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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中此匹夫奸計(十四)

起初見到往攻西城門的那數百義軍步騎倉皇竄回時,劉昱等不知發生了何事,待到後來撤退回營途中,他們從別部義軍戰士處獲知了緣故,已知那數百義軍步騎後逃是因李瑾墮馬。

「不是說李瑾中了城頭的弩矢麼?卻怎麼看他並無負傷的模樣。」劉昱納罕心道。

陳直也在帳內。

——力子都的規矩多,只有他的親信和從事們有座位,偌大的帳中,只相對擺了十余張胡坐,即馬扎,相伴從事們入帳者悉無資格入座,故陳直雖為劉昱姑丈,也只能陪侍其後。

帳中主位邊上,置放著一個山形的銅香爐,爐內燃著上好的香料,裊裊生煙,飄溢帳中。

陣陣的香味入鼻,驅散了稍許眾從事及他們的隨從身上帶來的汗臭、土腥等味。

注意到了劉昱的頻頻窺視李瑾,陳直彎下腰來,小聲地提醒他,說道︰「郎君,且勿多視。」

雖然今日戰敗的關鍵,誠如曹幹所言,李瑾的墮馬是其中一個,但無論最終的撤退與李瑾的墮馬有無關系,有多大關系,李瑾畢竟是力子都的新愛,力子都待其甚厚,那麼力子都會如何看待此事?懲處則罷,若不懲處,劉昱此刻的頻頻目注,或許就會使李瑾記恨在心。

該謹小慎微之時,就須得謹小慎微。

得了陳直的提醒,劉昱收回了視線,不再去看李瑾,唯是心中納罕依然。

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劉昱、陳直顧目去看。

帳幕掀開著的,兩人看見帳外兩排衛士間的石子路上,一個粗服裹幘的青年在往帳中奔來。

劉昱認得,這青年是力子都帳下斥候隊中的一個小率。

奔入到了帳內,這青年抬眼往主位看了下,問坐在帳門邊的劉昱等︰「大率還沒來麼?」

「還沒到。」

這青年搓著手,回頭向帳外望了望,說道︰「咋還沒來!」

「有什麼事?」

這青年說道︰「緊急軍報!」猶豫片刻,說道,「我去找大率!」扭身將走,卻又止步。

劉昱等瞧見,七八個或披甲、或著袍的文武簇擁著一人,轉上了石子路,朝著大帳而來。

兩排衛士齊齊行禮,齊聲說道︰「拜見大率!」

被簇擁之人三十來歲,著錦袍,步絲履,腰圍金帶,配懸了一柄鞘上瓖滿了紅、藍寶石的長劍,相貌英俊,劍眉朗目,皮膚白皙,須髯尺許,可不就是力子都。

劉昱等帳中眾人相繼起身,俱皆下揖。

力子都大步入到帳里。

劉昱眼角余光看到,斜對面坐著的李瑾不顧披掛著鎧甲,拜倒在地,耳听到他大聲說道︰「今戰失利,罪皆在小人!有負大率信愛,小人敢請大率治罪,雖死不怨!」

「你緣何墮馬?」力子都的腳步停下,問李瑾說道。

李瑾語帶惶恐,回答說道︰「回大率的話,是小人的坐騎折了馬腿,小人因乃墜地。」

打郡兵那一仗時,高寶因馬失前蹄而墮馬之事,登被劉昱想起,他暗自心道︰「臨敵交鋒,馬失前蹄,就這麼常見?」轉念一想,又暗道,「也是,高寶、李瑾都非是騎兵出身,馬術大概不太嫻熟,平時乘馬,或者尚可,臨敵將戰,出個疏忽,有個錯漏,似亦不足為奇。」

力子都問道︰「可有摔傷?」

李瑾答道︰「回大率的話,托大率洪福,摔了個七葷八素,倒是無有大礙。」

「馬失前蹄,錯不在你。你起來吧。」

李瑾猶伏地不起,說道︰「要非小人墮馬,今日此戰,大率必獲功成!小人不敢起身!」

「我豈不辨緣由,便無端罪人之人?既然過不在你,我就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地責罰你的!阿瑾,你起來吧。明日我將再攻業亭,到時,再報今日失利便是!」

李瑾頭雖伏著,能听出他的微微吃驚,他說道︰「明日大率要再攻業亭?大率,今日……」

「今日我等中此匹夫奸計,雖然小挫,然而無傷大局。杜儼老匹夫的手段已是用盡,咱們正該明日再戰!阿瑾,等到明日再攻業亭時,我尚欲用你勇力!你無須再自責矣,快起來吧。」

