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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九章 波爾加斯(10)

「好了。」

聒噪的旅館老板離開之後,夏仲用力關上門——力氣如此之大以至于整個門框都晃了兩下。法師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然後他旁若無人地走到房間里唯一的桌子邊上坐下,法師為自己倒了杯茶,萬般不願地也為客人倒了一杯。

「好了。」夏仲重復了一次,現在這個房間除了他和不請自來的客人之外沒有第三個人,法師毫不掩飾他對來人的感官的復雜。夏仲的嘴角僵硬地往下耷拉,他不會也沒興趣偽裝任何會導致微笑的表情。喝了一口茶,感受茶水混合了牛女乃之後柔滑微帶苦澀的味道,法師開口說道︰「說真的,我可真想不出您,」夏仲刻意將這個代表敬語的單詞發音咬得很重,「到這兒來干什麼。」

利伯維爾在他的對面坐下來。教授毫不在意年輕人的無禮,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眉毛和嘴角都因美妙的口感舒展開。利伯維爾笑著說︰「噢,這味道可真不壞。」教授評價道,「應該說,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如此醇厚的味道——我猜它來自蘇倫森林。」

法師沒有說話。

「好了,讓我們回到今天的問題上來——我猜你肯定在想為什麼這個煩人的老家伙一定要到這兒來。」利伯維爾觀察著法師的表情——他注意道當法師听到煩人的老家伙時眉毛跳了一下,甚至有一個輕微的,幾乎不可察覺的點頭——噢,這年輕的孩子,還沒有學會如何掩蓋自己的情緒。「我想你應該很好奇。」

「的確如此。」夏仲回答道,他懶得遮掩自己對客人的不歡迎,法師直白地說︰「今天是個不錯的日子,當然,是在您到達之前。」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對莫里克斯的老朋友這樣的態度。」利伯維爾搖搖頭——得了吧,看在父神的份上!你可真不知道麼!——「當然,也許我們在某些問題上看法不同,」教授停頓了一下,對面的夏仲露出「僅僅是看法不同」的譏嘲的微笑,不過這對于一個經歷過人生種種起伏的老人來說幾乎和小孩子的任性沒什麼兩樣,教授神情自若地繼續說下去︰「不過,我並不認為這個問題能夠影響我們之間親密的關系。」

如果可以,法師甚至想要撕開某個空間法術的卷軸,然後把這個自說自話的老家伙扔進去。他深吸口氣,將那些躁動不安的情緒狠狠地壓進胸膛之中,然後他再來了一次深呼吸,確定冰冷的空氣冷卻了煩躁之後法師開口——很好,听上去很平時沒什麼兩樣——「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麼親密的關系。利伯維爾先生。」夏仲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他微微眯起眼楮,直視著不受歡迎的客人——他戴了一副圓圓的眼鏡,眼鏡片之後的眼楮看上去溫暖而明亮,利伯維爾的確不年輕了,皺紋爬滿了教授的面孔,卻只讓他看上去變得更加沉穩和溫和。

「我明白您的來意——但是我無論如何也不明白,」法師嘆了口氣,現在他的確倒是想和利伯維爾談談了,「就算您因為某種原因打算摻合到鄰國的麻煩當中,但是我可看不出這件事兒和我有什麼關系。」他做了個手勢,示意客人暫時先听他說完,「我的確和那位小王子有過某些接觸——我不知道您了解了多少,不過我認為那只是一段平平無奇的旅行而已,僅僅是旅行的目的地較為特殊,僅此而已。」

「平平無奇的旅行?」利伯維爾反問了一句,「你真的認為那是一段平常的旅行嗎?」利伯維爾就像面對著一個固執己見的學生那樣,他仍舊微笑著,不過任何人都能輕易看出那不過代表著一種禮節而已,證據是笑意從未到達教授的眼底,「現在熔岩之城的貴族們在傳說加拉爾•阿斯加德得到了某個神秘法師的效忠,甚至得到了蘇倫森林中最為神秘的部族的親睞!」

