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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5︰誰又是真正的瘋子?

二月二。

在這天的京都,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當第二天的陽光照常升起,那些早早來到宮門前等待大朝會的官員們,陷入到一片死寂之中。

因為,今日上朝的人,看起來少了許多。

在京都這個地界,真正重要的東西,恰恰便是信息。

監察院在慶國的地位之所以如此特殊,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監察院的密探宛如蒲公英的種子一樣,扎根在了慶國的角角落落。

昨夜發生的事情,已經傳到了京都各府邸大人們的耳朵里。

監察院如此直接了當不講道理的行動,根本就沒有隱藏自己的打算,昨夜的行動雷厲風行,除卻被抓入監察院大牢的官員,沒有官職在身的江湖人士,均是直接橫尸的下場,包括那位快劍謝必安。

在慶國,若是想要動三品以上的大員,需要宮里的慶帝親自下旨才行,但處理官職在三品之下,只要有確鑿證據,監察院便可以先斬後奏。

至于那些所謂的江湖人士死,也就死了。

二皇子一脈被連根拔起。

這個殘酷又血腥的事實,令京都許多人都感到濃濃的不安。

誰都沒有料想到,這位在京都與太子殿下打了這麼多年擂台的皇子,竟然會以這種極為戲劇的方式,退出了爭儲的行列。

盡管二皇子的身邊還有著在定州的岳家,可軍方勢力在朝堂之上能夠給予皇子的幫助近乎于零。

更何況,這葉家看起來,已經有著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的傾向。

時辰已到,宮門啟匙的聲音終于響起。

陸澤站在李承澤前面,緩緩睜開雙眼,神態平靜,這時想起了昨夜與秦家老爺子的簡約對話。

「這個世上,最無恥、陰險、狡詐又無理的道理,在拋卻所有以後,便只剩下個最強悍的道理,那就是看誰的拳頭更大。」

「範閑敢策劃今夜這般不講道理的反擊,就是因為他的拳頭比二皇子大。」

在剝開那一層層名為尊貴、無上、顯赫的皇家外衣之後,所謂的皇族子嗣,骨子里跟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別,到了最後需要進入到八角籠的時候,大家比拼的也就是各自拳頭大小。

道理,不在紙上,而在劍鋒上。

真理,只在大炮射擊範圍之內。

陸澤對于那位秦家老爺子還是十分佩服,至少這些年秦家能夠穩坐樞密院跟軍方頭把交椅上,這位年過古稀的老人絕對功不可沒,甚至參與當年太平別院一事,還能夠順遂這麼些年。

要知道,那年京都流血夜的京都不知道多少王侯權貴府邸都絕了戶。

也僅僅只是太後跟皇後沒有受到太大影響,這兩位的身份畢竟特殊,而秦家老爺子能夠安穩的隱藏在後面,自然是跟慶帝的信任有著關系。

人們都說陳萍萍是陛下最為信任的老黑狗。

但實際上,這位秦家老爺子才是真正的護院忠犬,不然陳萍萍也不會化身派克,費盡心力的把秦家給拖下水,就是想著讓慶帝這個主人能夠真正狠下心來打狗。

「太子殿下。」

「這位提司大人因為當初牛欄街的事情對我動手,可別忘了,你那位舅哥也是其中的參與者。」

一路踏著宮前廣場的青磚而行,面前雄偉的太清宮與東方地平線冒出的初陽交會,屋檐之上金色的裝飾散發著縷縷金光,李承澤在陸澤身後小聲低語著︰「我們在範家的這位兄弟,可是個很記仇的人呢。」

陸澤並未回頭,只是嘴角揚起幾分略帶嘲諷的笑意。

自己這位二哥,昨夜在拜月樓的時候表現的還算平穩,在知曉消息以後很快便恢復了過來,但現在看起來,隨著一夜過去,他心底仇恨的種子漸漸生根發芽。

直到現在,二皇子還十分天真的以為,昨夜的範閑並沒有對陸澤這里動手?

林家在京都的那所大宅里,此時府中下人們想必還在清洗著染血的院子,範閑這次反擊的主要目標是二皇子,但在林共那邊,同樣有著隸屬于監察院的殺手去往。

範閑的膽子,的確很大。

如果不是陸澤提前有所準備,監察院陰影里的那些髒手段,自己那位二舅哥哪怕現在武力不低,但最終恐怕還是會落到跟那位謝必安一樣的下場。

大朝會開始。

皇位之上的慶帝掃過太清宮里的臣子,神情莫名。

針對範閑以及監察院昨日夜里行動的參奏很快開始,拉開了這場大戰的序幕。

監察院的確有著監察京都百官的職責,但像昨天夜里那樣,一夜之間抓了三十多名朝官的行動卻是從來沒有過的,盡管其中官職大都不高,但好歹算是正兒八經的京官。

「臣啟奏,監察院提司範閑國器私用」

「臣啟奏,監察院」

藐視律法、國器私用、濫用職權、結黨營私

朝堂之上對于範閑跟監察院的攻擊來的十分凶 ,文官們對于慶國最為畸形的監察院本來就是天然敵對,哪怕是曾經林若弗當宰相的時候,對待監察院同樣沒有什麼好感,這個獨屬于皇帝的特務機構完全凌駕在了律法框架之上,是天下最為徹底的暴力機構。