李瑾乃才起身,仍是誠惶誠恐之狀,深深地彎著腰,拱著手,如是不敢抬頭。

「無須這般,你先坐下。」力子都邁步繼續前走,到主位坐下。

跟著他進帳的諸人分是季猛、王丹、文忠等謀士文吏和蕭成、高寶等他的親信心月復,等力子都坐下後,他們幾人各自到留給他們的胡坐前,也都坐下。

力子都顧盼帳中的諸從事,吩咐說道︰「公等也都請坐。」掃視一周,已看到都誰來了,誰沒有來,沉下了臉,說道,「董憲呢?又沒有來?」

一人起身說道︰「大率,董從事受傷了,今日議事,他沒辦法參加,已派人來向大率告罪。」

「告罪?」力子都哼了聲,把「今戰失利,罪多在他,他的罪是不輕」這後半句話勉強忍下,未再就此多言,看見了躬身立在帳角的那個斥候小率,問道,「你何時回來的?」

「回大率的話,小人剛回來!有緊急軍情,稟與大率。」

力子都問道︰「什麼緊急軍情?」

「大率!謝三老領眾數千,已至胊縣,把胊縣城團團圍住了!」

力子都愣了下,端起的水停在嘴邊,說道︰「你說什麼?」

「大率,謝三老親引部曲數千,已將胊縣縣城圍住!」

——「謝三老」者,謝祿是也。

力子都放下了水,俯身向前,盯著那斥候小率,說道︰「消息確鑿?」

「回大率的話,確鑿無誤!小人奉大率之令,查探胊縣動靜,就在昨日,親眼看到了謝三老領部曲自北而來!昨天上午,他到的胊縣,主營築在了胊縣城北,並把胊縣其余三面亦都分兵圍住了。」力子都按季猛的建議,往胊縣等地分遣了得力斥候打探情況,這個斥候小率正是負責打探胊縣動靜的,他昨天看到的謝祿領兵到胊,隨後便趕緊回來,給力子都報此訊息。

力子都坐回身子,沒理會帳中眾從事因此訊息而出現的竊竊私語,琢磨了會兒,問坐在他下手邊上的季猛,說道︰「軍師,利成還沒被徐宣、謝祿打下,謝祿怎麼就領兵去胊縣了?」

季猛還沒開口,王丹怒不可遏地拍了下大腿,怒道︰「大率!孰不可忍!」

力子都說道︰「先生何故大怒?」

王丹干瘦的老臉上,滿是義憤填膺的怒氣,說道︰「大率,利成未下,而已兵至胊縣,徐宣、謝祿這哪里是來相助大率取沂平?他們明明是來與大率爭沂平!」

「與我爭沂平?……軍師,你以為呢?」

季猛遲疑說道︰「大率,王公言之在理,謝三老不打招呼,便即兵至沂平,確是動機可疑。」

「費縣議盟之時,徐宣與我說的好好的,此攻沂平,他是助我,等打下沂平以後,我再助他與樊三老等北擊田況,以幫他們攻入青州,作為回報。徐宣素以信義著稱,他竟毀約不成?」

王丹「嗐」了聲,拍著大腿說道︰「大率,盛名之下,多有虛士,不是每個人都像大率,名副其實,重信崇義的啊!利益當前,兄弟猶相殘,況乎盟約?」

力子都與王丹、季猛的對話聲音不大,但帳中不鬧,在帳門口從立於劉昱座後的陳直,听到了他適才的那句狐疑,不覺心道︰「真是沒有想到,力大率還有這等天真的時候,竟信盟約?」

——實則不全怪力子都,只能說也是因為在費縣與力子都相見的那幾天中,徐宣的表現太令人信賴了。本有信義之名,形貌若慈善長者,辭色和藹可親,如何能不讓力子都相信於他?

力子都蹙起眉頭,忖思了稍頃,問王丹、季猛,說道︰「如此,王公、軍師以為該何以應對?」

王丹爭先說道︰「大率,在下愚見,當以兩策對之!」

「哪兩策?」

王丹說道︰「抓緊攻克業亭,此其一也;立刻分兵前往胊縣,此其二也!」

「分兵前往胊縣?王公之意是,……與謝祿搶取胊縣?」

從力子都的話語聲中,听出了他躊躇的語氣,王丹知道,這肯定是因為力子都忌憚樊崇等兵強馬壯,勢遠勝於他之故,拍著大腿的手拿回,掐須說道︰「徐宣、謝祿不講信義,大率是重信義的,分兵到胊縣後,可不必明言,只說是大率應故舊之邀,因分兵而來即可。」

力子都是沂平大豪,親朋故友遍布沂平各縣,胊縣也有他的舊友。

以此為由,一方面可以避免和徐宣、謝祿直接翻臉,另一方面,也足可借此告訴謝祿,力子都是沂平的地頭蛇,你們就不要想著來和他爭奪沂平了。

確是個不錯的辦法。

力子都微微點頭,問季猛,說道︰「軍師以為王公此策何如?」

「王公此策甚好,大率可以用之。」

王丹撫著稀疏的胡須,笑道︰「大率,分兵即去胊縣,只是治標之策,要想完全避免徐宣、謝祿與大率爭沂平,抓緊攻下業亭,才是治本之策也!杜儼是沂平郡守,業亭一下,杜儼為擒,沂平為大率有,便理所當然,至時,莫說徐宣、謝祿,縱樊崇親至,也無能與大率爭矣!」

力子都連連點頭,說道︰「王公此言甚是!」

帳末一人,霍然起身,步至帳中,下揖說道︰「大率,在下有一策,可保明日必克業亭!」

眾人看之,進言之人,系是李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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