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還未調查到張霄身上之前,他的警察身份能夠享受最好的醫療待遇,值班的外科醫生耷拉著眼皮,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臉色不是特別好看。
張霄擺手拒絕了護士推來的輪椅,自己上了電梯走到了手術台上,安安靜靜的躺著。
「局部麻醉,準備手術。」
張霄沒有絲毫表情,開口問道,「麻藥效果持續多久?」
「1%的利多卡因做局部皮下浸潤麻醉,藥效最起碼也能維持兩個小時,你不要擔心。」
「兩個小時?」
他今天搞出來的動靜實在太大,警察也不是吃素的,很容易就順藤模瓜查到他的頭上,到時候要是強行想要關押調查他,他又不可能對警察大開殺戒,所以趕在這之前完成任務,就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不用給我麻醉了,直接開始吧。」
拿著針管的麻醉師愣在了原地,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到底還是老醫生見多識廣,只是眼皮跳了一下,「後生仔,別逞強,現在說起來威風,一會兒疼的受不了亂動,手術就有的做。」
張霄雙眼平靜的看向醫生,沒有多答話,但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說听我的就行了。
「好吧,你自己堅持的,出了什麼事情我不負責。」
聳了聳肩,示意麻醉師離開,醫生戴起了膠手套。
鋒利的手術刀擴大傷口,鑷子在模索子彈的過程中不可抑制的踫到了肉茬,張霄額頭見汗,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的心思全在余下兩本海底書身上。
新記的自然不用多說,手術結束後他便立馬啟程,但東英社就有些棘手。
合興社和新記的龍頭出了意外,東英社肯定得到了消息,當然不會給他斬首的機會,他現在的狀態要是再面對東英社幾個高手的同時圍攻,大概率是沒辦法對敵的。
得想些別的法子。
就在張霄躺在床上手術的時候,局勢變幻的牛尾街,又迎來了新的反轉。
原本九指和斷眉碩打的不可開交,雙方不僅小弟死傷慘重,就連紅棍也互有折損,可以說是兩敗俱傷。
九指接到陽哥電話之後,雖然心有不甘,但仍舊選擇了听從命令,準備撤離牛尾街。
可勢頭正盛的斷眉碩哪里會放棄這個機會,九指可謂是他這次插旗最強勁的對手,要是把九指吃下,未來幾天內肯定沒有不長眼的人敢再來挑釁,可謂是一勞永逸。
于是就像見了紅斗篷的瘋牛一般,緊緊咬著九指的不放,邊打邊退的九指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來。
就在九指潰不成軍,帶著剩下的五百個小弟馬上就要 出牛尾街的時候,一個穿著神父黑色長袍的男子斜斜靠在路燈上,嘴上叼著煙,個子瘦高,看不清臉,攔住了九指的去路。
觀塘本來就偏僻,夜里難見幾個路人,再加上兩幫人在這里打了這麼久,哪里還有找死的來尋不痛快,更何況一見九指等人,神父就扔掉了手中的香煙,拿起了夾在腋下的厚重聖經,顯然不是什麼善茬。
「別管他,沖過去!」
被人扶著的九指眉頭皺成了川字,就算他不下令,被斷眉碩的人追著砍的手下也不會停下腳步,可就在馬上到神父面前的時候,只是一轉頭,所有人都覺得心口就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根本喘不過氣來,就連雙腳也顫顫巍巍的不听使喚,別說跑了,支撐身體都費勁。
「我說你們打也打夠了,勝負也分出來了,現在牛尾街被你們搞成這副模樣,說走就走?」
神父一抬頭,看起來不過是三十歲不到的模樣,濃眉大眼,看起來十分和藹可親,和他嘴里面冰冷的話截然不同。
手中不斷拋擲著約莫一掌厚的聖經,九指覺得他更像拿著一塊板磚。
兩幫混戰之下,情況亂的一塌湖涂,連命都保不住,誰還有心思去管兩旁的店鋪,破碎的玻璃,折斷的桌椅,砍破的鐵門,掀翻的爐灶,地板上躺著被亂刀砍死的尸體,血流了一地。
前面的人一頓,擠得落尾的人立馬挨了刀,慘叫聲從人群後面傳來,九指雖然忌憚神父的氣勢,可自己身後還有幾百號小弟,一人一口唾沫也埋了他,于是惡狠狠的開口,「東英社奪旗,和你有什麼關系!滾開!」
神父輕輕嘆了一聲,像是壓下了自己的脾氣似的,語重心長的解釋道︰「吶,牛尾街呢,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這條街上的店鋪我都吃過,並且很喜歡啊,現在你們搞成這幅模樣,肯定是要耽誤我明天早上食飯的。」
