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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風雷筆削舊山川(一)

隨著喬治三世的信箋副本,經由瓊崖路海巡署一路遞交,向廣東朱明山房與天津資政院送達。

當然,喬治三世的國書正本還是由馬戛爾尼伯爵親自攜帶,預備在面見「中國皇帝」的當口,將國書正式轉交過來。這是禮儀所在,不得不如此。

但問題是,誰算是「中國皇帝」——

作為紅銅冠小組在這個時空點的最高負責人,慕容鵡已經就任了「護國主」,說起來也差不多是元首了。

可魏野身為道海宗源掌教,依道門舊制,上「師君」號,與「護國主」也堪為敵體。看上去這像是古羅馬的雙執政官制度,但是又有些不同,更像是道海宗源與紅銅冠小組進行戰後分贓的聯合政權。

這樣的聯合政權,那磕磕踫踫與利益分割總是免不了的。不管是遞交國書的場合,還是談判代表的人選,在魏野與慕容鵡的踫頭會里就吵了無數次。

到最後,就變成了與會的人們低頭玩游戲,閑聊用茶點,由著魏野和慕容鵡在一旁講對口相聲︰

「要不然,國書移交的時候,並肩子上吧!讓馬戛爾尼自己判斷該把國書交給誰。」

「就你和我坐一塊兒?那是坐一張長榻呢,還是坐兩張椅子?這幾年沖蕩之下,出仕滿清的家伙差不多都給趕回老家去吃老米飯了,袁枚袁子才這樣悠游林下的遺老也不少,我們並肩而坐,這些人嘴里還能有什麼好話。魏某都能猜得出來,這幫酸子要說我們仿照唐時‘二聖臨朝’制度了!雖然大家都是男人,可要是因此傳出什麼奇怪的緋聞就不好了。」

……

………

聯合會議里一如既往地飄蕩著一股不怎麼正經的氣氛,但是整個東亞的風雲變化還不到終止的時候。

東北地方,隨著納薩力克大墳墓的侵染,遺留下來了足夠多的負面魔力,而從努爾哈赤到乾隆,兩甲子有余的殺戮,數百萬的亡者,紛紛地從地下被喚醒。

說起來在這持續不斷的不死生物大潮中,僵尸倒是不多,骷髏、幽魂、怨靈倒是佔了大多數。而很快的,這些不死生物就「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禍害起李氏朝鮮來。

這個時候,李氏朝鮮里,兩班貴族們依舊在孜孜不倦地玩著黨爭。小小的半島上,勛貴、士林、南人、北人、東學、西學,處處都是黨爭的理由,所謂士禍更是十年就起一回。從前明年間算起,這些棒子關起門來一直廝殺到了乾隆年間還不消停,而周圍兩個體量更大的國家,都關起門來稱王稱霸,也無意間讓這個半島成了最好的養蠱壇。

但是到了這一任的朝鮮國王李(,同算)手里,黨爭已經不重要,被朝鮮士人稱為「鬼潮」的不死生物大舉入侵才是真正的危急存亡關頭。

以李氏朝鮮一貫孱弱的武備,邊軍轉眼間就是全軍覆沒。原本一貫獨尊儒術的兩班貴冑,眼望著那一片蔓延而來的骷髏海,還有夜里四處襲擾的怨靈,直接就嚇死過去的很不在少數。

等到他們想起來征發朝鮮不多的僧人,打算以佛法對抗鬼潮的時候,連漢城都已經淪為鬼域。

不過李朝歷代國王祖傳的抱大腿技能倒是還沒有荒廢,李第一時間就遣人賁表向乾隆求援。可惜乾隆皇帝已經變成了乾隆安樂公,當朝鮮使臣模對了門,向著慕容鵡來了一通「哭秦庭」之後,換來的只是濟州島上多了一個難民轉運署,大批海沙幫的鹽船,興高采烈地把朝鮮難民一船船地接回來。

當然,隨之而來的還有廢掉那什麼世宗大王首創的窗格子般的「諺文」,改習漢語,歸化為漢民,這手續是免不了的。哦,改漢姓就不用了,本來就是箕子後裔,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只是在後來的姓氏研究學里,金姓多出了關東金與高麗金兩支,增添了研究者無數的麻煩。

