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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蕭肅臨時抱佛腳看了一集《紅海行動》, 收拾收拾提前趕到訂好的菜館,等岳父大駕光臨。

忐忑不安地等了十幾分鐘,服務員帶著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走進了包間。

榮思寰和ar游戲里的滅蒙射手幾乎一模一樣, 腰背挺拔,眉眼冷峻, 渾身上下散發著軍人特有的肅殺之氣, 只是不知道是工作太辛苦,還是被孽障兒子氣的,四十出頭的年紀兩鬢已經隱約有點兒染霜了。

服務員帶上門走了, 蕭肅起身叫了聲「榮叔叔」,去接他手里的旅行包。

「別客氣, 坐。」榮思寰犀利的目光將他上下打量一番, 笑了, 「蕭老師跟我想的一樣,一看就能鎮住榮銳那個臭小子。」

蕭肅也不知道這算夸獎還是吐槽, 但見他笑得爽朗, 稍微放松了點兒,說︰「他早上去市局了,有個重要的證人要重審, 可能要晚點到……」

榮思寰大手一揮︰「到不了啦,今兒就咱們爺倆說說話,他靠邊待著去吧。」

蕭肅莫名其妙,榮思寰眉峰一挑, 嘴角勾起一絲壞笑,和榮銳那叫一個神似︰「他那個臭脾氣你還不清楚麼?見了面肯定又要跟我嗆起來,什麼天兒也別想聊了,所以我一桿子給他支到沙縣小吃去了!」

「哈?」蕭肅愕然,榮思寰嘿嘿一笑,將手機遞給他。蕭肅接過一看,頓時哭笑不得——榮銳十點多發消息改地址,榮思寰等到十二點一刻才回復,語重心長地從「發揚我黨艱苦樸素的優良作風」說到「八榮八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讓他還是改回沙縣小吃得了,頭次見面不要太奢侈,不要浪費蕭老師的錢。

末了還不忘囑咐他,說自己會親自通知蕭老師並表示謝意,讓他安心工作別操心雲雲。

「我跟他說飛機晚點,把午餐改到了一點半。」榮思寰一臉得意地說,「所以他一點半之前不會來煩我們啦!」

蕭肅對這兩父子也是服氣了,簡直分不清這算是兒坑爹還是爹坑兒。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親生的。

「您這樣他會生氣吧?」蕭肅端起茶壺給岳父大人倒茶,榮思寰叩了兩下手指表示謝意,道︰「我干什麼他不生氣?嗐,都一樣。」

這倒也是,蕭肅無言以對,只能感嘆岳父大人想得開。

榮思寰喝了兩口茶,說︰「我們的父子關系你應該很清楚了……對了,謝謝你過年讓他帶回來的老山參和茶葉,小二十年了,這是他頭一次給我送東西。」

蕭肅忙道應該的,榮思寰嘆了口氣,道︰「不瞞你說,我這個兒子什麼都好,從小到大沒叫我操過一點兒心,可就一樣——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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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暗淡下來,犀利的雙目隱約泛著點兒傷痛︰「因為他媽媽的死,十二年了,他從沒原諒我。」

蕭肅沒想到第一次見面不過五分鐘,榮思寰就跟自己提起了這麼深刻的話題,原以為先要拷問一下認識過程、誰追的誰、發展到哪一步之類的。

至少也要先聊聊戰狼和吳京啊!

榮思寰見他驚訝,又嘆了口氣,說︰「他應該給你說過吧,十二年前,他媽媽在東非出了意外,因為我沒有及時救援……被殺害了。」

這是他們父子之間最大的裂痕,誅心之痛,蕭肅整了整神色,道︰「他提過,但我知道的不多……十二年前,那就是2017年?那時候他才七歲吧?」

「嗯,七歲。」榮思寰徑自打開桌上的白酒,給自己斟了一杯,又問蕭肅,「來點兒?」

蕭肅忙端起酒杯,榮思寰給他滿上,說︰「我和榮銳的媽媽,因為雙方職業的緣故,一直聚少離多,那年榮銳剛上小學,他媽媽本想做完手頭的項目就找個高校轉教職,誰知道……最後一次出國,竟然沒能回來。」

