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反正在基蘭看來，這短暫的幾刻鐘，漫長地，仿佛億萬年之久。
以及不記得，大時鐘什麼時候沉寂的，只有那結尾，代表著最終結果的機械語音。
「該猜測，存在幾率」
「存…存在幾率。」
基蘭無聲呢喃。
沒人能比他更知道，這短短四個字，意味著什麼。
已知宇宙的廣度，是以億萬光年為單位，而盤古文明至今，時間的跨度是。
十億年！
二者想乘，存在幾率，差不多便意味著。
真得存在過！
這個曾幾何時，作風強硬，行動果斷的丁格黑助手，偉大的科學家。
如今心系已知宇宙安危，竭力散播智慧，幾乎不求回報的所有超神學院校長。
時空神，基蘭。
此刻緩緩站起身，身姿依舊挺拔，但那些沉默的細微動作，卻讓他第一次看起來，如此單薄。
‘所以，我這些年，所做的一切，極有可能，是被刻意引導的？’
‘我自己，也是那些埋藏在時空軌跡之下，時空節點的……，種子？’
他仍有理智，三萬多年的漂泊，心性早已堅如磐石。
但。
這一個個念頭，依舊不受控制地自然生長，在腦中不斷環繞，消磨著這份萬年來積攢的精氣神。
「光明神。」
蒼老的聲音依舊，卻隱晦地帶著些疲倦。
方延能听出，一旁的羽虛也能听出。
看得出來。
數萬年堅持，一朝被打破，即便是穩健如基蘭，此刻，也難免心力憔悴。
還能如此平心靜氣地開口，已經足以證明，這位老人的強大內心了。
「基蘭校長。」方延回話。
此時的他，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澹然溫和。
仿佛，剛剛的睥睨姿態，都是浮光掠影的幻覺。
但。
無論是基蘭，還是羽虛，都再一次，或者說，重新認識了一遍，這位溫文爾雅的年輕（古老）神明。
此刻。
別說羽虛，即便是基蘭，也再不敢說，能看透這位光明神所求了。
是了。
仔細想想，從始至終，這位神，在做任何事的時候，都低調的很，不掩飾，卻也不宣揚。
讓人好像，一眼就能看出他所想，可一旦深究，又會發現，自己僅僅打開了第一扇門扉。
那副始終平靜的外表下，還藏著多少扇門，是否還隱藏著驚濤駭浪。
猶未可知啊。
想到這。
原本被「真相」打擊得狂風呼嘯，碎石翻滾的心性大山，莫名地，如同被加了穩固程序。
瞬息之間，種種負面影響，竟消失殆盡。
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基蘭緩緩抬頭，再次看清對方成竹在胸的姿態時，一些幾乎破碎的思緒想法。
再次，浮上心頭。
「是了，既然想要打破桎梏，又哪里有，只上一層保險的做法。我雖作了這般，但有他作那般，且都是一個目的……
路，總要有人走的，是不是我，又有什麼可慌的呢。」
輕輕搖頭，無聲自語。
「呵呵……，既然如此。
便，繼續由我，做一做這片宇宙的……」
思緒微頓。
基蘭突然想到了，光明神的最初身份。
如此，心中突然一輕，有了份更勝從前的灑月兌。
那個年輕的、尚未被時間與憂慮磨平稜角的，激進科學家基蘭。
仿佛跨越時空，與此刻的老人，重新融為一體。
「先遣軍吧。」
如此想著，他終于呵呵一笑，徹底看破心障。
說不出的爽朗聲音，令方延身側的羽虛，有些模不著頭腦。
剛剛的對話，即便只是一知半解，即便只是旁觀者，自己那點可憐的世界觀，脆弱的心防，也破碎了數遍之多。
作為當事人的基蘭校長，為何這般作態？
想不通。
而方延，則澹澹地看著似乎想開了的老人，目光平靜。
小聲過後，基蘭緩緩開口，言語間，比幾分鐘前，更加犀利直率︰
