卡抽出,她舉著它看向江承︰「你的路過難道不是因為它給你指路嗎?」
江承目光在發卡上定了定,而後慢慢移到她臉上︰「怎麼會想著帶上了?」
溫簡偏頭想了想︰「大概是覺得它長得還挺好看的,帶著賞心悅目。」
江承眸中隱隱帶笑,面上一派的平靜無波,人也不說話,只是這樣微微偏著頭,動也不動地看她。
溫簡被看得臉頰有些燙,也不大自在,慢慢將手中握著的發卡收回,轉開了話題︰「你怎麼知道那個人有問題?」
江承收回落在她臉上的視線,舉步往客廳而去,邊道︰「電梯里給你讓位的男人側身時衣服卷了下,腰上掛著的手銬晃了下眼,那個男人剛好沖進來,他動作在那一瞬有片刻遲滯,普通人不會有這樣的警覺性。他伸向電梯按鍵的手指是一個很本能地壓向15的動作,卻在看到亮著的15時稍作停頓滑向了了下一個鍵,按下14,這就說明了一個問題,他的目標原來是15樓。如果他不心虛,也就不會在發現警察同前往15樓時臨時改道。」
江承說著停下腳步,轉過身,傾身從溫簡手里抽出了那個發卡︰「我忘了告訴你,這個追蹤器還附帶了竊听功能。」
溫簡︰「……」
江承將發卡重新塞回她手中︰「所以你在包廂里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大致是清楚的。」
「自然也會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曹哥’。前後一聯想,邏輯自然就通了。倒是你……」 江承抬起的黑眸緩緩望入她眼中,「主動握我手幾個意思?」
溫簡︰「……」
江承看著她不動︰「嗯?」
溫簡︰「你明知道什麼意思啊。」不就是想告訴他那個人有問題嘛。
江承似是笑了下,轉身去冰箱拿飲料,邊道︰「你怕他看到你,為什麼?」
「我見過他。」溫簡在餐桌前坐了下來,看著他拉開冰箱,取出牛女乃,「十年前你生日那天,我在蛋糕店給你定蛋糕時踫掉我錢包的那個人就是他。」
江承動作微頓,看向她︰「當年他沒涉案。」
溫簡抓住了他話里的訊息︰「你怎麼知道?」
江承把冰箱門推上︰「如果涉案了又怎麼還在外面晃蕩?不早被逮進去了?」
溫簡看著他︰「那也可能是刑滿釋放了不是嗎?」
江承回頭看了她一眼,將倒好的牛女乃送入微波爐,問她︰「所以你想從我身上套出什麼?」
溫簡搖搖頭︰「沒有。」
手中的發卡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
江承目光在她手中的發卡上定了定,沒有說什麼。
屋里一時間有些沉默,溫簡不是很習慣,抬腕看了眼表︰「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剛站起身又被江承壓坐了下來︰「喝完再走。」
剛熱好的牛女乃被推到她面前。
溫簡推開︰「我不喝了,一會兒回去就要睡了。」
江承瞥了她一眼︰「以前不是不喝睡不著?」
溫簡微怔,一下想起那年那晚,受傷的委屈和她媽媽一直沒出現的恐懼,人在陌生環境的惶恐,重新躺下時全涌了上來,年紀小也不懂克制,沒忍住,一個人躲在被窩里偷偷哭,江承大概也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事,也不知道該怎麼哄她,撓著頭困擾了半晌,試著扔了瓶牛女乃給她,她從沒喝過牛女乃,小孩心性大,注意力一下被牛女乃奇怪的味道吸走了,也忘了害怕,喝完後也入眠快,江承像發現了新大陸般,之後的幾天里,只要看她有哭的趨勢,或是睡不著就拿牛女乃給她,與其說是為了入眠,不如說是為了幫她轉移注意力,不去想另她害怕的事,順便壓驚。
目光不自覺移向還冒著熱氣的牛女乃,再一點點往上,落在他臉上。
江承就站在桌前,漆黑的眼眸平靜而深邃,瞳孔是一片不見底的濃郁墨色,正在看她。
溫簡心跳被他的眼神一點點地抓起,有些快,僅對視了一秒便倉惶逃開,前一夜他略帶沙啞的那句「溫簡,我不要你的謝謝」 「你知道的」在腦中翻轉,以及那句隱約帶笑的「膽小鬼」,她幾乎不敢看他眼楮,默默端起牛女乃,將它喝了個干淨才放下,低低地道了聲「謝謝」。
江承似是笑了一下,卻也沒說什麼,拿過鑰匙。
「我送你回去。」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