「我看看時間不早,要是從現在開始去收拾,還能趕得及在天亮之前恢復原狀,所以就攔住你們啦。」
兄弟的哀嚎聲越來越近,九指終于再也忍不住,「挑那星,裝模作樣?!兄弟們斬了他!」
見九指如此執迷不悟,神父小聲的念了一句阿門,而後干脆收起了氣勢,手里的聖經被右手橫握, 頭蓋臉的就朝著沖在最前面的那個人砸去。
「耶穌作證,是他們先動手的啊。」
血肉飛濺,一個紅棍竟然被他一本書就徹底打死在地,九指驚的立馬剎住了車。
「你你到底是混哪里的?」這般力量,絕對是身上有好幾道彩的社團中人,可他不是自家兄弟,其他兩家聲名顯著的高手他也都認得,肯定沒有這號人。
「我?」神父舉了舉手中的聖經,像是奇怪九指明知故問,「我肯定跟耶穌混的。」
面對著撲面而來的明晃晃的刀刃,神父不閃不避,幾乎是眨眼間便到了九指身前,左手一把捏住他的脖頸,一百多斤的人就被他輕而易舉的提了起來,就像是提 著一只小雞仔似的輕松。
「抓住一個頭頭,我現在去找第二個,你們別動。」
神父話剛說完,提步便朝著斷眉碩的方向走去,東英社的人就像是被看不見的大手撥開,瞬間讓出一條道來,神父身影一閃,晃眼便到了新記人面前。
正納悶為什麼九指不繼續逃跑,斷眉碩剛殺的痛快,就看見九指被人提著朝著走了過來。
難道是龍頭請的援兵?斷眉碩心中一喜,下意識上前走了兩步,正準備打聲招呼,卻沒成想神父 地一抬腳,斷眉碩連丁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就被他踩到了地上。
「挑!放開我們大老!」
斷眉碩的頭馬紅棍見自家老大被人這樣侮辱,腦袋一熱便沖了上來,神父空出的右手還拿著聖經,看也不看便一書砸下去。
啪——
就像是拍死一只蚊子似的,又是血肉模湖。
兩方所有人被驚的一身冷汗,再加上大老都在他手里面,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一時之間,牛尾街迎來了今晚難得的安靜局面。
「我說,現在牛尾街還有你們倆的手下加起來千多人,從現在開始,趕在凌晨五點之前把這里一切都恢復原樣。」
「血跡清洗之後,牆面重新粉刷,桌椅板凳一個也不能少,碎掉的玻璃門和砍爛的鐵門你們給我想辦法。」
手腳同時輕輕一用力,九指和斷眉碩痛呼起來,「听到沒有?」
「听到」
「知道」
听到兩聲有氣無力的回答,神父這才松手挪腳,一點也不怕他們反悔,這才又把殺了兩人也滴血未沾的聖經重新夾回了腋下,點燃了一顆煙。
「快點啊,時間趕不上,你們兩個都得死。」
絕對的力量,鬼魅的速度,滔天的氣勢,讓兩人根本生不起一丁點反抗的心,就算面對龍頭的時候,也未曾這般無力過,九指和斷眉碩只好按照神父的話照做。
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一把折凳,神父一坐了上去,滴滴咕咕自言自語。
「現在的古惑仔真沒禮貌。」
「當年我混江湖的時候,就算是街頭火拼,也不會搞成這幅模樣。」
「當初就不該把海底書一分為三,本想著互相掣肘,沒想到香江卻越來越亂。」
「有一說一,聖經在手中還是沒有海底書砸人來的痛快,要不我干脆找回來,重新鑄在一起。」
「不過我現在換了行業,不拜關公拜耶穌了,算了算了,要是真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我給香江掃塘底泥。」
神父吸了一口煙,抬頭望著天,突然一拍大腿 地站起身來,臉色凝重。
「壞了,剛剛出門忘記給耶穌上香!要出事啊!」
就在這時,斷眉碩和九指的電話同時響起。
「什麼?」斷眉碩大驚失色,面白如雪,眼楮里滿是不可置信。
「蔣錚死了?合興社的海底書也丟了?」九指沒有這麼多顧慮,直接道出了心中震驚,听見電話里面繼續說著,眼神震蕩的看了斷眉碩一眼,「李義華也死了?!」
九指的話一字不漏的落入了神父耳中,誰死誰活與他無關,可听見海底書被人搶走,向來雲澹風輕的神父眉頭一挑。
「來客人了?」
「好像不太禮貌啊」
「蔣錚死了,現在你告訴我李義華也死了,一個死在自己家中,一個死在觀塘街頭,會不會下一個電話要同我講東英社的龍頭也斷氣了???」
听著電話里氣急敗壞的罵聲,O記警長脖子一縮,連話都不敢回答,他的頂頭上司出了名的好脾氣,但面對這種驚天動地的大事,就算是泥做的也難免冒火。
死一個大不了兩家瓜分完後再打,一下死兩個,東英社還不得翻了天?
