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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約定好的時間,瑪麗與博伊隊長一起向女主人告別。在行館大門一側,歪歪扭扭地排著七八輛馬車,都是沙龍客人的,光從外觀上,就能分出不同檔次來;顯赫家族的馬車除了豪華典雅,還有特別的家徽圖案;有一些則很是租賃來的商用馬車,掛著經營者的店號。

從後窗看到兩人,維耶爾神父探出頭來,沖他們招手。

「你不會一直待在馬車上等著吧?」待坐定之後,瑪麗問。

「當然不會。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先不說這個。您覺得沙龍怎麼樣?」

「這個嘛……」

瑪麗露出復雜表情,回憶起當時情景。

在感謝博伊隊長的提醒後,瑪麗很快返回客廳內。有了阿妮珂起頭,沙龍的話題也變了,內容越來越激進,爭論也激烈起來;保守派和啟蒙派互不相讓,頗有一言不合就要往對方臉上扔白手套的架勢。

泰賽夫人見勢頭不好,溫言溫語地請大家暫停討論,品嘗她新烤的蛋糕。誰能拒絕她親切禮貌的好意呢?等分好蛋糕,喝完「來自中國的」茶之後,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無形消弭了。做沙龍女主人,就是要有這樣的手段,否則根本辦不下去。

整個過程中,瑪麗仍然保持一開始的作風,只是听,很少發表見解,偶爾講話,也是拋出問題居多。

「沙龍不錯。」最後瑪麗對神父給出一個不咸不淡的評價。

這在神父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據他所知,維也納皇室是保守的天主教家庭,雖然特蕾西亞女王頗有開明君主的風度,但思想相當保守,王儲妃理應從未接觸過新思想。而泰賽夫人的沙龍嘛,據他了解,頗有幾位激進分子。首遇這種反對王權的思想,王儲妃如果不是覺得新鮮有趣,就應該是極端反感才對。

但這個女孩卻又與眾不同;在上課期間,他早就見識了女學生偶爾流露出的大膽思想,有些近乎異想天開;同時,她身上又有超越同齡人的穩重老成,是一個早早形成了自己的價值觀念、不容易為外界所動的人。假如她因為一點出格話題就大驚小怪,那反而會讓他奇怪。

瑪麗隱藏了內心的真正想法。

沙龍的形式她今天已經見識了,而一個沙龍到底有沒有意思,關鍵是看討論的人和話題。文學藝術方面姑且不論,談到時事政治,今天這些熱切的討論者,有一個最大毛病︰空有嘴炮,沒有實踐。

他們說要反對教廷,但當問到如何說服廣大信眾改信時,大部分人就說不出個所以然了;有人提出要靠百科全書這樣的書籍普及知識、消滅愚昧,但當問他們這樣的書,普通民眾有多少人能買得起、又有多少識字看得懂時,他又答不上來了。

在瑪麗提出幾個問題之後,有人不耐煩了。

「您是個懷疑論者嗎?」

瑪麗搖頭︰「可能算是實用主義者。」

「哦!我記得您的丈夫是商人?」

那眼神加潛台詞,明明白白地寫著,難怪這麼庸俗。

瑪麗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再說話。她已經探了這些人的底,多問只會把氣氛弄僵,沒有必要。

她覺得她的泰賽沙龍之旅可能會就此結束,頂多再來一兩次,不能更多了。

她不禁好奇︰別的沙龍客是大同小異,還是大相徑庭呢?此時法國這些熱烈擁抱新思想的人們,到底只有不滿于現狀的騷動和破壞一切的沖動,還是已經做好了推翻重建的理論準備和行動準備呢?

其實如果從結果倒推,答案恐怕是前者。

大革命之後,從革命者內部的分裂和相互傾軋、到波旁王朝和奧爾良王朝的復闢、到拿破侖的上台,從在在都顯示出︰法國還沒準備好。法國人自己都還弄不明白,他們要一個什麼樣的法蘭西。

而社會制度的建設是一項細膩而敏感的工程,就好像煎魚一樣,稍不留神就可能過頭。就是深知歷史發展趨勢的瑪麗,也不敢肯定,後來出現的那些制度能不能適應當下的條件。

馬車還沒開動,維耶爾的目光時不時飄向行館大門。忽然,他的視線凝住,表情微變。

瑪麗和博伊轉頭望過去,一位俏麗佳人正在門口與泰賽夫人告別。

那正是阿妮珂。

想起早先初到時,維耶爾也是這樣在馬車里盯著她直到對方進館,瑪麗不由得失笑——神父這是又看上美人了?

「殿下,還請原諒,我臨時有些事要辦,不能陪您回行館了。」

匆匆告別,他輕輕走下馬車。奇怪的是,他沒有走向阿妮珂,反而換了個方向,躲在立柱後的陰影中。

「神父閣下追求人的方式可真獨具一格。」

博伊隊長難得嘲諷。

阿妮珂坐在搖晃的馬車中,咬著嘴,默默回憶著沙龍上王儲妃提出的幾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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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心驚訝。假若她不知道「盧修斯夫人」的真正身份,大約只會心中暗贊這位女士的問題一針見血;但這些見識卻出現在一個可能連錢的概念都沒有的王室之花身上,就顯得太過詭異了!

曾經的奧地利女大公,為什麼與現在的法國王儲妃,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她忍不住想起先前那場失敗的宗教訊問。「惡靈附身說」,其實是她創造出來,並提供給沙特爾公爵的。在奧爾良公爵同意實施之後,她假裝遇到提奧巴德神父,有心引導對方往這個方面思考。她心里很清楚,這只不過是一種牽強附會,是她利用黎塞留等人制造的謠言,故意捏造出來的罪名。

可是——

現在她忍不住想,這種說法,可以解釋所有不對勁的地方!

附身的當然不是什麼國王的前情婦,而是某個來自民間、有膽有識的聰慧女子的靈魂。

深吸一口氣,她又搖搖頭。

這太匪夷所思了。

其實也不是沒有別的解釋。王儲妃突遇陌生環境,又是成長期間,性格大變也是正常的。至于民間疾苦,也可能是近日在朗布依埃見識的。那兒畢竟是鄉間,踫巧同一些農民打交道是有可能的。

越想越覺得是這樣。

听著車輪有規律的轉動,她慢慢平靜下來。

不對。

她警覺地微眯眼楮,側耳傾听。

車輪的聲音與來時有些不同,更沉悶一些——像是載了更重的東西。

「停車!」

不等停穩,她提起裙子,一個箭步跳下馬車,提起掛在馬車柱上的提燈,往車頂上看。

空無一物,更沒有什麼可疑身影。

大概是太過敏感了吧。她松口氣,又回到馬車里坐好,繼續行程。

她萬萬沒想到,馬車廂底部,正掛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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