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崢!」裘成突然開口,語調一如既往的平淡沉穩,「按計劃,我先行一步,此地交給你。」沒等林崢應答,裘成身上玄甲震顫。
只見火紋流轉,赤紅色的狼頭從他胸口咆哮而出。裘成化成一頭血影,孤身向北奔去。
「全體軍士听令!」裘成離去,林崢立刻傳令,吼聲中帶著神識波動,瞬間壓住些許騷亂,「將軍有令,十人結成一什,配合纏斗一名荒人。以北地鐘鳴為號,務必斬盡鬼魂亡靈。」
「是!」軍士快速從主將突然離去的沖擊中平復下來,畢竟林崢經常替裘成傳達軍令,有林崢在,說明將軍的離去,也是布局的一環。
能留在帳外的鎮北軍都不是普通士兵,最次的都是什長,修為大部分是五品到四品,少數在三品中,幾位副將中除了林崢,都在二品中游,可以說,此時站在遼河冰面上的這七千人,算是鎮北軍中的絕對精銳。
軍士快速結成十人組,其余五位副將也與林崢點頭示意,各帶著五名親兵,向不同方位奔去,他們將是這場戰斗的核心。
從荒人的星辰網絡中獲得啟發,裘成決定將七千名鎮北精銳,化為七百多顆星辰。每顆星辰由十名士兵組成,以數量彌補個體實力的差距。畢竟,即使在吞天聚靈大陣的吞噬下,星辰已經熄滅半數,荒人亡靈的修為大致掉落到二品,但是這些生前強橫的九星戰士,也不能以普通武者的實力來衡量。
裘成向來求穩,特別是對陣只存在于典籍和傳說中荒人,他必須要將局部站場中敵我實力天平,盡量拉向自己一方。
在和林崢的謀劃中,五名副將帶領的二十名修為三品左右的精銳,將是這座戰陣的五顆主星,而其余士兵則每十人一組,將結成幾百顆輔星。以星辰對星辰,將荒人亡靈分割包圍,逐個滅殺。
此時,將軍已走,站場交給了林崢。他狠狠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再去想冰牆後面,那些炸裂成血花的頭顱。他必須變得像將軍一樣「冰冷」,但是無人看到的黑夜中,熱淚還是從眼角不停的留下。
鎮北軍,在以血肉換時間!
荒人星辰對神識的禁錮已經被打破,吞天聚靈大陣完全佔據上風,時間拖的越久,被吞天聚靈陣吞噬的神識就會越多,荒人亡靈的陽神之體就會越虛弱。只要抵住荒人的第一波攻勢,成功將荒人分割包圍,那勝利必將屬于鎮北軍。
那麼,問題的關鍵就變成了如何抵住荒人亡靈的第一波攻勢。荒人必然也知道,拖的越久,對他們越不利,必須盡快消滅攔在眼前的鎮北軍,破壞吞天聚靈陣,釋放神識風暴,才能支持他們南下更遠。所以,這是第一波攻勢,也必將是唯一一波攻勢,相遇就見生死的決戰。
即使荒人亡靈此時的個體實力,已經跌落到二品,但是一千名二品組成的軍隊,也極為可怖。
「第一,不能讓荒人聚在一起,形成集結之勢。」
「第二,同時進入戰場的荒人不能超過七百人。」
林崢想到裘成站在冰牆上時說的話,「都說戰場如棋盤,將軍是棋手,其余都是棋子。林崢,今天戰場交給你,我要做一回棋子。」
「咚!」「咚!」「咚!」
宏大的鐘聲從遼河中心傳來,只見一道土黃色的城牆虛影,橫亙在冰河之上,角樓如劍,甕城似桶,赤紅色的城門上,獠牙森然的鬼臉朝南,金色佛首朝北。狂奔的亡靈大軍,被從中截斷,只有不到七百人繼續向南奔來。
那道身披骨甲高大荒人,和三百多名荒人亡靈,全部被封鎖在神域囚城之中。
「十人對一鬼」,林崢默念了一句,將長刀刀柄用布條纏住手腕,用牙齒打了個死結,「將軍,我們一定會勝利的。」
林崢長嘯一聲,帶著鎮北軍向前沖去,終于在離南岸三十丈處,兩股洪流撞在一起。
此時,立于遼河中央的裘成,也感受到後面的戰況,卻無法分心回望。因為除了三百余名荒人在不斷攻擊他的神域外,那個身披骨甲的巍峨身影,卻始終沒有絲毫動作。
裘成不是江湖人,不會逞匹夫血勇,他打算以神域,拖住三百荒人一炷香的時間,當然是有所依仗。
十萬根烏干木樁,並非全部釘在遼河南岸。其中最粗壯的一根烏干木,被他命人事先打入遼河冰層,直抵河底,溝通地脈,與吞天聚靈陣連接在一起。
遼河南岸的五萬頂帷帳,在吞天聚靈紋的加持下,源源不斷的吞噬神識風暴,再經十萬根烏干木將神識導入地脈,沿著眼前的遼河,將海量的神識,傳播之北疆各處。
而遼河上的這一根烏干木,就是打在地脈上的一口井。
此時,裘成就站在井口,腳下無窮無盡的神識,可以讓他的神域「囚城」發揮出極致的威力。
神域「囚神」,是罕見的天生神域。天生神域,不是說生下來就有武道超品的修為,而是出生帶有某種天賦,譬如白河愁出生之時,據傳產房屋頂出現一條翻卷的大河。而裘成出自經略西北的裘家,他出生之時,無數人在漫漫狂沙中中望見蜃影,一道綿延的土黃色的城牆上,赤紅色的大門將一尊金佛和一只厲鬼隔開。
