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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海他們學校元月中旬有半個月的假,原本柳海沒打算回來,機票實在太貴了,他周末在畫廊打工和平日在街頭給人畫像存的錢不夠訂往返的機票,他打算利用假期再掙點,春節前把錢寄到曾廣同那里,讓他幫忙兌換成人民幣後寄回家。

那些在外面的世界還不夠一趟奢侈的路費的錢,能夠給家里人的生活帶來怎樣的輕松和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生存上的保障,柳海是非常清楚的,用自己暫時無法滿足的刻骨思念來換取家人的踏實安心,他雖然難過,卻也覺得很值。

可一周前,柳海寄放在自己打工的那家畫廊里的兩幅畫同時被一個顧客買走了,他不但有了買機票的錢,甚至還有余錢給家人買點禮物。

柳海糾結得要死,他舍不得把一萬多塊錢花在路上,可他真的是想家想得不行了,沒指望的時候是真沒辦法了,不得不硬扛著,現在有了希望,他一秒鐘都堅持不下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已經空了,如果不回家去看看,接下來他什麼都不可能做,他的腦子里心里被家人的臉和柳家嶺的山山水水塞滿了,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事。

所以他最終咬牙訂了機票,放假當天沒有到京都的航班,他坐的是前天晚上的。

昨天下午一點多到京都後,他在機場給曾廣同打了電話,他的打算是和曾廣同見一面,他直接去火車站買票回來,春節時候的火車票太難買,他怕多耽誤一分鐘都可能讓他多錯過一天。

結果他乘大巴到市中心的時候,陳震北和曾廣同一起站在那里等他,原來柳海打電話的時候,陳震北正好過去給曾廣同送些比較稀罕的年貨,放下東西準備離開時,听到了柳海的電話。

陳震北告訴柳海,當天往原城的火車票不好買,他找了個熟人直接帶柳海上晚上十點多一趟京都到魔都的車,已經和那趟車的列車長說好了,到了原城,列車長會請那里的工作人員把柳海送出站。

柳俠問︰「你在火車上站了一晚上?」

柳海嚼巴著一塊脆骨說︰「怎麼可能?震北哥什麼時候辦過那麼不靠譜的事?列車員都有休息的地方,我睡列車長的鋪。

我的返程機票是初十的,我最多能在家呆十天,震北哥說春節後車票更緊張,他找人給我買返程車票,說好了初七晚上的,他讓我到時候只管去火車站臥鋪候車廳門口,會有人在那兒等著我。」

貓兒說︰「等你回去,讓震北叔叔也給五叔買個臥鋪唄,五叔回來的時候,皮鞋被踩得可髒了,他的票有座位,讓給一個抱小孩兒的了,五叔站了一路回來,我一看知道他累的慌。」

柳凌回來那天,柳俠在尚誠縣,柳川和領導去開城辦事了,柳凌留下給貓兒做了一天飯,等晚上柳川回來,他們一起住在柳俠這里,第二天吃過午飯柳川開車把他送到了望寧。

柳川略微想了一下問︰「貓兒,你長的什麼眼吶?我怎麼沒看出來你五叔特別累的慌呢?」

貓兒十分瑟地說︰「你回來的時候五叔都歇了大半天了,你當然看不出來,我能看出來,雖然五叔看著可高興,我還是知道五叔是可累的慌。」

柳海說︰「我听震北哥說了,十五那天他去軍部開會,回來的時候五哥已經走了,震北哥給了我個電話號和呼機號,說五哥哪天回去,提前兩天給這個人說,讓他給五哥買票,震北哥已經跟這個人交待過了。」

貓兒說︰「五叔肯定不會跟人家說,我那天問他,震北叔叔每年都給他買臥鋪,今年五叔怎麼不找他。

五叔說,中國這麼多人,坐臥鋪的才有幾個?他一個男的沒那麼嬌氣,京都到原城不到十個小時,一會兒到家了,不能每回都麻煩震北叔叔。」

柳川點頭︰「小凌說的對,朋友再好也有個底限,何況買車票的事震北也是找別人,因為自己一點事老讓朋友去求人,時間長了再好的朋友也會煩的,算那人是震北他爸身邊的工作人員也一樣。」

