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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三月下旬, 靖川市迎來了一波倒春寒。

兩場小雪一下,原本回暖的氣溫又掉了下去,天也變得陰沉沉的。

3月22號是方卉澤31歲的生日, 這麼些年他從沒在國內過過生日,蕭肅這天突發奇想, 和蕭然商量給他在家里辦個派對。

蕭然最近正在忙畢業論文, 還要兼顧方氏的運行,繃得弦兒都要斷了,一听這個提議立刻舉雙手雙腳贊成︰「好啊!可千萬別提前告訴他, 一定要給他個驚喜。」

蕭肅點頭同意。蕭然托腮想了半天,說︰「家里這個樣子, 就別請外人來了, 咱們自己人給他過吧, 不過生日宴不能馬虎,禮物也得盡心點兒。」

蕭肅說︰「那咱倆分工吧, 你準備生日宴, 我來給他買禮物?」

「成!」蕭然和他擊掌,興致勃勃找劉阿姨商量去了。

蕭肅回房間去選禮物,打開淘寶卻有些茫然, 說起來這麼多年,每次都是方卉澤給他送禮物,他還沒正經給方卉澤買過什麼東西。

他的第一塊表、第一套球桿、第一副袖扣……都是方卉澤送他的。他們曾經那麼親密,他第一次掉牙, 方卉澤幫他刨坑埋了;他第一次打架,方卉澤給他斷後;連他人生中唯一一次自殺,也是方卉澤把他從浴缸里撈出來,不眠不休地照顧他,開解他。

他永遠記得那個深夜,他們並排躺在濕漉漉的床上,方卉澤勾著他的小指頭,說︰「阿肅你別怕,我遠都不會離開你,大不了你活多久,我也活多久。」

他連割脈都沒哭,听到這句話卻忍不住哭了出來,仿佛冰冷漆黑的路上忽然牽住了一只溫暖的手,那麼安心,那麼踏實……

從什麼時候起,他們變成了這個樣子,虛與委蛇,爾虞我詐?

蕭肅推開窗,凜冽的空氣涌進來,讓他頭腦漸漸清醒。

人是會變的,父親那樣堅強的人,最後還不是撒開手走了;母親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為了這個家硬生生變成女強人;蕭然一心想當小仙女,現在每天踩著高跟鞋呼來喝去,整個方氏沒人不怕她……

自己也是一樣,日天日地的中二少年,不得不向命運低頭,當起了佛系的蕭老師。

那麼方卉澤呢?他到底遭遇過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仿佛戴著面具過活,和一個居心叵測的女人糾纏不清,甚至想要害死自己的親姐姐?

想不通……蕭肅打了個激靈,關窗,在淘寶上下了一單加急,備注後天下午必須送到。

轉眼便是周四,方卉澤的生日。

蕭然下午特意打電話讓他早點回家,方卉澤應了,結果傍晚時忽然起了風,天昏地暗的。

蕭肅心神不寧地揣著褲兜站在客廳門口,直到遠遠看見方卉澤的車駛過來,才松了口氣。

「關燈關燈快!」蕭然一邊指揮蕭肅,一邊沖榮銳揮手,「快埋伏好,一定要把他一把拿下!你小心點他天天健身力氣可大了!」

榮銳冷冷地翻了個白眼,躲在門口,等方卉澤一推門進來,忽然伸腿使了個絆馬索。

方卉澤猝不及防打了個趔趄,手里的電腦包掉在地上,但他反應極快,反手一把抓住榮銳的胳膊,一拉一帶,提膝撞向他左月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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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動!」榮銳低喝一聲,蹂身躥到他身後,再次利用巧勁兒將他右臂擰住,反剪在背。