不二老僧出自瀚海巨家,與經略西北的裘閥頗有淵源。裘成出生時,老僧特意趕到西北,親自模過他的頭頂,說他與佛有緣,但卻志在殺伐入道。
書院《大野志》中《神域》篇中,記載著從大楚朝以降,顯現于世間的種種武道神域。其中卷六特別提及,千年以來破壞力最強的神域中,排名第十七的就是神域「鬼臉囚城」,可以吸收對手本源,甚至可泯滅意識,吞噬神魂。
而在《神域》篇第十卷,千年以來防御力最強的神域中,「佛首囚城」又排名第十八,佛首囚城不受神域三丈限制,可隔絕神識探索,鎮壓陽神之體,被剪雲山的大真人們視作最難纏之一。
一個排在第十四,一個排在第十八,雖然也是不俗,但是與白河愁的大河劍域相比,卻難有驚艷之感。不過,鮮有人知的是,在《神域》篇第十卷,高高排在第二位的那座神域,叫作「鬼佛同流」。
平時,裘成只能在「鬼臉」和「佛首」中交換使用,因為每當釋放「鬼臉囚城」,就要耗費全部心神,去壓制「鬼臉囚城」的吞噬。
可此時腳下的烏干木,就是源源不竭的本源之泉。大河流動本來就帶動著磅礡的元氣,還有吞天聚靈大陣傳導而來的
神識。此時,鬼臉可以放肆的吞噬本源之力,然後被裘成全部轉換成佛臉裘成的防御力。
這就是大野志中防御力排名第二的神域。
不知道是冥冥之中,還是有心人布置,鬼佛同流正是對付亡靈之體的利器,裘成不禁想到了中軍大帳中鎮北侯。可是無暇多想,氣海和神魂的撕裂感就洶涌而來。
土黃色的城牆內,三百名荒人亡靈,不斷的攻擊著城牆虛影,巨大的沖擊力掀起土黃色波浪。神域依靠武者的體魄、氣海和神魂支撐,敵人的沖擊力也必然作用于三者。那感覺就像是三百柄巨錘,從內到外,不斷地鑿擊筋骨皮肉,體內的元氣已經變成蒸箱里水汽,涌出氣海便近乎沸騰,時斷時續的暈眩表明神魂也是風中之燭。
這就是武夫和軍隊的差別,即使當年的武宗李牧神也難擋萬甲。個人勇武在成建制的軍隊面前,也不過是一塊需費些力氣才能擊穿的頑石。
這三百名荒人生前都是九星強者,如果是活生生的荒人,裘成估計自己同時抵擋五人已經是極限。可是他們已經變成了亡靈,正好被自己的神域克制,在吞天聚靈陣的壓制下,實力已經下降到二品。
而且,裘成從未想過靠自己擋住亡靈大軍,他只需要給身後的袍澤,爭取一炷香的機會。讓七千鎮北軍,能在局部戰場,以十比一的巨大優勢,絞殺不足七百的敵人。
所以,縱使持續攻擊之下,他已受傷不輕,但自信仍可堅持到身後戰局塵埃落定。
突然,裘成始終關注著一動不動的亡靈頭領抬起了頭。上半身的獸骨鎧甲被他猛地震碎。宛如實體的木色皮膚上,繁密的荒紋像青藤般生長,荒紋從腰部開始浮現,快速爬上模糊的頭部,在額頭結出紫色的花朵,花朵綻放變成一只狹長的眼眸。
「紫眼荒紋!」裘成心中劇憾,月兌口而出,「荒人王族!」
荒人亡靈此刻停止了攻擊,所有人雙手托天,發辮如狂蛇亂舞,古老的禱文若有若無。
「大荒天,北疆至高無上的主,請賜福給您最卑微的奴僕,月兌離魔鬼的束縛。我們會敬獻最純潔的處女,和最鮮美的心髒,請您,降臨!」
隨著禱文的響起,荒王額頭上的紫眼荒紋驟然明亮,光芒分成幾百道,分別射入其余荒人體內。青藤似的紋路,也在荒人亡靈已經虛幻的身體中顯現,快速在身體的不同部位凝結成荒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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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像閃電,有的是火焰,有的是手臂上的號角,背上的雙翅,有山巒大河,有雨露繁花,有鳥獸魚蟲,自然意象被簡約的線條,勾勒成古樸的荒紋。
在花紋顯現出的剎那,一股荒涼宏大的氣息沖天而起,籠罩在遼河上空。
裘成知道終究需要搏命了,手中大戟毫不猶豫的抬起,向下狠狠刺破冰層,直接插進烏干木芯,同時神魂開始不計損耗的瘋狂燃燒。海量的神識和元氣,被他從地脈中汲取,投入到神域之中。
囚城的城牆驟然拔高一丈,本來漂浮的基礎,穩穩落在冰面上,宛若一座真正的大城。囚城神域的血紅色城門上,朝北的金色佛首流下了一滴眼淚,緩緩閉上了雙目。朝南的猙獰鬼臉,卻突然睜開了碧綠的眼楮,咧開嘴,似乎無聲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