柳海說︰「五哥跟震北哥不是這樣啊,我在京都時候知道,每次車票都是震北哥自己做主買的,五哥還嫌臥鋪貴呢,只不過是震北哥已經買好了,五哥覺得如果他不坐,反倒讓震北哥沒面子,好像他不稀罕人家幫忙似的。

每回給完震北哥錢,五哥都得心疼好一陣子。

大前年我們倆回來的時候,又是震北哥自己提前把票買好了,五哥跟震北哥說,咱幾個以前上學,每天路上來回加起來都得六七個小時,那還得上坡下坡不停地跑呢,火車上站幾個小時對我們倆根本不算什麼事,叫震北哥以後別再讓人給我們買票了。

結果震北哥說,‘小凌,你別再說了,再說,下回我給你買軟臥了’,五哥哭笑不得,真的不敢再說了。

五哥知道震北哥的性子,也知道震北哥是真對他好,五哥一點不在意隨便說說的事,讓震北哥一听成了大事,他覺得五哥以前遭罪太多,以後一點罪都不應該再受了,所以只要能讓五哥少受點罪,震北哥覺得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柳川說︰「孩兒,朋友對自己好,那是人家做朋友的心意,可咱不能仗著人家的情意,覺得什麼都是理所應當的,咱們得做好自己該做的,能不麻煩別人的時候,盡量不去麻煩。」

柳海點點頭︰「我知道哥,我在巴黎,去過翁先生家兩次,一次是我剛去沒多少天,曾大伯去歐洲做學術交流那次,翁先生和那里一些華人富商請曾大伯他們去作畫,曾大伯帶著我去的;一次是我听說翁先生病了,買了禮物過去看他,坐了一會兒離開了。

翁先生那人也挺好的,他給了我他家里的電話號,說有困難我可以隨時找他,我除了過一段時間給他打個電話問候,從來沒跟人家提過任何要求。

我知道人家只是看曾大伯的面子關照我,咱不能去麻煩人家什麼。」

柳川收了碗筷站起來︰「不錯孩兒,你能知道這些我放心了。小海,ど兒,千鶴山被雪封了,咱們那里的公交停運,待會兒我們邱隊送咱們走,我得去局里換輛車,咱們是繞三道河走這輛車也不行,你們把東西都收拾好,門窗都關好插銷插上,在家等我,咱們得趕緊走,要不天黑前過不去上窯。」

柳川出去了,柳俠他們開始檢查房子,收拾回家的東西。

柳俠和貓兒平常把家保持得很干淨,貓兒離開家去尚誠縣找柳俠的前一晚上又把家打掃了一遍,所以現在今天中午做飯的鍋和幾個碗筷需要收拾,其他沒什麼活兒要做。

柳俠和貓兒不讓柳海動手,他們兩個人很快洗刷完了,然後開始裝回家時候帶的東西。

柳海回來,家里人都齊了,全家福是一定要照的,貓兒把相機拿出來準備帶回家。

看見柳海,他臨時起意,想給臭六叔和小叔照張合影,這樣以後小叔想六叔的時候多點抓撓的東西,不會再只有那年去京都的時候那幾張在景點留影的照片讓他解心焦了。

柳海看到貓兒安裝鏡頭,好奇地湊過來,他還不知道柳俠買了相機。

看到相機上的商標標識,柳海覺得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我靠,不會吧?萊卡啊!ど兒你、你也太牛了吧,你們干這個測繪到底有多賺錢啊?你居然都買得起萊卡了,你嚇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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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俠奇怪地說︰「雖然確實挺貴,可你也用不著這麼夸張吧六哥?我算上獎金,一個月好歹也有七八百呢,我買了快一萬的房子你沒感覺,買個六百塊錢的相機你倒這麼大動靜,你這什麼邏輯啊?」