「三萬年的時空神，對于命運，倒是沒有光明神看得清晰，現在看來，著實有些可笑丟臉吶。」
見方延要說話，他輕輕擺手，打斷言語︰
「光明神心性醇和，卻不必在這種事上上為我開月兌。呵呵∼」
輕輕一笑，他眉頭皺而復展，似是徹底下了決定︰「但，虛空的未知，仍舊太多，鄙人即便知道了，自己可能身陷令圄，卻人不能就此放棄。」
「那是自然。」
方延輕聲一笑，對這回答早有預料。
神嘛，總是要有點追求的。
尤其是像基蘭這種，數萬年來，追求到一半的時候。
換位思考，如果自己是他，相比無論結局是好是壞，也都會忍不住去一探究竟。
「但……」
基蘭話音一頓，停留片刻，隨後逐字逐句，緩緩道來︰「但，如今看來，我所求的結果，或許並不會太理想，但終究算是平穩進行。」
「而光明神你，你所選的路，呵中，我雖猜不透，但管中窺豹，還是有些感覺的。
應該比我，更為激進些吧。」
「你我道路不同，理想終點卻大致相差無幾，此刻你幫我看清我的迷霧，那我又豈能，沒半點表示。」
「哦？」
听到這話，方延來興趣了。
鬧了半天，您是來送寶貝的啊，你看看，早拿出來不就得了，瞧給自己折騰的。
如此想著，對面，基蘭已經有了動作。
輕抬右邊衣袖，黑色的袖管中，略顯斑駁的枯樹手掌慢慢探出，拇指食指單獨屈伸，自眼前空間探出。
再然後。
隨著一道手掌大小的迷你蟲洞悄然浮現，一顆閃爍著瑩瑩白光的粒子從中飛出。
懸浮到基蘭手掌中心。
白色光粒，堪堪只有拇指大小，但外側散發著，某種奇異的無形立場。
這立場，制造出一個絕對規則的球形空間，將光粒保護其中，看起來圓潤舒適。
只一眼。
方延辨認出它的身份。
正是前世故事最後一季，動漫第二部中，只出現過兩次的。
虛空微粒！
臥……槽？
這玩意兒，為什麼基蘭也會有！
說真的，方延震驚了。
尼瑪，這老baby藏得夠深吶！
卡爾費盡心力，也是到了一萬七千年後。
才通過蕾娜作交易，借助烈陽的力量，炸開孔雀星系的黑洞，這才獲取了五份虛空微粒。
可想而知其稀有程度。
可……，現在啥情況？
這特喵的，太陽之光都沒出來呢，你哪來的虛空微粒？
沒等他想清楚，對面，基蘭見他略有疑色，已經娓娓道來，介紹起手中的東西︰
「這東西，是早年舊神河研究盤古文明時，機緣巧合下，從一處暗鐵礦中發現的。同暗鐵一樣，也是一種虛空質，只是作用，暫時未知。」
說到作用未知，他頓了頓，似是有些尷尬。
猶豫著，還是繼續開口道︰「至于暗鐵，雖然數量稀少，但卻是目前已知宇宙，唯一一種可以直接開發的虛空質。
神河現存的一些，如今都留在了德諾，用作此後三大造神工程的裝備所需。」
「而這個東西，很久以前，我曾用大時鐘做過檢測對比，大致得出的結論是，已知宇宙內，目前，應該僅此一份。
所以，鄙人覺得，雖然暫時不知道其用處，但按其珍惜程度來看，對光明神未來所行之事，多少應該能起到些作用。」
一口氣說完去，基蘭也不管方延態度，手掌輕抬，將白色光粒推至其身旁。
方延目光微怔，對于眼前這份大禮，仍有些難以置信。
上古遺留？
已知宇宙，唯一一份現存的虛空微粒？
這……
听著老人家滿心誠懇，甚至因為不是到作用，有些愧疚的聲音。
……
有點感動了怎麼辦。
「無…嗯咳！無礙。」
回過神。
險些失態的方延，略有凝重地輕咳一聲，以示自己此刻很謹慎。
隨後，面露鄭重之色，緩緩開口，作出承諾︰
「存在即有道理，基蘭校長放心，我會好好研究它的，如有突破，必會用在正途之上！」
言畢。
伸出手掌，小心接過這份獨一無二的禮物。
觸感上，輕若無物。
但入手的一霎那，方延只覺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虛空和反虛空，就這麼，齊活怕？？？