「你怎麼敢說那是平平無奇的旅行?安博先生?當你決定和阿斯加德的後裔站在一起時,你難道沒有想過將要面對什麼樣的局面麼?作為尤米揚三大國之一,關心阿肯特迪爾的傳承的人可不只有住在熔岩之城中的人!」

夏仲冷冷地看著他︰「那麼您呢?」法師的聲音冷硬得就像西薩迪斯的星鐵,「我不明白,一個國王寶劍學院的教授,竟然關心起毫無關系的外國貴族!並且要求第一次見面的,朋友的學生插手進去——利伯維爾先生,請您告訴我,以上這些事哪一項會讓正常人欣然接受?」

「——好吧。」教授不怎麼情願地承認,「我的確有些太心急——我以為你對那男孩有更多的感情。」然後教授的眼神犀利起來,他略略低頭——這位國王寶劍學院的教授似乎比夏仲的個頭更高些,確保能夠直視法師的眼楮︰「不過看來我的確有了一次不太愉快的奢求︰一個高貴的魔法師怎麼會對凡人間的爭端感興趣?」

「這和身份沒關系。」夏仲感覺自己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他克制著自己將教授丟出去的沖動,「沒有任何一個正常人!是的!正常人!」法師終于爆發了,他惡狠狠地重復到︰「沒有任何一個正常人會接受一份莫名其妙的委托!僅僅是因為你和某個身份特殊的男孩有一段旅行,所以你就得負責他能夠成功成為國王——塞普西雅啊!我甚至想不出還有什麼比這更……好吧!更見鬼的事兒!」夏仲的臉頰在不自然地抽動,很顯然他正在折磨自己的牙齒和頜骨。

「你會得到你想要的。」利伯維爾不為所動,或者說,夏仲所思考的這些問題從不在老人的考慮範圍之內︰「抱歉,我的確明白你的看法和顧慮,但是當你已經步入人生的尾聲,就能明白借口和理由的存在是多麼荒謬——听著孩子,我想你對莫提亞爾的秘密有著濃厚的興趣,而我則對扶持加拉爾•阿斯加德成為國王有著執念,也許我們能夠用這兩件事做一個不錯的交易。」

「我沒興趣做這樣的交易。」法師一口回絕,「利伯維爾先生,看來您還沒明白——重點不在于我是否願意得到莫提亞爾,也不在于加拉爾•阿斯加德,而是——沒有誰喜歡被強迫,哪怕之後的報酬非常可觀。」

房間里暫時沉默了下來。兩個人默默無語——法師的臉色仍舊不太好看,眼簾半垂,誰也無法知曉他在想什麼。他脊背筆直,就好像背後的縫有天鵝絨布面內塞羊絨的柔軟椅背不存在似的,他對面的客人則剛好相反,利伯維爾靠在椅背上,視線落在淺褐的茶水表面上。

陽光從打開的窗戶灑進了房間,輕薄的塵埃在光線中飄飄蕩蕩沉浮不停。屬于節日的聲音傳進來時已經很淡,但卻沒人能夠忽略那些笑聲和音樂聲,它讓房間的氣氛不至于太過僵硬,卻又讓這個房間在今天格外顯眼。

「好吧。」夏仲不情願地開口,他的肩膀耷拉下來,法師甚至不願意抬起頭看著利伯維爾,他盯著桌面的木紋︰「也許我們能再好好談一談——但至少我想知道您關心加拉爾•阿斯加德的原因——看在塞普西雅的份上,我可不認為一個洛比托人忽然對阿肯特迪爾王國有了好感。」

利伯維爾長長地「噢——」了一聲,「看來你對我們的歷史很感興趣。」教授看上去有點意外的驚喜,「我以為魔法師不會對那些塵封在歷史中的傳說感興趣。」

「在之前的旅途中,」法師調整了一下坐姿,他讓僵硬得幾乎酸痛的肩背稍微靠在了椅背上,「我曾听說過一個奇妙的傳說——關于一對令人同情的兄弟和他們的遭遇。」

教授鎮定地端起茶水,滿意地發現溫度並沒有降低多少。他啜飲了一口,然後抬起頭給了夏仲一個微笑。「噢,說說看——我想知道是不是我將要告訴你的那些。」

「關于謀殺,篡位,男人和女人的糾葛,大致就是這些。」夏仲沒太細說,他已經從教授的表情里發現了端倪,這讓法師高興了一點兒,「看來您要告訴我的故事和我曾听說的這個沒什麼不同。」

