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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二章 新年(6)

蘇倫森林蒙上了一層晦澀沉重的陰雲。孩子們在太陽下山之前就盡可能地回家,成年人不再允許任何孩子邁出阿德羅森之外,每個試圖越出村莊之外的孩子都會被黑著臉的巡林隊揪回他們的家庭,迎接他們的也絕不是父母的安慰,而是母親憤怒的吼聲和父親厚實的巴掌。

關于兩個孩子的搜索被迫停止——重新來臨的陰雨天氣將持續到天氣真正回暖。雨天的森林比平時更加危險和致命。在損失兩個人手——一個摔下了高崖斷了兩條腿,另一個則險些被壓在了腐朽的樹干下。巡林隊不得不從森林中撤退——星見告訴他們,森林將迎來一陣反常的天氣,在這種日子里,最好老老實實地呆在任何一個有屋頂的地方。

「該死的雨!該死的蘇倫!該死的沙彌揚人!」奧爾德尼用仿佛刮削金屬表面的,甚至能傷害耳膜的音量尖叫道,他憤憤地將手里的砍刀丟到地面上,無視那些一個連一個的水坑一屁。股坐了下來,「甚至我的內。褲都濕透了!腳就像泡在一桶水里!」

「你可以選擇回去。」弓箭手梅瓦吉西嘲笑道,「拼命甩動你的兩條小短腿兒,就為了回到酒館的壁爐前去,最好還有一個有柔軟胸膛的女招待等著你——只要你能拿出迪爾森的銀幣,哪怕是一個瑟吉歐人,女人們也不會抱怨他太短。」

奧爾德尼眯起了眼楮。他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嘴唇,「親愛的梅瓦吉西,有人曾經說過你的舌頭最好割下來送給阿亞拉的祭祀取悅女神嗎?」他慢慢將手按向腰帶,「如果沒有,我不介意告訴你這一點,然後親自幫你解決這個問題!」

他一躍而起,小個子面無表情地撲向梅瓦吉西,他揚起袖筒,立刻帶起一溜沾染金屬味道的水花。但弓箭手只是微微抬手便擋了下來,然後寒光一閃,鋒利的刀刃劈向瑟吉歐人柔軟沒有保護的腰側。

在破開已經濕透的亞麻縴維之後,刀鋒險險地停在奧爾德尼的皮膚之上。不過別以為弓箭手因此佔到了什麼便宜,即使在雨中,盜賊依然閃著幽藍的匕首正擱在他的鎖骨上方。

「你得學會適當的禮節,鄉巴佬。」瑟吉歐人從容地說道,就好像金屬的風刃和他毫無關系——不管是握在自己手里還是對方手里的,奧爾德尼就像個真正的紳士那樣,言語彬彬︰「學會克制你的情緒,鄉巴佬,別以為你的短刀能為你做點什麼——至少在我的匕首割斷你的喉嚨前。」

梅瓦吉西臉頰的肌肉在不斷抖動,看上去他立刻就想無所顧忌地將刀尖插進瑟吉歐人的身體里,不過最後弓箭手的理智佔了上風——他收回了武器並且站了起來。

「別落單,別一個人走太遠。」他陰惻惻地說道,「也許你有很多辦法能殺了我或者割了我的舌頭什麼的,但在之前——在你靠近我之前,你的心髒就會迎來一位由金屬,木材和羽毛共同制成的朋友。」

盜賊的回應是一個惡毒的微笑和割喉的手勢。

這場小小的沖突自始自終都被同伴們視若無睹。昆斯和奧爾杜在整理武器,他們為備用武器蒙上厚重不易濕透的油布並仔細包裹起來,只在身上留下最常使用的那些;另一個叫彭贊斯的劍手則在緩慢地吃著手里的食物——他咀嚼的速度極慢,就好像那塊被水泡得發脹的肉干是無上的美味;只有弓箭手的助手盯著瑟吉歐人和梅瓦吉西的沖突,就像在看一出優秀的滑稽戲——他甚至吹了一聲口哨。