簡直……
簡直不要太驚喜了好不好！
誠然。
這兩種東西，以現在的科技水平，還都是無法應用于實際中。
但他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啊！
更別說。
等到德諾大戰結束後，自己多半，還能拐走一批頂尖科學家！
那些，可是有一大部分，剛剛研究完反虛空應用理論，是絕對的人才！
到了那時。
方延有絕對信心，趕在地球進入造神時代前，擁有自己的虛空控制器。
屆時，光明神殿的科技水平，將徹底超越這個時代，再無疑問。
再然後，自己面對所謂虛空，也絕對會有更大底氣！
一切轉變，所有的轉折點……
就在此刻了！
也直到此刻，他才有機會仔細欣賞這份饋贈。
虛空微粒。
說是微粒。
但此刻近距離看，倒像是一顆放大了無數倍的氫原子。
只不過，是核外電子被剔除的那種。
那股詭異力場，似乎有自我保護機制，能自主將、或者說實體物質，隔絕在外，使之無法觸踫到核心。
心念一動，手中粒子丟入系統空間。
這次就不放暗位面蟲洞空間里，畢竟那地還是有一定概率，被暗眼或洞察之眼掃描到的。
他可不希望哪天，不小心陰溝里翻船，被凱莎女王、或者卡爾那孫賊偷模眯見。
君子藏器于身，不立危牆，待時而動。
他都神了，當然要更加謹慎。
眼見著光明神手下饋贈，基蘭表情不變。
只是想到今天，事態的奇怪展開，仍是忍不住默默一嘆。
「既如此，那光明神，你我就此別過吧。」
隨後轉身，對這方延低聲開口。
此時的他，又恢復成了，當初那位深不可測的，超神學院校長。
「那就，後會有期。」
方延嘴角含笑，對這位看起來越發和善的老人家，溫聲道別。
隨後，拉起一旁的羽虛，三人同時沒入大蟲橋。
至此。
無人知道，這短暫的相遇，對未來，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也沒人能想到，這一影響，居然是一直堅守時空軌跡準則的基蘭校長，一手鑄就的。
此刻的基蘭，雖然仍會照著原計劃，繼續走下去。
但毫無疑問。
關于這場針對未來的賭注，他的大部分砝碼，已經悄無聲息地，轉移到這位「年輕」朋友的天平端口上了。
片刻後，傳送開始。
雖然是四大天護之一的赤鳳天護，但實事求是地講，這還是她第一次利用大蟲橋作轉送。
至于。
在此之前，形體之戰上，她並未前往主戰場，自然也沒機會離開烈陽太遠。
于是乎。
一天之後，當重新出現在太空之中，面對這片名為審判的星雲時。
發覺自己已經身在億萬光年外的羽虛，心中除了感覺神奇外，還有一絲絲，惆悵。
是了。
身在烈陽，諸多規矩加身，即便是二代戰士，也是不能隨意離開都城的。
諸多規矩加身……
呵呵。
無聲一笑。
如果以前看，她並不會覺得，這樣不好。
但。
經歷完之前那場駭人的對話後，她自認為，對這個宇宙的認知，也自然而然地，更深了一層。
她知道了，這片已知宇宙，不可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國泰民安」下去。
烈陽想守成，未來的歲月，若不思變，不突破思想禁錮尋求發展，是決計不可能的。
縱然有太陽之光。
也不夠。
可眼下，她即便有心做些什麼，也是無能為力。
因為自知，自己太弱小了，曾幾何時自傲的二代超級基因，如今看來，可笑又可憐。
除此之外。
真正接觸過兩位最古老的三代神，真正見識到他們「最真實」一面後，她才知道。
即便是這般古老的神明，為了已知宇宙文明的永恆與穩定，也始終在自我保持著迭代思想，努力不讓自己固步自封，盲目自大。
她們都如此。
