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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此地藏龍

澤州校場。

山勢狹仄,水流湍急,城關立于河流之上,黑柱黑瓦,黑石黑磚,凋著龍首飛檐的大殿下,整齊的擺放著一排排架子。

槍桿如龍,槍頭如牙,挨個陳放在架子上。

巡守的士兵,背挺得比長槍還直。

殿外空地,雨流如注,齊氏父子分開兩頭站定,一高一矮,皆手握大槍立于雨中,氣勢暴烈,如出一轍。

齊炎一身玄鐵黑甲,盔繞蛟龍,靴繡雲紋,肩寬如橋,魁梧的像是澤州城兩側的崇山。眉濃眼煞,皮膚不像澤州城民那般白皙,而是北方人特有的黝黑。

那柄大槍細密刻著火紋,從底到尖連成了一串子,像是火苗竄天,平白生出了一股子暴烈意味。

拿著火紋大槍的齊炎此時臨陣,眉頭卻是一股子輕松寫意。

「呀喝!」

年輕人沉不住氣,齊炯率先發難,槍出如龍,直刺齊炎胸口,沒成想剛抵半路,便被一槍撥開。

力道之大,震的他差點沒握住槍桿。

縱是切磋,齊炯也心有爭勝,于是一咬牙,整個人蹲身下墜,手中槍也 地沉了下來,再握住槍底擰腕撥掃,瞄準了齊炎雙腳剌去。

「竟能讓為父後退兩步,變化的好!」剛剛落地的齊炎臉上閃過一絲欣慰神色,收起了槍,走到齊炯面前。

「他人只知道咱們齊家槍法至陽至剛,三合速殺。」齊炎將長槍一扔,自有麾下穩穩接過。

「但在實戰之中,面對高手能夠靈活變化,才是齊家槍法真諦。」

齊炎的贊賞,比主公賜婚還要來的讓齊炯高興,于是眼里喜意涌上來,話語都輕快了許多。

「父親遇到過高手嗎?」

「呃」齊炎癟著嘴皺著眉沉吟片刻,才朝著齊炯眼皮一挑,然後伸手敲了一下齊炯的胸甲,自信大笑。

「還真沒有。」

演練結束,父子兩人按例巡視城關,身側渾濁河流,翻滾起浪,時不時有斷木沉浮,像極了河中蛟龍。

城頭豎了兩桿大旗,燕字旗九米巨木高掛,金絲繡龍,五爪踩雲,縱使昏暗天氣,仍舊熠熠生輝。齊字旗雖矮一截,也得主公偏愛,繡有雙角蛟龍,餃日踏江,好不威風。

兩旗淋于雨中,仍舊舒展飄搖。

「有話傳來,之前慕篤打造的鐵刃傘,被運走了十車,約莫三百柄上下,追尋而去的諜子再沒了消息。」齊炎看似隨意開口,等著兒子的回答。

「慕篤和張霄乃是徐國先主的左膀右臂,前者擅長御下,軍功卓越,後者民心所向,勇武無雙。」

「不過也只是如此罷了,就算他們兩個合謀共事,在父親面前,也萬般不敢造次。」

听見這番話,齊炎收回了目光,嘴角不易察覺的揚起了一抹笑,「你要納人家長公主為妾,于情于理,是否造次?」

「我是想讓他們知難而退,別想用聯姻來打我們澤州的主意。」

「那邊傳來消息,人家收下了你的信物。」

齊炯顯然沒料到這個結果,劍眉一蹙,張口輕啊。

「你不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嗎?」齊炎還是有些警惕,不過步伐未停,顯然也只不過是隨口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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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樣?徐泰罷免張霄,又氣的田噩摔冠而去,已自損兩員大將,慕篤又是個將死之人。」齊炯眸子里,生起了和父親一眼的自信。

「至于張霄個人,雖說氣度非凡,有勇有謀,但在父親面前也翻不起什麼浪花。」

「那邊有任何風吹草動,我方盡了如指掌,不足為慮。」

齊炎點了點頭,愈發覺得兒子順眼。當年苦訓他練習大槍,可沒少打罵,直到和自己一同鎮守澤州這些日子,才覺得越來越滿意,說話語氣也越來越像自己。

只不過身子骨還是單薄了些,眉眼也像過他娘勝于自己,總還有一抹未月兌稚氣。

雖然肉食日日不曾落下,但軍中禁飲酒,沒了那股子酒香醉意,總不算是真男人。

等到迎娶燕國公主,定要大宴三日,好叫兒子一日便把味道全部嘗遍。

齊炎這般想著,連天陰雨縈繞的壓抑感覺都澹了三分。

走至中段,齊炎雙手扶牆,眼神順著旗尖遠眺而出,腳下隨意點了點,剛想說話,卻臉色一變。

冬——

空響如悶鼓,听得齊炯心里一揪。

「此處有空洞,誰人監制?」齊炎眼神肅冷,身後士兵立馬蹲身挖磚,青黑石磚沾著泥水,上面隱約可見小字。

物勒工名,工匠名稱便刻在磚上。

「回將軍,是澤州城里的工匠。」士兵不敢抬頭,可還是鼓著氣添了一句,「徐國子民。」

「斬了。」

齊炎話語冰冷,不帶丁點感情,指了指腳下的石磚。

「澤州城固,靠的是一磚一石,也是一兵一卒,十二年風吹雨打,為何徐國不敢冒犯?」

齊炎冷哼一聲,豎眉似火。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澤州城民始終沒有把自己當成我燕國子民,鑄鐵造槍,壘城築牆,都耍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留了諸多一眼便能看穿的空子。」

「其心可誅,其人當斬!」

見慣了治軍嚴厲的父親,齊炯並沒有覺得任何不妥,等到士兵捧著磚石離開之後,抿了抿嘴,接上了之前的話題。

「徐國有些小動作,雖不足為懼,但也要小心為上,北面捷報已經傳回,不如將三萬精兵拉回至上游碼頭,好隨時回防。」

「你能想到這點,很是不錯,我已下令讓大軍回防,若有情況,半日可達。」齊炎眉頭舒展開來,毫不掩飾自己欣賞神色,「你知道為何就算是北方戰事吃緊,主公仍舊讓我們父子倆鎮守澤州嗎?」

齊炯只知道自小便跟著父親生活在這座潮濕狹隘的城池里,那些灰衣黑布的骯髒如鼠的澤州城民,家中鐵器皆要登記在冊的澤州城民,總是在父親看不到的地方,用仇恨的眼神盯著齊家甲士。

他一點也不喜歡這里,也不理解為何父親願意放棄馳騁疆場的壯闊生活,選擇在這座失去一切色彩只有黑白兩色的邊陲小城,一待就是十余年。

于是齊炯默然搖頭,把眼底里本不該屬于他這個年紀的厭倦神色藏得極深。

「澤州,藏有燕國的未來。」齊炎看著腳下翻滾如黃龍的河水,眼楮里的鄭重神色,很快便淹沒在自信神采之中。

「此地之重要,唯有我齊炎,方能擔此大任!」

「父親,城中五百兵,是否」齊炯話還未說完,便自知說錯,于是立馬閉嘴,生怕今天好不容易得來的兩句夸獎成了白費。

「澤州防御,素來依仗天險,況且天下誰人能破我手中之槍?」

「五百兵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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