伊托格爾和阿伯丁沒有理會他們。作為這隊人馬實質上的領導者,男人和法師正在研究下一步的計劃。

「我們必須找一個避雨的地方。」阿伯丁似乎在瑟瑟發抖,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嗓音,注意不要露出任何軟弱的跡象,「瑟吉歐人從不干好事兒,但這次我也不得不贊同他的意見——的確是該死的天氣和該死的森林!」

「也許我們能繼續躲在你的那個空間里?」伊托格爾詢問道,他同樣對這樣的天氣抱著無限的厭惡,因此極度盼望著隊伍中唯一的法師能有好法子——就像他之前為俘虜和他們提供了一個優秀的,足夠安全而隱蔽的場所——一個源自魔法器物的空間,甚至能夠裝下十個人,唯一的缺點是大約只能使用數次,人數越多使用的次數越少。

「很遺憾。」法師用平板毫無感情變化的聲音說道︰「那個空間並不是萬能的——我想那些星見已經產生了懷疑,他們還沒有發現那個道具只是因為薩貝爾人對我們的法術不夠熟悉,但在這樣的天氣里,法術的波動將格外明顯——而我們距離蘇倫森林並不算太遠。」

這個回答顯然讓伊托格爾收獲了巨大的失望。「我以為法術至少能幫上大部分忙。」他不無懊惱地說,「不過現實證明我不應該將希望置于他人之上。」

阿伯丁僵硬地彎了一下嘴角,不僅是因為法師在冷笑,更因為他快凍僵了,「對自己充滿自信的伊托格爾先生,現在能說說看你的辦法嗎?」

「我們到村子里去。」伊托格爾輕描淡寫地說,就像他在說「明天依舊會下雨」或者是「天氣會好起來」這樣的寒暄,但他的同伴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哪怕是法師也將眉頭扭得死死的。

「今年的天氣出乎我的意料。」他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的失誤,「我們不能再呆在森林里——我們沒辦法獲得熱水和煮過的食物,也沒辦法換件干爽的衣服什麼的,哪怕是我,在這種天氣里呆上十個卡比的時間也會爬不起來。」

其他人表情沉重地點頭表示同意——比起現在,他們經歷過更加嚴酷的考驗,但蘇倫的森林就像世人所傳言的那樣擁有無數的不解之謎,比如現在,不管是昆斯還是劍手彭贊斯;或者是兩個弓箭手,他們全都發現自己在渾身發抖,血液仿佛凍成了冰塊。

「我們需要一個溫暖的房間,一個不漏雨的屋頂和滾燙的食物,干淨保暖的內衫和外套。」奧爾杜說道,他擺弄著劍鞘上的扣環,「至少我非常需要。」

伊托格爾環視眾人一眼,「沙彌揚人的村莊大得超過你們的想象——我們不需要到他們聚居的地方去,在更外圍的地方,許多被主人放棄的木屋仍然堅固可靠——並且沒人對他們有興趣。」

「為什麼?」奧爾德尼好奇地問——瑟吉歐人的好奇心和半身人一樣無藥可救。

男人看了他一眼,露出一種微妙的,隱藏譏誚和悲哀——後者被其他人認為是一種錯覺——的笑容,「那里是祭祀之地——因為他們的主人大部分都死在了三年戰爭之中,戰後幸存族人們維護著它們,修補破損的地方,並且在倒塌的木屋上建造和原來一模一樣的建築,但沒人會想要住在那里。」

「現在那里是我們最好的庇護地。」阿伯丁為伊托格爾的話下了個總結,「沒人會靠近那里,而沙彌揚人和薩貝爾人也不會想到入侵者膽敢闖入他們的核心區域——我想那地方,所謂是祭祀之地距離星塔不超過一安特比的距離。」