「不管怎麼樣,你趕快將殺人凶手找到,我這里立馬提申請讓應急反應部隊支援。」
「是,長官。」
「還有啊,把東英社龍頭還有霍陽給我盯死,有一點風吹草動立馬通知我,我二十四小時等你電話!」
听見對面掛斷的滴滴聲響起,陳志強這才松了一口氣,原本還以為不過是合興社下面的小堂口出了事情,沒想到一步步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先是九龍塘山路死了兩個老頂,緊接著合興社的雙花紅棍慘死別墅,而後就連合興社龍頭蔣錚都沒能阻止,反而是被一鍋端了。
所有線報都把線索指向了一個今天剛剛上任的觀塘巡警,而這個人,正躺在陳志強面前的手術室門的後面。
「李sir,你手下叫張霄的,到底是什麼來頭?」等待的時候,陳志強撥通了觀塘警司的電話。
「警官學院畢業的新人,上面調來實習的,我也在查他的底細。」
李警司此刻坐在客廳里,怕吵到家人壓低了聲音,也不知是不是嗓子干澀,語氣顯得有些低沉。
「你知不知他闖下大禍,這次麻煩大了。」
除了牛尾街的事情同他講過,觀塘警署並沒有得知到其他的消息,他還以為說的是張霄獨闖長福酒樓的事情,于是嘆了一口氣。
「是不是合興社有動作了?別擔心,一個菜鳥而已,到時候單獨派去巡邏,出了事情和我們有關系的。」
陳志強哪里不知道他們那一套,心想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強忍住心里面罵人的沖動,語氣有些不太客氣。
「何止是合興社啊,就連新記都有動作了。」
「新記?」听到這兩個字,李警司嚇得一哆嗦,他哪里知道如日中天的新記已然隕落,還以為新記仍舊是那個踫不得的龐然大物。
「他怎麼惹到新記的人了?」
「他把人家龍頭殺了。」
李警司快接近三百斤的臃腫身材奇跡般的從沙發上蹦了起來,聲音大的整棟樓都听得見。
「什麼?!」
把電話稍稍拿開了些,陳志強皺著眉,「不止如此啊,合興社龍頭也死了,而且他大搖大擺的從蔣錚的別墅里走出來,不知道多少雙眼楮睇見,小心有人問你要人啊。」
一波接著一波,李警司只覺得自己像是心髒病犯了似的一陣抽痛,連呼吸都供不上來,漲成豬肝色的臉半天才憋出幾個字來。
「我立馬差人控制住他。」
「我就在他旁邊啊,在浸信會醫院,你幾時能到場?」
陳志強說著,卻看見手術室的門打開了,于是立馬掛了電話,正準備迎上去問問張霄的手術情況,腳下卻是一愣。
首先出來的不是主刀醫生也不是護士,而是身為病人本該躺在床上的張霄。
陳志強穿著便衣,張霄自然不知道他真實身份,但空蕩的走廊里突兀的站著一個面色緊張的人,論誰也會覺得有問題。
「我是O記的人,想要請你協助我調查。」
「好啊,一定配合。」張霄一瘸一拐的走著,嘴上答應,卻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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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張霄這麼好說話,陳志強試探著詢問。
「那請你跟我回到調查科,我有些具體的事情想要問你。」
張霄直接略過陳志強,走到電梯前面按了下樓鍵,然後回頭露出了一個抱歉的笑容,饒有興趣的說了一句蹩腳的香江話。
「今晚還有事情要做,有時間啊,明早一定準時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