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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百年回首,竟已為人。

大斌313年,雲州父母官,雲州的定海神針,52歲的王文維染役,一時間整個雲州都有一種黑雲壓城的壓抑感。

好在開春前幾日,雲州刺史王文維的病終于好了,走出了那處小院。

整個雲州都,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氣。

「王文維」捏著抽芽的柳條,望了很久很久。

「你終究還是沒熬到開春啊」

而那之後,王文維以莫大的行動力和決心,開展了新一輪治理瘟役的工作,一如之前20年。

他的精力幾乎無窮無盡,無時無刻不在處理公務,從不休息。

他的下屬要三班倒,才能跟得上王大人的節奏。

整個雲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了起來。

只是偶爾有人會想起,王大人那個得力干將「紅」,好像再沒出現過。

在多年的積累下,雲州擁有了一套熟練的應對瘟役機制,越來越有效,也越來越高效。

不論瘟役從何傳來,有何種癥狀,九州各地中,永遠是雲州受災最輕,死人最少,王文維的聲望也不再局限于雲州周邊,而是響徹九州。

在人族至暗的年代里,雲州,成為了難得的一方偏安之地。

雲州百姓紛紛在家里張貼王文維的畫像,日夜叩拜。

這一干,又是二十年。

大斌334年,雲州刺史王文維已經73歲,依舊精神抖擻,將整個雲州打理的井井有條。

他數次拒絕京城的調令,只專心致志,護雲州一地。

大斌兩代皇帝都曾想將此人調回京城,卻數次被無視,即便派人來雲州出任新刺史,新府尹,也不過變成一個連僕役都指揮不動的擺設。

雲州人,只認王文維。

好在大斌早已苟延殘喘,王文維也無兒無女,兩代皇帝也只能由著這位被神化的雲州刺史,守在雲州獨攬大權。

刺史府衙,須發皆白的王文維,依舊在精神爍爍的處理公務,身邊的屬下這些年已經換了一輪又一輪,只有他,始終不變。

「大人,今歲各地瘟役較輕,不過靠近梁州那邊幾個縣,傳聞有個白衣僧人,在收斂役病之人的尸體。」

王文維頭也未抬︰「令捕快沿路逮捕此人,役病之人尸體乃是重要‘役源’,不可大意。」

「諾!」

後半夜,一旁的文書舍人都在打瞌睡的時候,王文維才停下了手上的筆。

他將手掌攤開,看著其上的掌紋。

那蒼老的手掌如褪色一般漸漸消融,從而露出了些許紅色絨毛。

這才是他真實的本項,不是紅,也不是王文維。

然而,這一變化沒過多久,就難以為繼,紅色容貌褪去,手掌恢復了人類模樣。

是的,王文維發現自己變不回去了。

他已經將自己封鎖在人類的外表下太久了。

多久了?50年?

上次以原本的姿態出現,是什麼時候?

到底哪個模樣,才是真正的自己?

王文維的心亂了。

但是他必須做好答應了別人的事。

就像那個三流詩人一樣,說了,就一定會做!

此後又過了10年。

王文維已經83歲。

在這個年代,哪怕能人異士,也少有人能活到這個歲數,加之其狀態依舊精神飽滿,甚至已經可以稱之為人中祥瑞。

並且他已經三個年頭,沒有插手過瘟役治理的事情了。

數十年里構建出的應對之法,已經深深的刻在了雲州上下的骨子里。

他知道,自己終于能離開了,也該離開了。

大斌345年。

84歲的雲州刺史王文維,離開了那處府衙,開始巡視全州。

他沒有錯過任何地方,上至大城鎮,下至小村落,但凡有超過百人聚聚之地,不論山高水遠,均要走訪一遍,梳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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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總計花費一年時間。

之後回到府衙,耗時三月,寫下《雲州疫志》,將數十年對抗瘟役之經驗集大成,並提拔了培養多年的繼任者。

然後于府衙後方小院中,逝世。

這間小院承載了很多回憶。

比如一人一妖因為擔心刺殺而比鄰而居,卻被誤認為養了側室。

比如曾經王文維、紅、尚文怡三人月下飲酒。

比如那個愛慕自己丈夫,卻因為自己身體原因一生無所出的女人,在自責中故去。

比如那個理想主義文人,在踐行自己宏願數十年後,已久因為人族灰暗的未來而迷茫逝去。

現如今,雲州刺史王文維這個身份,也在這里逝世。

雲州的天塌了。

全州慟哭,哀嚎盈天。

好在某人留下了足夠多的柱石,在他離去後,撐住了這一片天。

他終于解放了,從對好友承諾中。

雖然他已經永遠無法變回那個,在山腰上曬太陽的紅毛妖怪。

王文維將自己的面貌,恢復了成了「紅」的樣子。

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也是當年那個牧童的樣貌。

紅這個名字過于特殊,有被認出的風險,他將王文維的後兩個字對調,自稱王維文,以此紀念好友。

雲州以外的地方,這個名字稀松平常。

他先是去了梁州,有傳言這場恐怖的瘟役,最早就是從梁州開始的,不過數年時間一無所獲。

之後又去往了秦州,神醫吳景生的後人早已死絕,醫藥世家,也沒能扛過一輪又一輪的瘟役。

他去了京州,看了看尚文怡的娘家人,這個曾經底蘊深厚的官宦之家,勉強存續了下來。

他還去了關州,去了王文維的故鄉,不過只剩下一片廢墟。

驀然回首,離開兩尖山,竟然已經百年。

各地的瘟役,也漸漸開始消退。

起初第一年,大斌各地無役,世人還以為是巧合。

等到第二年、第三年,瘟役依舊沒有出現的時候,世人才反應過來,這場九州人族的浩劫,這場貫穿數代人的百年瘟役

似乎、好像是結束了。

可惜大斌王朝在瘟役中苟延殘喘了百年,卻並沒有迎來曙光,而是迎來了末日。

百年瘟役結束第二年,大斌各地出現反叛,這個腐朽的王朝咽下了早該咽下的最後一口氣。

不過這些都和王維文沒有關系了。

百年之後,他再度感覺到了孤獨。

此時連「雲州刺史王文維」,都有漸漸變成了傳說故事。

他曾在某座山下隱居數十年,直到村中稚童變老翁,才不得不離開。

他曾經在鬧市中開了一家店鋪,一個人將店鋪做成了百年老店。

也曾扮演過強大的異士,專管不平之事。

他看著人族在衰敗之中一點點繁榮,又一遍一遍興衰交替。

驀然回首,他一個天生天養的妖怪,竟然也成了人族歷史中的一份子。

那個理想主義文人,用自己最後的請求,約束了他幾十年,卻也將其心中的所屬,「矯正」到了人族這個身份上。

只是無論他活了多久,去了多少地方,認識了多少人。

心中記憶最深的,永遠是雲州那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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