榮銳的母親鄭菲,一直從事生物醫療方面的研究,生了榮銳之後還一直堅持在科研一線,帶著小組滿世界的跑。因為榮銳一直是爺爺女乃女乃帶著,榮思寰兩口子也比較放心,所以孩子七歲之前他們一家三口每年待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還不超過兩個月。

2017年,榮銳上了小學,鄭菲開始考慮兒子的教育問題,于是向幾所高校遞了申請,打算穩定下來帶帶學生。六月末,東非一個醫療機構忽然發來邀請,說幾年前她跟進過的一個項目有了突破性進展,請她參與新一期的實地勘察。

這個項目鄭菲當初傾注了相當多的心血,驟然出現新進展,她自然非常激動,當即向上級申請出國考察,一方面是為了懸而未決的項目,一方面也算是給自己的科研生涯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七月初,鄭菲踏上了飛往東非的旅程,半個月後,考察團所在的地區突發小規模暴動,成員分批撤退,又過了一周,噩耗傳來,鄭菲和同行的五名醫生一同遇難,被武裝分子殺害在一處山坳里。

「當時我正在執行一項絕密任務。」榮思寰咂了一口酒,道,「我潛伏的觀測點,離小組遇害的地點非常近。那天晚上我躺在一棵大樹上,戴著夜視鏡,隱約看到南方出現了一顆求救信號彈……但我沒有趕過去。」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其實,那天我一直心存僥幸,告訴自己看錯了,或者那信號彈不是他媽媽發的——就在前一天,安全區還接收了一批那個考察團的幸存者,他們說團隊所有人都在往鯨湖方向撤退,而信號彈升起的地方是山區,和鯨湖在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

「可是,沒有僥幸。等我完成任務,回到安全區的時候,死亡通知已經發到我上級那兒了。」

榮思寰干了一杯酒,長長地出了口氣,說︰「所有人都對我說,這件事是意外,我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那顆信號彈是我老婆發的,明明考察團所有人都往鯨湖方向撤了,誰也沒想到他們的小隊會往相反的方向跑……後來連我自己都相信了,這一切只是巧合,是命運……直到那一天,我兒子問了我一個問題。」

「他說,爸爸,如果你知道那是媽媽,知道是她臨死前發的信號彈,你會去救她嗎?」

榮思寰摩挲著酒杯邊沿,良久,道︰「那天是下葬的日子,天氣特別熱,太陽像是要把人給烤化了。但榮銳堅持穿正裝,雪白的襯衫,黑色的小西裝,小臉一片冰冷,一滴汗都沒有。我看著他的眼楮,那麼黑,那麼亮,那麼冷……我說,不會。」

「我騙不了我自己了,我不會,因為我是個軍人。」榮思寰抹了把臉,說,「我這個兒子,才七歲,就把人心給看透了。」

蕭肅心中震撼,不知道七歲的榮銳經過了什麼樣的心路歷程,才問出了這麼誅心的問題。

這孩子,從小就黑白分明,聰明得過分。

蕭肅給榮思寰斟上酒,跟他踫了一下,一飲而盡。榮思寰關心地問︰「你這麼喝酒,不要緊嗎?」

蕭肅搖頭,把兩個杯子滿上,給榮思寰夾了一筷子涼拌香椿芽。榮思寰照舊叩了叩桌子表示感謝,接著道︰「從哪個時候開始,我們父子倆就不對付了。一開始他年紀還小,對我算是虛與委蛇吧,面子上還能照顧照顧,等十四歲破格錄入公安大學特訓班,徹底月兌出我的掌控,就連‘爸爸’也不叫了,每年除了給他媽媽掃墓,基本不跟我打照面。」