柳海看看相機,又看看柳俠和貓兒,迷茫地問︰「你說這相機多少錢ど兒?」,

貓兒回答︰「六百啊,震北叔叔相機太多,擱那兒沒用,他想換點零花錢,賣給小叔了,怎麼了六叔?」

柳海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又仔細看了看相機︰「萊卡,六百塊?還是人民幣?如果說這個包六百還差不多,你說這個相機六百……小俠,貓兒,我雖然玩不起相機,可前幾年經常見震北哥玩,多少知道點這東西,現在我身邊不少歐洲的同學也都有相機,你這個相機,光這鏡頭沒準兒值你這半套房子!」

柳俠和貓兒都不太相信,柳俠接過相機看了又看,遞給貓兒︰「你震北叔叔把相機以白送的價格賣給咱們?不會吧六哥?你沒弄錯?一個相機這麼貴?」

柳海說︰「什麼叫一個相機這麼貴?是一個鏡頭。」

貓兒根本不信,大大咧咧一揮手︰「不可能,你別去外國跑兩天回來想蒙我們,我們不上當,快點站好,我先給你照一張,再給小叔你們倆來張合影。」

柳海歷來心寬,何況好東西現在是他最心疼的弟弟的,越便宜越好,他有什麼好糾結的?

他嘟囔了一句︰「你個小土老帽兒,不相信算了,你是壓根兒沒听說過萊卡,所以才覺得我是蒙你。」說著拉了柳俠靠在寫字台上,親熱地摟著他的肩膀,先照合影。

本來說是單人、合影各一張,可貓兒照上了癮,一下給他們拍了十來張,各個房間帶客廳都要來兩張,最後還在院子里的櫟樹和柿樹下照了幾張。

貓兒滿足地收起相機對柳海說︰「我照相水平可高呢,去年春節五叔回來,我在咱們家給他照了好多張,洗好之後小叔我們倆給他寄去了。

過了些天,震北叔叔給小叔寫信說,我給五叔照的他站在咱家溝沿上,看著雉雞嶺那邊的那一張,都趕得上攝影家的水平了,還讓我們倆把好幾張我們覺著照的不太好,沒寄給五叔的,都給他寄去。」

柳海挑起大拇指︰「嗯,看架勢確實有攝影家的模樣,不過我覺得,這麼好的相機,隨便照一下應該都差不了。」

貓兒讓柳海給他和柳俠也照了好幾張合影,他還想跟柳海、柳俠一起再照幾張,柳俠隔著牆喊付東過來幫忙。

隊里家在原城的人大部分都走了,付東是辦公室主任,得安排值班和很多雜事,每年都是到三十下午才離開。

付東家條件好,他自己有個海鷗相機,今天用了柳俠這個,他羨慕的不得了,跟柳俠商量,等春天暖和了,借他用幾天,他想帶著他爸媽去少林寺玩一趟。

柳俠爽快地答應了。

付東剛離開,柳川和邱志武進來了,幾個人趕緊拿了東西往外走,柳海走到陽台門口,回頭又看了看屋子說︰「ど兒,你這房子這麼好,這麼光禿禿地住著可惜了,沒情調沒氣氛,我給你設計,你裝修一下吧?」

貓兒不等柳俠回答,推著柳海往外走︰「你別出什麼瞎巴主意啊六叔,我喜歡我們房子現在的樣子,我們不裝修。」

裝修那麼費錢,錢一花完小叔又該想辦法出去干私活兒了,到時候小叔累得要死,你替他啊?

