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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血戰(4)

南大陸充足的陽光讓兩個學生昏昏欲睡。而與陽光相比更令人沉溺于睡眠的則是學生們面前攤開的手札。其中一個年輕人托著下巴,勉強忍住打哈欠的,他又翻過一頁,但看上去已經興趣全無。

他們以為能在這古老文獻中找到狂熱的信仰,高尚的犧牲,完美的道德——每個人都有那麼段歲月,天真到幼稚,純潔到愚蠢,易于輕信,長于沖動,從不反省,不知謙虛,噢,這就是年輕人。

而在手札沉悶的文字中,忠誠和激情,鮮血和死亡被嚴謹的,毫無趣味性的,干癟的描寫凍結,所有能夠帶給年輕人熱情和沖動的詞語被無情地摒棄,剩下經過歲月和時光沉澱之後苦澀到無法下咽的果實。

「這場戰斗許多年不為人知這就是原因。就連死亡也……」其中一個學生終于忍不住評價,「毫無特點。」

那位無名的作者只是忠實地記錄了決斗的過程。並無一字粉飾。死亡和鮮血沒有溫度,犧牲和奉獻也並非崇高。

死亡在瞬間來臨。裘德爾斯中有了小小的騷動。但首領立刻出聲喝止,他用枯澀拗口的陌生語言毫無溫度地開口,簡短而有力,黑狗們立刻安靜下來。

而場地中的戰斗仍舊繼續。沒人顧忌死亡的裘德爾斯,而阿利亞的牧師在格開安娜的六面錘之後,他隨手扔開釘錘,扯下隨身的匕首用力刺進胸口。

「我們贊頌您的勇氣,用勇者的死亡為您獻祭;您是神國的護衛,騎士,您捍衛一切美德,」贊美詩滔滔不絕地自戰神牧師口中涌出,「您是謙遜,您是憐憫,您是忠誠的化身,您是驕傲,您是名譽。我將生命獻給您,求您為我指引勝利;我將靈魂獻給您,求您為我掃除敵人……」

毫無預兆,阿利亞的牧師軀體就像豬膀胱裝滿了水般迅速漲開,鮮血從他的毛孔爭先恐後地滲出,不過須臾裘德爾斯和一個血人毫無區別。他的嘶吼帶著深重的痛苦,就像從奧斯法的殿堂中重新返回人間的幽靈。

「那是什麼!」阿里再也無法保持平靜,他指著場中恐怖的那一幕怒吼,荷爾人的憤怒甚至比白風更恐怖,「這是禁術,這是不被許可的!」他甚至試圖沖進充當決斗場的大廳中央,但被沙彌揚人強硬地留在了原地。他極力掙扎,大聲咆哮道︰「西格瑪人!別用這些骯髒的勾當玷污勇者的鮮血!」

「別侮辱神的侍者。」裘德爾斯的首領以陰冷,濕滑的嗓音輕柔地說,「就連教廷也無法說這是錯誤的。」他低低的笑聲自面具後傳出,如跗骨之蛆般攀爬上人們的後背,「只有狂熱的信仰才能作為對神的祭禮。」

但就連法師學徒們臉色都難看起來。教廷的確沒有禁止「犧牲」,但自五十年戰爭之後沒听說還有哪位牧師膽敢使用這一秘術,強行召喚信徒中早已死去的英靈降臨人世附身。這毀滅的不僅是敵人,同樣的還有召喚者本人。出于種種考慮,教廷並沒有禁止牧師使用「犧牲」,但同時也將這個法術永遠地隱藏起來。

「他們瘋了。」亞卡拉面無表情,「啊,也能理解,原本就是瘋子。」

夏仲的眼神沒有任何變化。「這無法預料。膽大包天者做出什麼也不奇怪。」他的聲音中帶出幾分遲疑,「如果可以……」

法師學徒長嚴厲地打斷學弟,「這與你我無關。」他盯著夏仲一字一句地說道︰「安博先生,別讓我知道你還有這種愚蠢的念頭。」亞卡拉將視線轉回那恐怖的血人身上,「你幫不了他們。」

但對于場中的幾個人來說,其他人的意見無足輕重,阿利亞的牧師無視尤里克和瑟吉歐人對他的攻擊,他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安娜身上。釘錘的力道相比之前沉重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愛德麗菲斯的牧師只能苦苦支撐。

「活下去,活下去!」安娜尖利的吼叫,近似發狂。女牧師的六面錘上染滿鮮血,不,女孩和她的對手已相差無幾,牧師袍上找不出一絲原本的顏色,而鐵灰的鎖甲則沾滿鮮血——對手和她自己的。

她的格擋有效而迅速,甚至試圖進行反擊,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女牧師的死亡只是時間問題。

另一個裘德爾斯不斷攔截努克和尤里克對牧師的支援。他身穿重鎧,手中並非西格瑪巨劍,而是幾乎無人使用的提頓雙手劍,這種雙手握持,流行于五十年戰爭中的武器重達十五安磅,鈍刃無鋒,在身穿重甲的步兵手中防御力驚人。但隨著戰爭的結束,各國軍團的凋敝以及戰爭形勢的改變讓提頓雙手劍漸漸退出正規軍的裝備表中。

所以尤里克和努克的所有努力看上去異常無力。而安娜搖搖欲墜,阿利亞的牧師顯然已準備給她最後一擊。

法師學徒臉色陰沉,但不論是夏仲還是亞卡拉,抑或是站在阿里身側的沙彌揚人,甚至包括佣兵首領,他的目光絕望而痛苦,但仍然站在原地,將呼吸,怒吼,咒罵全部封凍進了心髒。

「我•不•許!」荷爾人自胸腔深處咆哮出聲,這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大廳中幾乎震碎所有人的耳膜,而隨著話音落下的獵熊刀插進對手鎧甲的縫隙,尤里克的眼楮通紅,他吼道︰「阿利亞!」