李大王連著他全家,如今也都被接到天津當了寓公,正好和乾隆君臣住對門。至于「殲滅鬼物,李王還朝」,這等問題就暫時不在資政院的計劃內了。

東亞大地局勢演變之快,身在局中之人只覺得亂,只覺得這麼幾年都不得消停。然而落在剛剛踏上這片土地的馬戛爾尼一行人眼里,就有目不暇接之感。

獅子號為首的使團船隊到達了瓊崖路所在的海南島。

雖然使團里擔任翻譯的兩個中國神甫臉色很不好看,但是馬戛爾尼伯爵還是很高興地將傷兵們安排在臨高雲笈觀下屬的海事醫院中接受治療。

英國人在這個時候,早就將英國國教的聖公會從梵蒂岡為領袖的公教教會里月兌離出來。十八世紀的天主教會最後的威脅手段也不過是絕罰出教會,可這對英國人而言,簡直是不痛不癢。而西沙海巡署里,能夠充任翻譯、通過了通事科初等考試,甚至拿到中級通事執照的軍官,就有好幾個。

說實在話,用不用還帶著這兩個中國籍的天主教神甫都是不一定的事情。

還虧得這兩位堅貞的基督徒,在重返故土的路上,想起乾隆年間的苛厲刑法,拼命地把自己曬得漆黑,換上了英國軍裝,一副參加英國部隊的殖民地土著模樣。

西沙海巡署里,負責給使團辦理入境登記的道官宋寧,倒是懶得理會兩位預備當殉教聖徒的神甫是個什麼心思。他大筆一揮,就給兩位神甫辦理了英屬殖民地土著士兵的入境許可和臨時居留證。

作為一個老練的外交家,身為喬治三世特使的馬戛爾尼伯爵,必須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與地位,而他的身份也確定了他不能和隨員們那樣,隨意來到民間,去搜集關于這個東方帝國的情報和信息。

不過比起倒霉催的荷蘭使團,英國人對自己的禮遇卻是非常滿意。要知道,荷蘭人想要將英國船隊當成是吸引鯊化魚人的誘餌,這件事,從馬戛爾尼到斯當東,可都記著呢!

荷蘭使團一到臨高,馬上就得到了通知,中國朝廷關心紅溪慘案,並為此組織了一個專門的質詢會。伊薩克•蒂欣格先生與他的副使範百覽,馬上就要去質詢會上接受質詢會成員的調查。

與其說這是一個使團,還不如說是一群等待審訊的嫌犯。

而西沙海巡署裝備的快速帆船,訓練有素的海軍官兵,都讓人可以確定,中國新政權對荷蘭人的亞洲殖民地是有些想法的。

唯一需要馬戛爾尼考慮的是,英國殖民地當局,要怎樣面對這個試圖開拓海外殖民地的新帝國?要知道,在荷屬巴達維亞,中國人的數量要比歐洲殖民者多得多,荷屬巴達維亞變成中國的海外省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和備受矚目的特使不同,作為副使的斯當東、庶務總管的巴羅,卻有足夠的時間開始他們的搜集情報之旅。

前清年間,除了少數特使,外國人想要踏上中國的土地是一件犯忌諱的事情。

如今已經自號「清禪居士」的前清陝甘總督李侍堯,他在兩廣總督任上,就嚴禁洋商直接與民間貿易,甚至連洋商學習中文也被他當成是一件罪大惡極之事,一並查禁起來。

然而此刻,等待著獅子號、印度斯坦號修整的斯當東和巴羅,可以自己走到街面上來。當然,瓊崖路的安撫使特地給他們配了一名通事、兩個衛兵,免得這些家伙亂跑亂撞,被海南的黎民綁了票就有的樂子可瞧了。

在斯當東這位植物學家後來的回憶錄中,對在瓊崖路的這段短暫時光沒有多費筆墨,然而庶務總管巴羅這位後來自詡「中國通」與「漢學家」的三流作家,倒是在他的《巴羅爵士中國行紀》里大書特書了一通︰

