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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間奏

那些紅裙的女孩義無反顧的墜向雷鳴般的潮水,下面就是冥川奔流的波濤。這一幕淒美如畫,像是深澗上的花瓣墜入了溪流。

那些潔白的身體在落水的瞬間濺起了白色的水花,從這麼高的地方掉落,不用等淹死,單憑重力就能瞬間把她們的骨骼與內髒碾碎,死亡會在人回不過神來的時候就發生。

對這些執意赴死之人而言,這或許是最輕松的死法了。

文搏沒有阻止,刺客們高歌著隨之墜落,所有人都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嘲弄著上蒼的漠視,用性命結束了這場亂局。

戰斗落下帷幕,陰離貞飄蕩一般在半空中目睹著刺客和少女們墜入冥川,既不阻止也不動手殺戮,就像冷漠的神祇,凡人的死亡不能讓他有絲毫動容。

蓮珈特意縮起腦袋降低存在感,還是沒能逃過陰離貞的視線。

陰離貞打量了她和文搏幾眼,竟然移開了目光,看向影流號上依偎著的兩道身影,似乎有些感慨,最終還是轉過目光看向文搏,躬身長揖︰「族中小輩不明事理,驚擾了貴客。若不是文先生力挽狂瀾,便鑄成大錯。」

「陰島主客氣,守護影流號,不過是我這個大副的應有之責。」

文搏堂而皇之的站在蓮珈身邊,絲毫不顧陰離貞才是蓮珈名義上的丈夫。

「看來蓮珈伺候先生伺候得不錯,這樣我就放心了。」陰離貞澹澹地說,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而後他也不等待文搏的回答,輕身一縱,上演了「御風而行」的神技,凌空渡向了影流號。

可惜陰離貞的表演並沒能讓文搏動容,他略一打量就看出其中關竅,兩根極細而韌極的絲線從碼頭通往甲板,陰離貞籠在袖子里的手其恰好就在那兩根絲線的高度

文搏推測陰離貞袖子底下有滑軌之類的機關,讓他能上演這般憑虛御風的絕技。

甲板上,偽裝成鄭三炮的刺客也停了下來,並非是他放棄了廝殺或者看到陰離貞的到來感到絕望。

他的停歇是因為黑衣午作「往世蓮華」六刃中的直劍在慘烈的廝殺後,趁著他分心的剎那刺入了他的背心。

直劍的鋒芒貫穿了年輕人單薄的身體,又在他體內 地彈開成三叉形,把原本貫穿的傷口撕裂,鮮血如決堤般涌出。

他們的戰斗本來是不必見生死的,年輕刺客已經佔據了甲板讓水兵不敢在上面阻擊迎敵,紅裙的女刺客殺入底艙制造混亂。

即使不能殺掉崔牧之和黑衣午作,只要等著後續的支援趕上,他們也有很大把握涌到甲板上,接著利用刺客們出色的殺人技巧在狹窄的船艙中屠戮反抗的船員奪取影流號。

無奈的是他們從沒想過文搏的出現堵住了吊橋,讓刺客們不得不分兵,直接導致對于影流號的攻勢削弱,最後功虧一簣。

于是當甲板上和黑衣午作纏斗的刺客意識到敗局已定後,他的目的就只有掩護同來的女刺客逃離了。

奈何兩名刺客的較量終究是分出了生死才能停歇,黑衣午作技高一籌,所以最終就是年輕刺客倒在了黑衣午作的「往世蓮華」之下。

而他掩護同伴的目的也未能達成。

崔牧之渾身傷口與鮮血讓他身上有無一塊好肉都值得懷疑,他走上了甲板,背後盡是流淌如泉的血。

「幸不辱命。」

他勉強撐著干涸的嗓子說完一句後就閉上了嘴,在底艙的廝殺太過慘烈,女刺客一人就讓他們吃盡苦頭,直到外面發生變化那個女人才不得不退卻。也就是趁著她急匆匆離去的這個機會,崔牧之補上了致命的一刀。

也正是因為女刺客帶著足以致命的傷勢沖上甲板,讓年輕刺客分心了,于是一招失錯滿盤皆輸。他們這對苦命的鴛鴦,不得不共赴黃泉。

黑衣午作看了一眼崔牧之,隨即手上一振,緩緩扯出了連接著年輕刺客心口的那根細鐵鏈,把「往世蓮華」的六柄利刃收入袖中,「影流號是西瀛海府的官船,在這茫茫大海之上,是一船人性命所系。只要我還站著,就不會任你們得手。」

「原來還是效忠皇室的人,天啟蘇家,多年來始終是家族的心月復大患。」年輕刺客背後的傷口徹底止不住血,他的性命已經到了倒計時的關口,「你們這艘船,到底帶著什麼目的而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羅山堂數百年的積累,富可敵國的瀛縣,陛下自然看重。何況茫茫宇內,只要有一寸泥土的地方,必以鮮血爭之。作為一個皇帝,絕不會因為一片土地的小而棄之不顧。所謂河山,便是寸土不讓!你說這瀛縣,值不值得我們到來?」