柳海笑嘻嘻地說︰「今兒不著急,等咱們過完年回來再說。」

柳俠輕輕在貓兒後腦勺上揉了一把︰「小臭貓。」

一群人拼命地趕路,總算在天徹底黑透前爬到了上窯坡頂,柳俠抱著來接他們的柳凌又喊又叫,柳海恨不得長出千手觀音那麼多的胳膊,好讓他能抱住所有他日夜想念的親人。

他挨個兒把柳茂、柳凌、柳鈺、柳葳抱了一遍後,最後抱著大哥柳魁不放了。

柳魁樂呵呵地笑著,任他把鼻涕眼淚汗水蹭了自己滿肩︰「哎,我這兩天都擱這兒想咧,咱院子邊那幾棵柿樹上哩柿子早叫小蟲兒吃完了,咋這幾天還是有成群結隊哩喜鵲往上頭落咧?原來是俺小海要回來了,好了,咱不難受了孩兒,趕緊回家見見咱伯咱媽,你不知道咱媽想你想成啥樣了。」

孫嫦娥從在坡口看見柳海,到柳海吃完飯,眼楮都沒從他臉上移開過,看一會兒笑笑,再看一會兒又抹抹眼淚,又高興又難受的,簡直不知道該怎麼才好︰孩兒平平安安回來了,看樣子在外面過哩不算老賴,可擱家住十天八天又得走了,這一走,恐怕又得好幾年。

柳海是下了決心,看見柳長青和孫嫦娥堅決不能哭的,可只要一看見孫嫦娥掉淚,他忍不住,淚也會啪嗒啪嗒地掉。

柳長青拍拍孫嫦娥的手︰「看見孩兒沒瘦,也沒跟你想哩樣連件厚棉襖也穿不上,不是該高興嘛!別難受了,你一難受,叫孩兒也跟著難受。」

孫嫦娥抹著眼淚笑︰「是唦,小鱉兒看起來比擱京都時候還洋氣還跩,我還有啥可難受哩?這要是擱大街上看見,我沒準兒都不敢認他咧!」

柳海眼楮、鼻頭都是紅紅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卻還是很貼心地都孫嫦娥開心︰「媽,真哩?我真變哩帥到連你都快認不出來了?」

孫嫦娥撫模著柳海的臉說︰「孩兒,這都去外國了,還成天惦記著想變帥?不是我哄你高興咧孩兒,媽看你現在比您幾個哥都帥,俺小海是越長越好看那種,媽咋看都看不夠。」

貓兒才上了一學期高中,已經練成了神速吃飯**,他早已經吃完了飯,擠在柳俠和柳凌之間,面向炕角,一邊往嘴里塞著明明已經吃飽可因為看著特別好看所以還想吃的烤包子,一邊和分開了好幾天特別想得慌的柳蕤說話,同時還修理著想過去跟柳海搗蛋的柳雲,這樣,他居然還不耽誤忙里偷閑地打擊柳海︰「是六叔,你別恁自卑,你除了沒俺小叔帥,其實真哩算是可帥可帥了。」

被貓兒用一只腳頂著肚子釘在牆上不能動彈、卻還在樂哈哈地笑的柳雲對著柳海喊︰「也沒俺爸爸帥,俺爸爸會抓特務,最帥最帥,你說是不是,小雷?」

坐在柳魁懷里拿著手電筒玩的柳雷把光柱打在柳海臉上︰「是,俺爸爸還會抓流氓,俺爸爸最帥,你、你,算你二帥吧」

眾人哄堂大笑︰「倆小馬屁精,真知道咋拍會叫您爸爸舒服啊。「

柳川從里灶膛里扒出來一個紅薯,吹了吹上面的灰,越過柳葳、柳莘、柳鈺,遠遠地拋給柳海︰「透了孩兒,又軟又甜。」然後,他笑容可掬,十分親切地對倆小家伙說︰「既然爸爸最帥,您倆這麼待見爸爸,那,過完年跟爸爸去榮澤上幼兒園吧?」