盜賊笑了起來,邪惡並且極具渴望——「也就是說,我們能把一切做得更好。」他越來越興奮,雨水甚至無法澆滅他突如其來的狂熱的情緒,「我想知道是否每個沙彌揚人都像伊托那樣出色——至少不是這些連林狼的崽子都比不上的沙彌揚小鬼。」

「我一直以為你的職業是戰士或者別的什麼——反正不像是盜賊。」一直沉默的斯托諾韋拿起了那個寬大沉重的盾牌,他搖搖頭,「我沒見過有哪個盜賊像你這樣——好戰,嗜血並且喜愛死亡。」

盜賊的喉嚨里發出呵呵的氣音——姑且認為這是奧爾德尼的笑聲,「我當然是一個盜賊——小男孩斯托諾韋,陳腐的觀念會要了你的性命。」他露出怪異的笑容,看上去五官已經徹底變形了,「比如我並不介意免費為一個天真的弓箭助手送來登上奧斯法車架的機會。」

斯托諾韋的眼中飛快地閃過陰翳的烏雲,但下一刻他就不再說話,背負起盾牌專心趕路。

不僅是他,其他人,包括昆斯,兩個劍手,甚至包括盜賊奧爾德尼,更別說法師阿伯丁和伊托格爾。他們艱難地在雨中跋涉,還要避免留下太多的痕跡,不過雨水終于發揮了一次正面的作用,匯集到地面的流水會沖刷掉一切人類活動的跡象。

三個卡比或者更久一些,這群人——姑且認為他們是佣兵,在他們喪失掉所有關于時間的概念之前,在他們穿過密林,翻越斷崖和峽谷之後,伊托格爾終于宣布他們距離沙彌揚人的村莊只有一安特比不到的距離。

「現在大多數人都習慣經過阿德羅森,他們認為那兒是星塔和沙彌揚人的村莊在蘇倫森林中唯一的進入口,我想大概只有孩子還記得,這個村莊並沒有被高大的圍牆所包圍。」伊托格爾壓低聲音,他莫名地興奮,「這里,依舊有無數的漏洞。」

的確如此。

佣兵發現最近的一棟木屋大約只離他們一碼遠——這是佣兵的黑話,換算成通用的量尺差不多是九安卡尺。他們躲在幾顆高大的樹木背後,樹根之間灌木叢生長得極為旺盛,這位入侵者提供了天然的屏障。

伊托格爾貓著腰,率先小步跑了出去,他的速度快極了,佣兵們覺得大約只是眨了眨眼楮這個男人的身影就消失在黑暗的木屋中,然後視力最好的梅瓦吉西敏銳地發現原本漆黑一片的木屋里隱約有幾個光點一閃而過。

「約定的記號。」他點點頭,對法師說道。阿伯丁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們跟著伊托格爾趕緊到木屋里去。而他自己則拉開了空間門旁若無人地消失在了原地,並沒有和同伴分享法術便利的任何意思。

盜賊發出輕微的嘖聲,但最後哪怕是他也識趣地保持了沉默。

在一個沙彌揚男人的帶領下,蘇倫森林的侵入者——一群來歷不明的佣兵終于進入了沙彌揚人的村莊最為核心的部分。

不過至少是眼下,這個在不久之後將會導致無數鮮血和死亡的漏洞並沒有為現在的沙彌揚人和星見們造成任何不變。人們關心的依舊是兩個失蹤的孩子,暗流涌動,議論紛紛。巡林隊承受了最大的壓力,兩個可憐的母親幾乎是每天都會前往伊維薩的木屋,然後不斷懇求他,希望他能將孩子平安無事地帶回來——這一點對巡林隊的首領來說尤其痛苦。

伊維薩昏頭轉向,疲憊不堪。也因此,他下意識地忽略了哪怕就是最近幾天,他也沒有和唯一的兄弟伊托格爾踫面。

「也許他又和維爾瓦那幫人混在一起了。」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伊維薩對自己說,「得啦,你應該對那個混蛋徹底死心——在他十五年前拋棄他唯一的小弟弟離開蘇倫森林的時候,你就應該認為這個哥哥已經死去了。」