「那麼,你應該也發現了,這對兄弟就是麋鹿王國和洛比托王國的始祖。這對兄弟中較年輕的那個是所有姓阿斯加德的人的祖先,而他的哥哥當然就是洛比托第一任領主,直到很久之後,他們各自的後裔建立了國家,我們之前沒有戰爭,但確實——也不太喜歡對方。」

「但無論如何,畢竟兩個王室曾經血脈相連——直到現在,洛比托王室也會不定期與阿斯加德聯姻。在二十年前,當時還是少年的卡帕爾恩王子按照傳統來到國王寶劍學院求學,他成為了我的學生。」教授陷入了關于過去的回憶當中,他的聲音開始變低,「這是一位非常聰慧的少年,他在國王寶劍學院呆了整整三年,直到接到了國王的召喚必須返回熔岩之城為止。」

「‘我會讓我的子嗣繼續來到這里。’離開之前他這麼對我說,‘我希望您能成為那孩子的老師。’當時他還沒有結婚,不過的確卡帕爾恩王子已經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國王寶劍學院和我同樣非常高興地接受了邀請。我記得我如此回答道︰‘這是我和學院的榮幸,我熱切盼望著小王子的誕生,並且期待著他來到這里的那一天。’」

夏仲挑了挑眉,「噢,真是讓人感動的師生情誼。」他冷淡地說︰「但最後沒人來到這里,而現在——甚至當年和您定下約定的那位卡帕爾恩王子也已經死去了。我不明白為什麼您如此單方面的堅持著這個約定。」

「某些時候,老年人的固執就和老年人的秘密一樣讓人厭惡。」利伯維爾教授回答道,「我清楚那一點——政治如此骯髒並且讓人厭惡。我也並非出于政治上的什麼原因而向你提出要求,但我的確希望能夠完成那個約定——當然,加拉爾•阿斯加德也許永遠不能來到國王寶劍學院,但是我希望能夠幫助他的父親——當年,也許我的學生已經明白自己將要成為父親,他如此熱切地盼望那個生命的到來。」

兩個人的談話到此結束。他們沉默了很長的時間。沒人想再要說什麼,利伯維爾也並沒有再度用莫提亞爾對夏仲提出什麼要求,他長時間凝視著窗外,老人蒼老的面孔上疲憊和傷感毫不掩飾。

法師疲倦地嘆了口氣。他不知道自己將要做出的這個原因是好是壞,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見鬼!——但他選擇了開口︰「我需要好好考慮一下。」夏仲認真地說道︰「我不能為您許下什麼愚蠢的願望——不不不,那不是我的風格——我需要認真考慮,這是一件必須慎重決定的事。」

「那我希望你能盡快——畢竟,時間已經所剩不多。」利伯維爾說出了今天與夏仲相見之後的倒數第二句話,最後他說道︰「希望我下次拜訪時能得到一個讓人滿意的結果。」

利伯維爾拉開房門,在他離開前教授轉身對法師說道︰「也許我不應該這麼說,但是安博先生,如果你當時願意和加拉爾一起離開到熔岩之城去——」他搖搖頭,沒有繼續往下說,就這樣直接離開了。

夏仲瞪著那扇半開的門很久之後才收回視線。他認為自己應該憤怒,但實際上,法師只是沉默地,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直到很久之後才站起來。陽光已經偏斜,法師的影子在室內拉得很長,他的腿因為長時間保持同一動作而有些酸麻,這讓他去關門的短短路程中不得不用一種一瘸一拐的姿勢。

然後他靠著門板,泛黃的天花板映入法師的眼楮。看似年輕的法師慢慢滑坐了下去,他長長的,無奈的呼出一口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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