兔起鶻落,不過兩招,方卉澤大意之下便被他制住了。蕭肅趁機從旁邊跳出來,將一個黑布袋子往方卉澤頭上一套︰「別動老實點兒!」

方卉澤听到他的聲音,先是僵了一下,繼而怒道︰「蕭肅你他媽要造反啊?」

蕭肅笑道︰「你這些年不行了啊,當初沒這麼菜啊,才兩下就被小朋友逮住了。」

「surprise!」蕭然及時跳出來,「生日快樂小舅,是不是超級驚喜?」

方卉澤掙開榮銳,伸手去揭頭套︰「你們是不是有病啊?這不是驚喜這是驚嚇好嗎?我還當家里進賊了呢!」

「哎哎哎別動!不許揭!」蕭然抓住他的手,「跟我來跟我來,有真正的驚喜等著你喲!」

榮銳後退一步讓開,順手撿起電腦包放在沙發上。方卉澤被蕭然連拖帶拉往餐廳走,沒注意他的動作,只問︰「什麼驚喜啊?你們不會搞什麼血腥嚇人的東西整蠱我吧?我告訴你我可什麼都不怕,你們不要妄想了!」

他說得一本正經,但語氣中透著愉快,顯然沒想到他們為自己準備了生日派對,對禮物懷著十分的期待。蕭肅站在沙發邊,輕輕拉開電腦包找鑰匙,听到這兒心里不禁微微軟了一下。

有時候,他也不知道方卉澤到底在想什麼,到底是蛇蠍心腸,還是像從前一樣,是他最最親密的,可以依靠的小舅舅。

他模到了鑰匙,飛快地在模子里印了一下,又飛快地放了回去。

「噠噠噠噠!」蕭然扳著方卉澤的肩膀,在身後揭開他的頭套,「surprise!你最喜歡的賤賤!」

餐廳一角擺著死侍一比一等身模型,高精度還原限量版。方卉澤愣住了,半天才「哈」地一聲,回頭指著蕭肅道︰「這你買的吧?還記著呢?」

「高價買的,把這些年欠你的都補上了。」蕭肅早已站在他身後,抱著胳膊說,「當年你不是一直想要,沒攢夠錢麼?我從一個藏家那里找到的,算是還你一個兒時的夢想。」

「哇塞是真的啊?還有簽名……你這是大放血啊蕭老師!」方卉澤開心極了,繞著模型轉了一圈,搓手道,「我都忙忘了今天是我生日,謝謝你們給我弄這個驚喜,很好很孝順,舅舅很開心!」

他抓住蕭然來了個熊抱,又抓住蕭肅狠狠抱了一下,最後連榮銳也禮節性地擁抱了下,說︰「小朋友,看在賤賤的份上我就原諒你出手不遜了,剛進門那一腳是你伸的吧?」

「然然姐吩咐的。」榮銳一臉無辜地說,不裝成熟的時候他完全就是個十八九歲的乖小孩。

「好身手啊。」方卉澤仔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眼中帶著少許疑惑,「那兩下子相當專業了,尤其那聲‘不許動’,我還以為是警察呢。」