倆小馬屁精立馬噤聲,一個撲進貓兒懷里裝死,一個轉身鑽進柳魁的毛衣里把自己藏了起來,引得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小胖子柳萱本來站在柳茂懷里乖乖地讓他喂著吃飯,看見柳雷把柳魁的毛衣撐起來的樣子覺得很好玩,扭過身,拽著柳茂的毛衣也鑽了進去。

坐在灶台前烤紅薯的玉芳怕撐壞了柳茂的毛衣,過去想把柳萱拉出來,小胖子嗷嗷叫地抱緊柳茂的腰不讓。

柳茂淡淡地笑著對玉芳說︰「沒事,孩兒耍咧。」又拍拍小胖子的︰「老捂哩慌趕緊出來,缺氧時間長變成小傻子了。」

秀梅把一個烤成金黃色的包子拋給柳鈺︰「川兒,大過年哩,別嚇孩兒。」

柳雲和柳雷沒在榮澤上幼兒園。

兩個小家伙去那個個體幼兒園了半天,人家給柳川發傳呼,讓他們趕緊去一趟,當時柳川不在榮澤,打電話給貓兒,讓蘇曉慧去看看情況。

貓兒通知了蘇曉慧,自己和她一起去,兩個小家伙鬧起來的時候,蘇曉慧一個人根本收拾不住,貓兒得跟著去壓陣。

事實上,是貓兒這一晌都在惦記著柳雲和柳雷,他壓根兒不贊成這麼熱的天把兩個小孬貨送到那個破落狹窄的小院子里去。

貓兒和蘇曉慧走到水文隊大門口,踫到了柳魁。一大群孩子都來了榮澤,柳魁和秀梅不放心,尤其不放心柳雲和柳雷,他預計到了兩個小家伙不會老老實實去上幼兒園,怕柳川和蘇曉慧年輕氣盛,會用暴力手段修理兩個小家伙,專門過來看情況。

听蘇曉慧三言兩語把事情說清楚,柳魁一下急了,招手叫了輛三輪和他們兩個一起去了,走過拐七扭八的小胡同,從那間放置雜物的小屋子把兩個已經哭得嗓子嘶啞的小家伙抱出來,然後一直到水文隊家里,柳魁除了安撫兩個小家伙,沒多說一句話。

原來整天原來價都歡天喜地、看見個新鮮玩意想剖腸開肚折騰一番的小家伙,現在蔫搭搭地一個趴在貓兒肩上,一個趴在柳魁懷里,眼神黯淡,不停地抽泣,連柳葳和柳莘給他們抱了西瓜過來,都不看一眼。

柳魁問蘇曉慧︰「孩兒是非上幼兒園不可嗎?」

蘇曉慧有點無措地說︰「也不是,是,是……,別人家哩孩兒現在都是上幼兒園進行早慧訓練咧,早早學會可多字,還學拼音、算術,有些還學鋼琴、電子琴、二胡啥哩,現在哩人都在想法叫孩兒學藝術類哩東西,培養素質咧,我也老想叫孩兒學點兒。」

柳魁不太明白︰「素質?那,小凌、小海跟ど兒,還有川兒都沒上過幼兒園,你覺得他們比別人……素質差?」

柳魁這句雖然是問話,卻讓蘇曉慧頗為惶恐,被自己發自內心感激和敬重的人質疑,人通常都會有這樣的感覺,蘇曉慧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是看別人哩孩兒現在都學,怕孩兒他倆以後要是啥都不會,低人一頭。」

柳魁更不明白了︰「啥都不會不是不會彈琴嗎?不會彈琴低人一頭?世上正經事多著咧,彈琴這個手藝是不賴,可比它重要、比他有用哩東西多了,無非是會彈琴哩人少,所以顯得金貴些。