或許可以立下一條不變的法則︰一個國家婦女的社會地位的高下,能夠判斷一個國家達到了怎樣的文明程度。

婦女的習慣與豐富情感,對她們所在的社會都會產生重要的影響。一個重視女性道德與才智的國家,必定有文明的制度與良好的風俗。但是,一個國家若是產生了嚴重的性別歧視,那必然會給它的國民帶去黑暗與苦難。

在我們幸福的島嶼上,只有在伊麗莎白女王的治下才得到應有的尊重。但除了女王陛下的治世之外,女性同樣遭受著粗暴的對待。在威爾士,婦女被隨意買賣給男人。在蘇格蘭,婦女不能出庭作證。在亨利八世時,禁止女人和學徒閱讀英文版的《新月全書》。

在有修養的希臘人中,婦女也不受尊敬,荷馬貶低所有在他筆下出場的女性。希羅多德以贊賞的口吻,稱贊巴比倫人怎樣拍賣那些才學出眾的女奴。

在韃靼人統治的時代,中國人學習了野蠻人的風俗,比古希臘人或中世紀的歐洲人更盡情地侮辱女性。他們把女人的雙腳用布纏起來,為的是禁閉她們,免得她們面對這個社會。女人拋頭露面,會被認為是可恥的。

在中國,女人不能在學校中接受教育,也不能發揮她們作為人類的天性,參與到那些值得稱贊的工作中去。于是她們的情感與才能,只能封閉在時間停止了的狹小空間中,吸煙、刺繡、乏味的宗教書籍,就成了中國女性的全部樂趣。

這種局面,讓新朝廷的官員們極為惱火,尤其是「纏足」這一惡習,幾乎剝奪了這個國家一半的勞動力。

被纏足而弄斷了腳骨的女性,無法承擔起更多的工作。而就我們所見,在南方的幾個省,都有成年的女性,用她們已經畸形了腳,勤懇地勞作著。

盡管新朝廷很快禁止了這種野蠻的習俗,但是民間卻產生了一種根深蒂固的想法。他們認為,一個體面的、有身份的家庭里,如果不給女孩子裹腳,就意味著家庭中缺乏道德的約束。倒好像他們的道德,完全寄托在了女性的腳上面。

為了保持他們道德上的優越感,依然有很多家庭偷偷地給女性裹腳,他們很多都是鄉紳與商人,甚至在結婚的時候,新娘是否裹著一雙小腳,被當成了光榮與貞潔的象征。

不過新朝廷的官員們,很快地使用了一種有創意的方法,對這些守舊的紳士們進行了更為有力的回擊。

在中國南方的廣州省,締造了新朝廷的大人物指定了一條極有幽默感的懲罰方式。並且隨著新朝廷不斷地擴張其領土,漸漸地推行到了全國範圍里去。

作為一位宗教領袖,這位大人物命令他所領導的神職人員,在每個教區中巡視,將那些敢于用纏足這個方式折磨女性的人們提起控告。

而後,這些人將會面臨一向從來沒有向男性實施過的酷刑。

在使團停留在瓊崖路的那幾天里,我有幸目睹了一次這樣的刑罰。

被處罰的犯人是臨高一位德高望重的鄉紳,他在韃靼人的朝廷中取得了「秀才」的學位,這在這個南方的島嶼上是很難得的一件事情。也正因如此,他被當地的居民視為道德與學問的楷模。

因此,這位秀才老爺有著強烈的捍衛道德的使命感,他不但稱呼新朝廷的官員都是出身于商人和盜賊的叛變者,更將負有拯救女性們免于野蠻習俗殘害的神職人員稱為沒有道德、尋歡作樂的下流胚子。

于是,這位忠誠的前朝子民,接受了來自新朝廷的公正審判。除了誹謗罪之外,他和他家族中的男丁成了「纏足罪」的第一個處理對象。

他們被帶到廣場上,將他們的靴子月兌下來,然後由老練的婦人拿出長長的白布條,將他們的腳趾緊緊並攏,而後將整個腳包起,用力地彎成弓形。

這就是韃靼人統治的時代,用來約束女性的纏足,而現在,這種風俗被反饋到了那些沉迷于這個不健康的愛好的男人們的身上。這是一個懲罰,也是一個嘲諷,它似乎意味著舊的風俗即將從這個國家被消滅,而新的風俗是否會到來,還未可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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