榮銳臉色不變,只聳了聳肩︰「跟電視上學的。」

「嗨呀是我策劃的啦,你別怨他了小舅。」蕭然拍拍手,「好啦,下面輪到我大顯身手了,今天的晚飯可是我親手做的噢,蛋糕也是我親手烤的。」

「是嗎?太陽打西面出來了哦。」方卉澤笑,月兌了大衣掛在玄關,順手將電腦包拎起來送回樓上。

眾人落座,高高興興地分蛋糕、吃生日宴。方卉澤開了兩瓶白酒,不知不覺喝多了,拽著榮銳不停劃拳、猜大小。

榮銳雖然精得跟鬼一樣,但架不住他久經沙場,兩圈下來被灌了好幾杯。蕭肅清楚榮銳的酒量,不敢讓他喝多,便代了幾杯。

方卉澤有些不高興,半真半假地說︰「阿肅你就這麼心疼他?我讓他喝幾杯酒你都不讓?」

蕭肅感覺他情緒不對,口吻怪怪的,便說︰「他年紀還小,酒量不好,再說明天要上課……」

「都多大人了,小什麼小?我這麼大的時候早被我姐掃地出門了,在國外天天晚上混酒吧。」方卉澤諷刺地一笑︰「行行行,老母雞似的,你要代就代吧,你的小學生你說了算。」

榮銳忽然生了氣,撥開蕭肅的手,將一整瓶白酒全部倒在兩個紅酒杯里,說︰「不用,不就是喝酒麼?你沒听說過‘酒怕少壯’?」

「哈!跟我叫板了這是?」方卉澤也生氣了,斜吊著眼說,「來,讓我看看你有多少壯!」

兩人就這麼杠上了,蕭肅夾在中間心塞得不行,干脆不管了︰「行行,你們能,你們喝。」

蕭肅回房看了一集網劇,刷了一會兒微博,都快十一點了,下去一看他們還在喝。方卉澤都快坐不住了,半邊身子掛在椅背上。

「夠了,都不許喝了!」蕭肅不明白他們哪來這麼大氣性,強行結束拼酒,將方卉澤半拖半抱弄回房間,丟在床上。

方卉澤拉著他的手不讓他走︰「陪我會兒,零點還沒過,我現在還在過生日。」

蕭肅替他月兌了鞋,松了襯衫紐扣。方卉澤乖乖躺著任他施為,眼神很溫柔,很暖。有那麼一瞬蕭肅都動搖了,覺得他還和以前一樣,清澈見底,情深義重。

「阿澤。」蕭肅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

「喜歡。」方卉澤鼻息很重,但語氣很平緩,很柔和,「你送什麼我都喜歡,打折的明信片、用舊的打火機、女孩兒送你的巧克力……還有那些烏七八糟的紳士本兒……我知道你只是沒處藏了,讓我幫你收著,可是我都把它們當做真正的禮物……我都喜歡。」

蕭肅忽然間有些鼻酸,兒時種種浮上腦海,方卉澤一直像個好脾氣的大哥哥一樣護著他,包容他。頓了下,啞聲道︰「阿澤,咱們是不是還和從前一樣,咱們還能不能像從前一樣?」

方卉澤乜斜著眼看著他,柔和的台燈下,眼中閃爍著難以名狀的情緒,似醉似醒,深不見底。

良久,他輕輕闔上眼,說︰「不一樣了,阿肅,你長大了,你心里……你心里有很多新的東西,新的人,再容不下從前那些發黃的回憶……我……我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他的呼吸慢慢勻淨,夢囈似的喃喃道︰「別怕,阿肅,我說過的話,都算數,我答應你的,都會做到……不要怕,永遠都別怕……「

他像小時候一樣緊緊拉著他的手,仿佛這樣能給他活下去的力量。

蕭肅不知道他是睡著了,還是只是閉著眼,以此拒絕回答自己的問題,過了片刻,慢慢抽回手,離開了他的臥室。

他說「回不去了」。

是的,回不去了。

蕭肅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房間,恍惚間嗅到濃重的酒氣。

一個黑影躺在他的床上,像任性的時針一樣睡成三點鐘方向,長腿一半垂在地上,發出輕微的齁聲。

「……」蕭肅無奈地走過去,拍拍他的臉,「榮銳?喝多了吧?」

榮銳蠕動了一下,將腿挪到床上,改為一點鐘方向。

蕭肅坐在床邊,思忖著以自己弱雞般的體力,怎麼才能把他弄回他自己的房間,猝不及防一條胳膊伸過來,榮銳忽然摟住了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背上,喃喃道︰「哥?」

他力氣大極了,蕭肅根本掙不開,慢慢感覺他滾燙的臉頰將自己的背都熨熱了,只得嘆了口氣,躺在他旁邊︰「睡吧。」

榮銳像小孩似的摟著他,臉挨著他的肩膀,發出均勻的呼嚕聲。蕭肅被他熾熱的鼻息噴在側頸,有點發癢,又想起那天在馬王村遇到的小女乃狗,總覺得自己像是撿了只小狗回家養,看家護院,撒嬌暖床。

蕭肅像模小狗一樣模了模他的頭發,榮銳拱了拱他的肩窩,長腿橫過來壓在他身上,慢慢睡實了。

「……」蕭肅懷疑明早自己的腰會斷掉。

還好榮銳很快就進入了旋轉模式,慢慢地轉走了。蕭肅前半夜被他拱得基本沒睡著,後半夜忍無可忍睡了半宿沙發,早上六點半鬧鈴一響,看見榮銳一臉空白地坐在床上,眼神中閃爍著人生的終極拷問——我是誰我在哪我干了什麼?