我一點也不覺得不會彈琴拉琴叫人看不起,川兒跟小凌、小俠他們都不會這些花里胡哨哩東西,我咋覺得他們比誰都招人稀罕咧!」

柳葳、柳莘、貓兒齊點頭︰「是,俺叔們到哪兒都不掉價。」

貓兒還補充︰「俺大伯也一樣,俺大伯一點也不比城里人差。」

蘇曉慧猶豫著說︰「其實大哥,我也不知道該咋弄,不知道是該叫孩兒來榮澤上幼兒園,還是擱家跟著咱伯咱媽跟您。

看人家哩孩兒學那些,我覺得他倆也得學,要不以後比不上人家;

可再看看咱這幾個兄弟還有小葳、貓兒他們,我又覺得,是會彈個琴唱個歌哩人,也比不上咱家這些孩兒們,小雲跟小雷要是以後能長哩隨便像他們一個,我其實心里高興死了。」

柳魁說︰「不用像別人,像川兒中了,我覺得俺川兒是最好哩孩兒了。

曉慧,咱家也是不會教彈琴唱歌啥哩,要是說寫字跟算術,我覺得咱伯教哩比誰都好,您大嫂俺倆商量好了,家還有地,咱伯、咱叔他們年紀大了,俺倆不能因為做生意不要家,地也不能荒了,所以以後俺倆還會經常回家,只要我擱家,倆孩兒由我來教。

你要是信得過咱伯跟大哥,我今兒做主,咱小雲跟小雷不上幼兒園了,今兒跟我回家。

孩兒才這麼大一點,天大地大哩不叫孩兒耍,叫孩兒窩到那個憋屈死人哩小院兒里頭,一天連門都不能出,你說孩兒能待見?」

蘇曉慧看著兩個兒子才去了一晌熱出的一頭痱子和沒精打采的模樣,再想想前些天兩個淘氣包在家時一天到晚都生龍活虎快樂無比的樣子,點點頭︰「中大哥,以後孩兒上學哩事,你跟咱伯說咋著咋著吧,我一會兒帶著孩兒回家。」

兩個小家伙被大伯和哥哥們解救出來,現在又過上了在鳳戲山深處天天信天游的美好生活。

只不過天氣轉涼爽後,倆淘氣包開始提起毛筆練字了,每天一到兩個小時之間。

柳長青對孫子比對兒子溫和慈祥得多,兩小淘氣包練字,時間上從來不強迫,淘氣包喜歡,可以一歇兒練快一個小時,不喜歡,去玩,不過一旦坐下練習,一點不能馬虎。

兩個小家伙好像是為了證實給媽媽看他們不上幼兒園也是最好的孩子一樣,基本上每天都會練差不多兩個小時,而且興致很高,到了時間自己會跑去找大爺爺或大伯要求。

柳魁和秀梅現在一個月基本有十天在家,當地有「一集三不開」的說法,是說一個地方,逢一次集市或會之後,後面三天可以不用開門營業,因為開了門也沒生意。

柳魁他們賣布也受這個規律影響,剛開始在市場完全空白的時候,需求太大,這個規律在他們這里不太明顯,時間長了,慢慢會顯現出來。

其他商戶可能都不太喜歡這個現象,可這卻正合了柳魁和秀梅的心意,他們是三天不回家想的要死,惦記孩子、惦記老人、惦記地里的莊稼,現在這種情況,讓他們可以安心地暫時關門歇業回家,又不用為損失太多的生意而遺憾。

柳魁已經單獨跟著柳川去于寶忠那里又拉了兩次貨,十月份那次的比較少,十二月這次和第一次差不多,貨源充足穩定,倆人心里現在生意做得很踏實,已經模到了點做生意的門道。

對當初柳俠瞞著他們制定的價格,倆人心里的高興都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弟弟,說感激不合適,說是欣慰自豪更貼切吧,覺得自家ど兒真是聰明又有遠見,如果當初ど兒把東西往回一拉,讓他們自己定價,估計賺的錢連現在的五分之一都沒有,沒準還能賠呢。