蕭肅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了,只能給他繼續布菜,勉強彌補一下。

「這麼多年了,他第一次給我送年禮,是因為你,第一次跟我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也是為了你,第一次拿我給他存的錢,還是為了你。」榮思寰吃了兩口菜,干了半杯酒,嘆氣,「要說我心里沒有一點兒不樂意,那是假的,哪個作父親的不希望兒子正經找個姑娘,結婚生子,和和美美白頭到老?可是……可是我的兒子我清楚,榮銳從小沒媽媽,他一直渴望有個人,能像他媽媽一樣,又聰明,又驕傲,又溫柔……蕭老師,你的出現,就像是把他的夢想實體化了,除了性別,沒有一樣不完美。」

蕭肅啞然,榮思寰唉了一聲,說︰「其實他一開始也是猶豫過的,去年五月份回國休養那幾個月,他一直調查你,一方面是因為工作需要,一方面也是出于私心。那一段他思想斗爭很厲害,連他們老孫都看出來了,偷偷跟我說,榮銳可能感情上出了點兒問題。但是我們父子倆的關系,你也明白,我干著急沒辦法,連問都不敢問一聲。後來他恢復工作,跑到靖川一待就是幾個月,連大年三十都沒回來,我就知道……他是下決心了。」

這是蕭肅第一次從第三者口中听到榮銳對自己的感情,心里說不清是個什麼滋味,酸酸的,又甜甜的。

「你和他媽媽,是同一類人。」榮思寰跟他踫了杯酒,接著道,「連專業都離得這麼近,大概就是所謂的緣分吧,榮銳喜歡你,我也是很放心的,你是個非常出色的年輕人,各方面我都很滿意,即使一開始有一些……一些無法接受的問題,但和你打了這麼久的游戲,看到榮銳跟著你之後這麼大的變化,我也釋然了。」

他苦笑了一下︰「人無完人,世界上哪兒那麼多完美的愛情,你們互相之間能夠相互依靠,相互安慰,相互成全,我已經心滿意足。」

蕭肅握著酒杯,低聲道︰「謝謝您,榮叔叔。」

「叫爸爸吧。」榮思寰說,「你叫了,我估計他也就不好意思不叫了。」

蕭肅給兩個空杯倒上酒,舉杯,叫了聲︰「爸。」

「欸!」榮思寰與他踫杯,一飲而盡。

第一次見面,意外地和諧,倆人半斤酒下肚,情緒都有點興奮,一邊吃一邊聊,蕭肅講了自己的家庭,父母、妹妹,還有不知是死是活的前舅舅,最後也講了自己的病。

其實他很少和人聊自己的病情,但今天他對榮思寰解釋的很詳細,因為他知道榮思寰最不能接受的是什麼,既然人家不能接受的都坦然接受了,那他也應該坦然一點。

榮思寰听完了,沒有多問什麼,只讓他好好配合醫生治療,順便給自己發一份病歷,回頭自己也能找幾個專家教授問一問什麼的。

絮絮叨叨一個多小時,白酒開了兩瓶,喝到後面榮思寰舌頭都大了,差點摟著蕭肅喊哥們。還好蕭肅酒量大,好歹撐住了,沒有令他們翁婿之間出現稱兄道弟這種尷尬的場面。

兩點半,榮思寰喝的差不多了,忽然想起什麼,拉著蕭肅說︰「對了,有幾樣東西我得交給你,你媽去得早,這些東西按理應該婆婆給媳婦兒交代的,咱家只能我給了。」

蕭肅也喝大了,不過他一般不撒酒瘋,就是整個人什麼都變慢了,0.5倍速似的。他听完這話覺得哪里不對,半天才反駁道︰「爸,錯、錯了,不是婆婆,是岳母!」

「哦,你岳母,你岳母去得早……」榮思寰改了口,但想想也是哪里不對,又改回去了,「不對還是婆婆……嗐!什麼亂七八糟的,叫媽!」

「是,媽。」

「你叫我干毛玩意兒……我是你爸!」榮思寰七手八腳打開旅行袋,從里面掏出個黑絲絨小盒子遞給蕭肅,「這是我們榮家祖傳的,到你這兒算是第五代了,你以後要好好保存,貼身戴著。」