像烈陽那般，千萬年未曾改變的守舊觀念，又是哪來的底氣啊。
現在看來。
即便陛下雄才偉略，眼界遼闊，也無法免了「自傲」的俗啊。
同時。
她也突然覺得，陛下能主動投資光明神，以國師禮待她，能想到把自己送到冕下麾下，哪怕當一侍從。
便足可見其目光深遠。
索性。
自己現在，是光明神冕下手下的兼信徒了，作為一根連在烈陽與光明神殿的引線，能做很多事。
哪怕未來。
只能在烈陽僵化的思想上來一記重錘，差不多也足夠了。
而這一切，自然是建立在光明神冕下同意的情況。
她如今既是光明神信徒，自然不會做有損神殿利益的事，這也是離開前，陛下極其慎重地囑托過的。
並且還專門指出了，哪怕是為了烈陽，也做不得。
所以如今。
她有此想法，自然也是心安理得的。
……
此後。
方延直接開啟空間傳送，帶著羽虛返回光明主神殿。
同時。
通過暗通訊，通知武義良、子贏、獨角，二人一獸返回主神殿。
至于其他人，則該干嘛干嘛。
半天後。
天瑞星系，瘋狂山脈，理智之頂。
光明主神殿。
王座之上，方延斜著身子，右手撐著下巴，等待著兩名手下的回歸。
大殿下。
羽虛一邊打量著四周的壁畫裝飾，一邊側耳傾听著山下的動靜，好看的黑眸滴 旋轉，嘴角莫名微翹。
沒來之前，她也很難想象。
一位主神的神殿下，居然會有凡人眾多，人聲鼎沸現象。
倒是頗為奇特，以及，有意思。
而方延。
簡單瀏覽完暗位面信息後，終于搞清楚了當下的狀況……
五百年前。
自己剛剛離開那會兒。
山下那群登山者，似乎拍到了神殿的一鱗半爪，並以此引發了「征服」理智之頂的熱潮。
隨後。
過了整整五十年，才終于有人攀上頂峰。
並見到了當時的護殿人，武義良。
後者根據自己走之前，留下的口諭，為這個文明設下了三道考驗︰
一︰整個文明，連續免戰三百年；
二︰三百年內，文明進程自主研發，進入核前時代；
三︰宣揚光明神信仰（即，聖光之影信仰），文明覆蓋率要達到80%以上。
他承諾對方，一旦完成考驗，便會神使走出神殿，輔助他們加快文明進程。
這一獎勵，對于文明統治者們而言，誘惑性不可謂不大。
因此，很快便在暮人文明里流傳開來，形成了類似于教條般的必知準則。
而現在來看，除了第一條，後兩者基本已經完成。
首先是第二條，所謂的，文明發展至核前時代，其本身不難，但往往需要催化劑。
而軍備競賽，往往是科技發展最大的推動力，這點母庸置疑。
看德諾雙星就知道了，那種級別的文明，都能在軍備競賽的壓力下更進一步。
其催化作用，可見一斑。
然後是第三條，有個很有趣的現象，事實上，在他來之前，整個文明的信仰比例，便已經達到了接近70%。
但最後的10%左右，卻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無法存進。
有那麼一些人，打著絕對理智的旗幟，睜眼說瞎話般，宣揚可笑的「神虛假論」。
這群沒有親眼見證過神跡，又沒有心氣去征服最高峰的「理智者」，組成了所謂的「反偽神教會」。
他們訴說著，自以為邏輯自洽的教條，「引渡」那些很久左右躊躇的人。
很長一段時間，為文明信仰進程添了不少絆子。
統治者們心中焦急，甚至動用暴力，最終適得其反。
直到最後，在釀成更大悲劇前，武義良授命子贏一干人，帶著獨角，以及機械戰斗天使，來了一波「神降」。
這才讓所有人見識到，何謂蘊含的神力，以及，「神明科技」的奇跡機械造物。
至此，鬧劇才得以終結。
草草看完記錄，方延緩緩抬頭。
目光盡頭，三道身影正緩緩走進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