秀梅覺得,世界上最好的日子也是這樣了吧?不愁吃穿,能安安穩穩地賺錢,只要天氣正常,還能天天回家,雖然每天路上來回跑累了些,可這世上哪有不受累能賺錢的事?以前他們累死累活還吃不飽肚子呢!她和柳魁現在一天賺的錢,可是比柳茂以前一年賺的還多。

柳魁和秀梅在家的時候,孩子們練字基本都是柳魁在教。

柳長青現在依然是得一點閑打石頭,家里的石頭矮牆已經全部圍好了,上窯坡那一段需要的石樁子,還要費去他很多很多時間。

而且他覺得,柳魁教得比他好,他老了,學不會柳魁在孩子們面前的風趣幽默,孩子們跟著他練字,沒有跟著柳魁那麼輕松快樂。

柳川看到兩個兒子驚慌失措的樣子,得意地大笑。

蘇曉慧把毛衣針和毛線舉到娜娜面前,讓她看著自己怎麼起頭,瞟了一眼柳川,十分淡定地說︰「你以為他們那樣是真怕你這一招兒?唏,人家逗你玩兒咧!」

她一語落地,柳雲和柳雷同時對著柳川做了個一模一樣的鬼臉︰「爸爸,你敢再叫俺倆去榮澤,爺爺跟大伯給你打八瓣兒。」

大家都沖著柳川笑,倆小家伙也跟著哈哈大笑。

柳俠回頭在柳雲腦袋上敲了一下︰「狐假虎威。」

柳雲眨巴了一下眼楮,大聲說︰「威風八面。」

柳雷大叫︰「面壁思過。」

娜娜在那邊接︰「過目不忘。」

柳莘接︰「望風而逃。」

柳雲、柳雷、娜娜同時︰「逃之夭夭。」

柳莘︰「嗯——,夭……夭……」

貓兒接︰「妖言惑眾。」

幾個小的一起轉眼珠︰「眾?眾……」

柳莘轉了一會兒說︰「想不起來了,‘眾人拾柴火焰高’算不算?」

柳魁有點不確定地看著柳俠、柳凌他們這邊︰「我覺得應該算吧?」

貓兒很大聲很堅定地說︰「算,不光是四個字連一塊兒哩才是成語,這是多字成語。」

柳俠稍微轉了轉身,雙手伸到後邊,把貓兒和柳雲一起摟著,一前一後地來回晃悠著背了幾下,以示夸獎。

貓兒美滋滋地靠在柳俠背上不起來了︰「小叔,再背幾下。」

柳海撓撓頭,問柳凌︰「哥,這是玩哩哪道菜?我都沒明白咋回事咧,咋轉成了家庭成語接龍賽?」

柳凌笑起來︰「貓兒不是作文老寫不好,每回考試都叫拉分嗎?咱大哥怕咱這幾個孩兒以後也會這樣,他回來沒事哩時候,給孩兒讀成語故事,還跟他們玩這種接龍游戲,孩兒都可待見,現在咱媽跟四嫂他們得空也給孩兒讀,孩兒都學會可多成語了。」

柳海恍然大悟,然後他看著繼續在接龍的幾個小家伙摩拳擦掌︰「真有意思,我也參戰……坐以待斃?斃……斃……閉月羞花!」

貓兒扭頭看看跟著大家一起在想成語的柳俠,悄悄拉了拉柳凌的袖子。

柳凌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柳俠,若無其事地往後挪了一下,靠著被子半躺在炕上。

貓兒讓戰斗力旺盛的柳雲趴在柳俠背上繼續對成語,他笑嘻嘻地往柳凌身邊爬︰「五叔,我听說您部隊是中國最牛哩,你給我說說您那兒都有啥先進武器唄。」

到了柳凌身邊,他看到柳俠正背著柳雲輕輕搖晃著想成語,沒太注意他,趴在柳凌跟前,小聲跟他說話。

柳凌安靜地听著,時而輕輕點頭,時而微微搖頭問貓兒一兩句,臉上的微笑深深淺淺濃濃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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