蕭肅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這是交接傳家寶了,一時間十分擔心是手鐲耳墜之類的東西,等打開盒子看見一枚純金圓形方孔幣,才松了口氣。

「松柏長青,福澤永繼。」蕭肅拿起金幣,只見兩面分別鑄著四個小字,寓意十分祥和吉利,心里先喜歡上了。榮思寰道︰「這枚金錢還是前清的時候,我祖上鑄造的,一套幾十枚呢,後來戰火紛飛的,家族離散,剩下的也就這幾個了。」

蕭肅慢吞吞將金錢戴在脖子上,說︰「謝謝爸。」

榮思寰擺擺手,又從袋子里拿出個扁扁的大盒子︰「這個,是你媽留下的,她那個人呢,一心學術,不愛打扮,也沒什麼首飾,就喜歡編故事哄小孩兒……去世以後,留下的只有這個了。」

他將盒子放在膝蓋上,來回摩挲,愛不釋手,半天才嘆了口氣,遞給蕭肅︰「這是榮銳小時候最喜歡的,這些年,我感覺心里難受了,就拿出來看看……現在,是時候交給你了。」

蕭肅接了盒子,榮思寰卻不松手,頓了片刻,才狠狠心撒了手,說︰「一定要保存好。」

蕭肅點點頭,將盒子裝進包里。

交接完畢,爺倆默契地端起酒杯一踫,干了,榮思寰握著酒瓶還要倒,一拿沒拿動,抬頭,只見自己兒子一臉火大地站在桌邊,右手穩穩按著瓶子︰「你耍我?」

榮思寰被他嚇了一跳,打了個巨大的嗝兒。蕭肅頓了半拍才反應過來榮銳來了,沖他擺擺手︰「好、好好和爸說話……餓了吧?」

榮銳等了一中午,氣都氣飽了,拎著兩個酒瓶晃了晃,一滴不剩,沖榮思寰叫︰「誰讓你喝這麼多的?多大歲數了自己心里沒數?」

榮思寰嘿嘿笑,蕭肅跟著笑,笑了一會兒想起維護岳父大人,忙拍著胸脯道︰「都是我喝的,你放心!」

「……」榮銳氣個半死,他倒寧願是自己親爹喝了!

「行了都別喝了,哥,跟我回家!」榮銳過來扶蕭肅,又對榮思寰道︰「你趕緊回酒店睡一覺醒醒酒!」

蕭肅四平八穩地站起身,撥開榮銳,伸手去攙榮思寰︰「我、我送你回酒店……休息……等晚上我們再、再接著喝……」

榮思寰就著他的手站起來,特別欣慰跟他勾肩搭背︰「行,你送我……你比他強,他光想著自己媳婦兒,忘了我這個爹……好!好兄弟!夠哥們兒!」

榮銳一個頭兩個大,滿臉黑線都快畫不下了。蕭肅跟榮思寰互相拍了半天肩膀,慢慢回過神來︰「爸,你是長輩,怎麼瞎論輩分呢?」

「對呀!」榮思寰也睿智起來了,拍一把大腿,道,「你不就是他媳婦兒嗎?」

榮銳被這奇葩的尬聊雷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強行把兩人分開,猶豫半天還是先把榮思寰拖了出去,在大堂叫了個經理看著蕭肅,自己送爛醉如泥的老爹去酒店。

二十分鐘後回來,蕭肅還呆呆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嘴里扔花生米,扔得衣領里面全都是。

「……」榮銳簡直無語了,但看他安安靜靜呆呆乖乖的樣子,又覺得特別好看,替他打開衣領掏花生,手指無意間勾到一根紅線,扯出來一看,是一枚熟悉的金錢。

「松柏長青,福澤永繼。」榮銳喃喃念著,笑了,知道父親這是完全接受了蕭肅,原本些微的擔心瞬間煙消雲散。

算他識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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