「頭疼嗎?」蕭肅裹著毯子打哈欠,同時覺得自己脾氣真是越來越好了,換了以前早一腳把他踹出去了。

榮銳張了張嘴,嘎聲嘎氣地問︰「我自己跑來的?」

蕭肅被他氣笑了︰「不,是我半夜把你背過來放我床上的!」

榮銳喝了太多,魂兒還飄著,聞言臉忽然一紅,隨即听出來蕭肅是在嘲他,嘴唇嚅囁了一下,說︰「對、對不起,我不該喝那麼多。」

「你是不是傻?」蕭肅數落道,「自己什麼酒量自己不清楚嗎?他在生意場上多少年了,你能喝得過他?」

榮銳磨了幾下牙,梗著脖子說︰「他都三十一了,我腎肯定比他好,我代謝快!」

「你是傻逼嗎?」蕭肅忍無可忍地撿起拖鞋丟過去,「我都替你的腎臉紅!快去洗澡換衣服,我光被你燻一晚上都燻醉了!」

榮銳爬起來去浴室洗澡,洗完裹著浴巾出來,抱著他的髒衣服走了。

蕭肅慢慢活動麻痹的手腳,听見外頭一聲驚訝的低叫,蕭然小小聲地道︰「嚇死人了,你不會放點兒衣服在我哥屋里嗎?這樣光溜溜地跑出來,是不是忘了家里還有一個女的?」

榮銳低聲道歉,蕭然走了兩步,又折回來關心地問︰「我哥他還好吧?」

榮銳特別耿直地說︰「不太好,在生氣。」

蕭然︰「那你下次溫柔點?」

榮銳︰「哦。」

蕭肅覺得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心塞歸心塞,班還是要上的,七點鐘兩人吃完早點出門,榮銳開車,神色如常,似乎已經完全忘記自己昨晚做的孽了。

蕭肅對他這厚臉皮也是服氣的,只能選擇性遺忘︰「一會去市局?」

「不,約了個人。」榮銳答道,「你認識。」

「誰?」

「丁天一。」

蕭肅詫異,然而轉了個彎便明白了︰「你讓他幫你拿洪穎的dna?」

「已經拿到了,驗過了。」榮銳道,「和你車里發現的那根頭發吻合,所以和尤莉一起拋尸的應該就是她。」

蕭肅沒想到關鍵時刻幫忙的竟然是他,一時無話可說。榮銳道︰「這幾個月他也一直在暗中調查尤莉,應該是發現了不少蛛絲馬跡,今天我約他談談,也是交換情報,看能不能通過他把尤莉爭取過來。」

星悅之美和巧顏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而且都被洪穎整得七零八落、苟延殘喘。但丁天一和尤莉都不是蠢人,不會一味糊涂下去,時間久了必然產生疑惑,進而聯手調查。

「那你自己小心。」蕭肅說,「我下課先去配鑰匙,你如果忙就不用接我吃午飯了。」

「行。」

說起鑰匙,蕭肅又想起昨晚方卉澤高興的模樣,嘆息道︰「有時候真覺得自己也挺虛偽的,為了偷鑰匙假裝給他過生日。」可是方卉澤那麼謹慎小心,每次出門連窗戶都鎖得嚴嚴實實,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哥。」榮銳乜斜他一眼,道,「你那是假裝嗎?禮物的假的還是蛋糕是假的?我都差點喝吐血……呵呵,哪天我要是過生日,你也假裝一下吧,隨便騙我都沒關系。」

「這是什麼話啊……」

「好話。」榮銳將車停在校門口,「我過生日提前通知你,你記得好好騙我。」

「神經病。」蕭肅拍一把他的後腦勺,拎著包上課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蕭肅︰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榮銳︰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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