而比起關心一個幾乎不再往來的兄長,伊維薩更對目前村莊里的情況憂心忡忡︰他不止一次听到人們在談論一種說法,「星見對沙彌揚人的關注也許太少了。」

「我不應該指責他們。」一個年輕人面帶不安,但仍舊勇敢地說道,「但也許在提爾代失蹤的時候,更多的星見——而不是只有區區三個人就加入到搜索當中,或者那可憐的男孩已經被找到了。」

「阿倫也不會失蹤。」這個帶著嘶啞沉悶的聲音伊維薩相當熟悉,它屬于阿倫的某個朋友,似乎就是那個在男孩失蹤那天最後見到他的人。

「星見永遠都呆在星塔里。」有人在嘟囔,「除了為女人佔卜解讀夢境,為農夫觀察天氣,為小崽子們教授文字和數學什麼的——他們似乎就只願意呆在黑暗的星塔里,從來不到我們中間來,也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吃上一頓飯。」

這句話讓幾個人都沉默了下來,然後他們別扭地,強硬地換了另一個無聊並且老舊的話題。年輕人互相看看,向彼此投去微妙的視線,然後似乎從這些目光中接收到了從不曾出現在蘇倫森林里的東西。

伊維薩無法阻止這樣的情況蔓延——人們的確對星塔抱有不滿,而至少在目前,他們僅僅是發了幾句牢騷,沒人有權利因為這樣的原因而懲罰任何一個人——哪怕是長老和他自己。

「我听到了很多讓人不安的消息。」他找到貝納德直截了當地說道︰「現在有人開始指責星見,認為他們應該能做更多但卻選擇了束手旁觀。」

「我听到的不比你少。」貝納德疲倦地回答道——女士不曾落下任何一次搜索,她真的累極了,「大多都是年輕人在說——我們應該讓星見做更多的事兒,我們應該提出更多的要求,因為這些要求都是正當,至少是他們該做的。」

「目前都是族人們在議論。」伊維薩的聲音里充滿了苦澀的味道,「他們沒發現嗎?最近沒人在星塔之外發現任何一個薩貝爾人,不管是星見還是幼星。」

「星見們永遠不會遺忘那場災難——正因為一個沙彌揚人的背叛,星塔從此熄滅了大半的光芒。」貝納德努力克制嘆氣的,「我們不能讓事情發展成那樣——不僅是確保沒有。」

「我會第一個殺了他。」巡林隊的首領一字一句地開口,「我會將他綁在跑得最快的林鹿身後,然後騎著它跑遍整個蘇倫森林,讓那該死的叛徒——如果有的話——的鮮血染透森林每一處土地。」

「但在那之前,族人們也需要得到安慰。」貝納德嘆了口氣,「我們的確需要告訴星見們,他們的眷屬正處在巨大的恐慌之中,他們的確應該發出更明確的指引。」

伊維薩沉默了片刻。他憂郁地注視著玻璃上不斷斷開又連接的水跡——他們呆在屬于女性的木屋里,茶壺變得冰冷,但沒人想起來為它摻點熱水——「也許,」他遲疑地說道,「你的那個建議——」

「嗯哼?」

堅毅的男人別扭地清了清喉嚨,「請米拉伊迪爾給我們幫助什麼的。」他下定決定,終于清楚地,完整地將剩下的話一口氣說了個干淨︰「我的直覺告訴我這顆特別的幼星能夠給我們一些別的幫助。」

「……也許我听錯了什麼,」貝納德暫停了片刻,之後沉穩地開口,「你願意再說一次嗎?」

「讓米拉伊迪爾加入進來吧。」既然已經說出口,那再重復一遍也算不上特別不能接受的事,伊維薩恢復了正常的語速,「我覺得我們需要一點特別的幫助,而伊斯戴爾的侍從告訴我,這個幫助非米拉伊迪爾不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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