戰神的牧師對這變故估計不足。他拋下立刻將成為他戰利品的女孩,回身撲向同伴,但薩蘇斯並沒朝他微笑,牧師的手指甚至擦過了荷爾人的衣角,但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個男人一同撞到堅硬而冰冷的石壁上。

這荷爾人用最大的力氣將黑狗壓制在石壁上,並且更用力地將刀鋒送進裘德爾斯的心髒,他知道他選對了地方,尤里克任由重甲武士錘擊著他的脊背,並且無視斷裂的脊椎和肋骨。

「我•不•許!」荷爾人重復道,鮮血自這荒原中成長的勇士,阿利亞虔誠的戰士眼底,耳朵和鼻孔,還有擁有一口潔白牙齒的嘴巴中洶涌而出,裘德爾斯的錘擊越來越緩慢,男人直至最後一刻也沒有放棄反擊,但尤里克比他更堅決,他用胸膛狠狠抵住刀柄,雙手攔腰鎖抱住對手。

最後一切都結束了。

阿里跪倒在地,發出淒厲的嚎叫,就像一只瀕死的荒原野狼。

努克怒吼一聲,這瑟吉歐人也許從未像今天這樣勇敢。他丟掉手中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從背後撲向阿利亞的牧師,他將瘋狂的對手牢牢捆在懷中,「安娜!安娜!」他甚至說不出更多的話,只能不斷重復同伴的名字,「安娜!」

女牧師的喉間滾出的不是人聲,而是來自奧斯法的煉獄最深處,她用盡全身力氣揮舞六面錘,「您是父神最珍貴的女兒,教導我們以慈愛與憐憫,您是萬物的母親……您是父神最珍貴的女兒,教導我們以慈愛與憐憫,您是萬物的母親!」女牧師嘶啞地禱告,而她早已看不出面目,「您是父神最珍貴的女兒,教導我們以慈愛與憐憫,您是萬物的母親!」

瘦小的瑟吉歐人最終被阿利亞的牧師摔掉,但此時局勢已變,盡管強大,但遠非無敵的最後一個裘德爾斯終于倒在了愛德麗菲斯信眾的錘下——阿利亞的牧師最後咕噥了幾句,手中握著的釘錘「 當」一聲掉落地面。

幾乎是同時,半身人的尖叫響徹整個大廳︰「荷爾人勝!」

就連裘德爾斯也沒有異議。雖然按照規則,要在確認失敗者的死亡之後才可宣布勝利。

安娜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治療重傷。」她朝自己釋放了一個治療神術,然後她朝游蕩者跌跌撞撞地走去。

「庫……」女孩念叨著同伴的名字,「愛德麗菲斯,您是父神最珍貴的女兒,教導我們以慈愛與憐憫,您是萬物的母親……求您庇佑這瑟吉歐人,使他免遭厄運,使他免遭傷害,我將一切獻于你,靈魂,生命,財富,權柄,一切歸于您的榮光。」

神術金色的光芒閃耀在瑟吉歐人身上,他終于自前往奧斯法殿堂的路上被女牧師生拉活拽回來,當他睜開眼楮時,映入眼簾的是女孩瞬間白化的頭發。

但他連哀鳴都沒有了。瑟吉歐人只是默默地抱起女牧師回到同伴的身旁。

失敗者的尸首被裘德爾斯裝進尸袋,和之前的同伴放在一起。他們沉默無語,對于裘德爾斯來說,這也過于殘酷。

尤里克被貝納德帶了回來。裘德爾斯設法松開了荷爾人,將他小心地放在一邊。他是無與倫比的勇士。沙彌揚人將他放在了阿里的身邊。

「你該送走他。」貝納德說,這沙彌揚人此刻異常溫柔,「別讓勇士的靈魂徘徊不前。」

最後一個荷爾人痛苦地點頭。他親吻死者冰冷的額頭,在他的耳邊不斷絮語,最後劃破小臂,將血液涂抹在尤里克不再跳動的胸口。

「‘我的兄弟。’」最後他以荷爾語如此說道。

法師學徒走進場地中央。而另一個學徒長並沒有阻止他。

「奧瑪斯。」裘德爾斯的首領冰冷地開口,「這是我們與荷爾人的決斗。」

夏仲直視著他黯淡無光的面具,「你既然要求牧師留下,那也無法拒絕我的加入。」撒馬爾徽章的佩戴者傲慢地開口,「風狼團並非我雇佣之人,而是他們雇佣了我作為護衛。」他帶著而已的微笑拉扯著嘴角,「別拒絕我,西格瑪的,」他加重了讀音,「黑狗。」

裘德爾斯齊齊向首領看過去。

「證據。」男人低沉地吐出句子,「奧瑪斯,別被廉價的憐憫蒙住眼楮和耳朵,你是智者,該知曉憐憫別無用處。」

「以塞普西亞的名義,誓言重現。」夏仲的手指緩慢地劃過一道長弧,「我必將遵守我的誓言。」

金色的粉末憑空出現,凝結成一篇簡陋的契約,最後簽署著法師學徒和荷爾人阿里的名字。

「半身人。」夏仲朝見證人說道,「行使你的權利吧!只有你能決定這合同是否有效,我無法左右你的選擇,但我希望你記得,」法師學徒眯起了眼楮,「在奧瑪斯的面前最好保持可貴的誠實。」

他極其罕見地露骨威脅︰「用你的眼楮好好看清楚每一個詞語,每一個句子,每一個段落,每一個簽名,」這位法師學徒,撒馬爾徽章的佩戴者第一次露出屬于施法者冰冷而深刻的微笑,「別讓無益的恐懼左右了你的選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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