黑衣午作如同值夜的黑鴉,振奮的宣告著大燮朝廷昂然向上的精神,同時看著年輕刺客抱住默默垂淚的女人,似乎也有幾分傷感。

女刺客姣好的臉上露出一絲疲態與安詳,靜靜的撫模著愛人的臉。褪去了鄭三炮容貌的偽裝,年輕刺客只是個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年輕人,有著孩子一般單純的眼。

「是啊,我們這樣的人,不懂帝王之心,又被家族安置在這天涯海角,家族和皇帝都不給我們路走。我們不過是籠中囚鳥,已經囚禁得太久了,翅膀都虛弱了,卻還想翱翔蒼穹。不過是奢望。」

女刺客娓娓道來,言語中盡是苦楚。

黑衣午作似乎直到此時才明白對方的目的,不由得為之一愣。

「牟將軍不應該和你們達成協議了嗎?只要你們獻出這里的一切,陛下自然會封賞你們。影流號也會帶你們走。」

「誰說的?」年輕刺客沙啞的狂笑宛若夜梟,他吐出鮮血與內髒碎塊,「就算牟中流說的是真的,最後會被封賞的也只有陰離貞,我們都會沉進這片海里去。」

黑衣午作沉默良久,最後並未作答,他仿佛一道黑煙,突然消失在甲板之上,留下了拄著水手刀喘著粗氣的崔牧之獨自一人,看向了仿佛憑虛御空而來的陰離貞。

「不,我是願意帶你們走的。」站在船塢邊,听著雙方的對話,陰離貞出言反駁,「我已與牟將軍議定,明日便在瀛天神宮設下大宴,廣邀諸位赴宴歡飲,隨後收拾行裝,一同歸附大燮皇帝。」

陰離貞的話讓相依的兩名刺客臉上紛紛露出譏諷的笑意,兩人好似要出言反駁,不等他們說話,一道翠綠的光從陰離貞手中浮現。

「翠侯」,與年輕刺客如出一轍的兵刃,如一條青蛇,吐著信子就要結果這兩個叛亂的刺客。

然而相依相偎的一對刺客比陰離貞預估的更為決絕,在陰離貞出手的瞬間,就如情侶般埋首在對方肩頭。

「醉中同交歡,醒來各分散;此生所結俱無情之游,相期之日邈雲漢之遠……」女刺客再次歌頌哀音,這次不是為她親手殺死的性命而悲惋,而是對人世的離歌。

一柄比陰離貞動作更快的「翠侯」貫穿了兩人的胸膛,讓他們像是交頸的天鵝,就此失去了聲息。

陰離貞如玉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依舊操控著翠侯在兩人脖子上抹過。

當真是死了,陰離貞仿佛松了口氣。

他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甲板上的兩人,踏著絲線離去,路過吊橋時還不忘再向文搏行大禮,邀請他明日赴宴。

「明日傍晚,瀛天神宮蛛巢之宴,靜待貴客位臨。」說完之後,陰離貞施施然的離開,好似背後的血腥不能沾染他分毫。

「呼,我還以為他會讓我跟著走呢。喂,你要不要去參加那大宴呀?我怎麼感覺里頭有問題。」蓮珈眼見著陰離貞離去,方才探出頭來作出擔憂模樣,雖然文搏一點兒沒覺得她是真的這樣擔心。

「沒問題才奇怪,我之前就在想,就算火山隨時可能噴發,但這不是誰也說不情具體時間嗎?這些刺客再是狠絕,再是想逃出牢籠,就算這次不能登上影流號,難道等不了兩個月後船再回來嗎?沒到生死關頭何必如此拼命,島上的珍奇事物可不是一趟就能運完。」

文搏眼神幽深,說著誅心之詞。

「除非他們覺得,影流號不會回來了。就像陰離貞的計劃,從來沒有再回瀛縣的打算,因為火山會在兩個月內爆發。」

文搏將破裂的青竹丟到一旁,打到現在只剩下一根還堪使用,不過戰斗已經結束了,若是再有動手的機會,就不是數根青竹能夠堪用的了。

「走吧,宴無好宴,你明天就不要去宴會了,幫我照顧一個人。」文搏走向了影流號,踏過遍地尸骸,頭也不回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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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的,你一定要去嗎?」蓮珈在後頭回顧四周慘烈的景象,連忙跟上,像一只林間受驚的小鹿,沒有回答文搏的推斷,也不知她是不認同還是不願透露更多。

文搏點點頭,「我從不缺席宴會,只是以往每次參加都會出事,難得在瀛縣經歷過一次平靜無事的宴席,回味悠長。明天據說是難得的大宴,當然不容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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