文官們,不論什麼派系,都發表出來了自己的聲音。

慶帝自然不願意看到文官跟監察院能夠友好相處,所以兩派互相攻訐在某種程度上面就成為了一種政治正確,據說當年被林相爺一番滔滔大論說的陳院長實在惱火,找不到什麼反駁理由的陳萍萍竟然當面吐了林相爺一臉口水,事後被慶帝罰了三個月俸祿。

這次不太一樣的是,軍方對于監察院被啟奏,竟也出來表達了不滿的態度。

原本這倆家在朝堂上的時候是一貫在一塊,哪怕保持沉默,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出來幫著文官攻訐,似乎整個朝堂都向著範閑壓了過去。

慶帝臉上泛著澹澹笑意。

這時候的他卻並未開口詢問範閑,反而是把目光放在了陸澤身上。

「東宮覺得,監察院行事是否不當?」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看向了出列的陸澤。

陸澤神情平澹,輕聲開口︰「監察院監察百官,此乃職責所在,若小範大人昨天夜里抓的都是些貪官污吏,都是我慶國朝堂上的蛀蟲,那監察院又有何過錯?」

陸澤此話一出,整個朝堂頓時變得更為死寂。

甚至連範閑自己這時候都極為意外的看了陸澤一眼,顯然沒有想到陸澤會站在他的角度說話。

實在有趣。

「但小範大人如此突兀的雷霆舉動,不免還是會驚擾到京都百姓。」

「我家婉兒,今日一大早起來便急匆匆的去到了林家,原來是昨日林府竟然混入了大盜賊人,幸虧府里護衛守衛及時,這才沒有鬧出什麼大亂子。」

「這兩位舅哥要是出點什麼意外,本宮怕是難以跟在梧州的丈人交代。」

範閑眼眉低垂,主動對著陸澤賠禮起來︰「是院里的疏忽,抓捕那些貪官的動靜確實大了些。」

昨天夜里的行動並未有他想象當中那麼順利,最後院里才發現有一小隊未歸,陸澤的城府手腕顯然還是超過了範閑的想象,這位東宮太子明顯是早一步預料到了監察院的行動。

更令範閑沒有想到的是,在慶國京都里,陸澤竟然還敢殺監察院的人。

但這個悶虧,範閑也只能吃下。

林共的身份自然不屬于朝臣,但若是把他的身份歸結成白衣江湖人士,也不恰當。

範閑對陸澤本就沒有什麼好感,剛剛入京的時候便被這個家伙給陰了好幾次,甚至連最愛的雞腿姑娘都被這貨給拐走,最可恨的是陸澤身份實在特殊,哪怕監察院都不可能公然跟太子打擂台。

所以,這次的範閑,便把林家的那位林共也歸結在了這次行動名單當中。

可惜,竟然還是吃了個不小的悶虧。

「陛下若許監察院特旨,定能再抓些蛀蟲出來。」範閑面容嚴肅,掃了眼朝堂諸臣,正聲說道,「這朝堂之上實在太多貪官污吏,還請陛下」

接著,便是慶帝跟範閑開始了一唱一和。

陸澤悄然的退了回去,知曉接下來才是正戲,慶帝不出意外的把前段時間京郊刺殺的事情搬了出來,接著監察院的這把火,直接擼掉了京都守備秦恆,後面緊跟著一系列的大動作。

刑部、戶部、大理寺、都察院

這次慶帝的雷霆手段令群臣感到措不及防,原來昨天夜里監察院的行動只是個開胃小菜,是為今天的這道大主菜埋下伏筆,李承澤臉上閃過一閃而逝的錯愕,雖然很快恢復過來,但整個人卻散發著股子失落,原來昨天的事情父皇都是默許的啊。

磨刀石

從前我是太子的磨刀石。

現在我又成為了那個範閑的出氣筒?

皇帝緊接著又降下雷霆手段,眼下醞釀工作已經做的差不都,很多事情都可以趁著今天這個機會解決,所以他又示意宣旨太監頒布了後面的旨意,其中對于監察院的削權,更令人感到意外。

這讓滿朝文武都覺得難以相信。

盡管今日朝堂之上對于範閑跟監察院的攻訐很熱鬧,但說到底監察院是直接听命于陛下,讓陛下下定決定削監察院的權,絕對是件難事。

範閑听著這樣的旨意,臉色難看的到了極點。

顯然,他也沒想到慶帝最後這一招釜底抽薪,甚至現在還是剛剛才完成任務,慶帝就可以如此果決的把幫著他辦事的監察院給重重的削了權。

監察院院里主辦官員品階不降,但在監察百官的權力上卻大大削弱。

最關鍵的是,在問審環節的時候,必須有著大理寺跟刑部專屬官員在場,而且必須在規定時間內完成,這使得監察院的獨立性受到了沉重打擊,至少像昨天夜里那種大行動,再也不會輕松發生。

這道重重的枷鎖夾在了監察院這頭巨獸的腦袋之上。

範閑還只能夠領旨謝恩。

「陛下。」

「朝堂官員如此大幅度調動,未經廷議、未經吏部審核,而且樁樁件件桉子審理尚需要時間,如此著急安排新的官員調動,既不合法情,又不合常理。」

中書大學士陸柄義皺著眉頭與慶帝爭論起來。

對于這些真正一心為了慶國的中書學士而言,黨派之間爭斗倒是在其次,反而是慶帝這大規模的超月兌律法辦事,完全視規矩為無物,其中問題遠比殺幾個貪官更嚴重。

只是可惜慶帝這次已經下定了決心,事情最終還是板上釘釘。

這下子,文臣武將全部受到了巨大打擊,甚至連監察院自身都沒有吃到什麼便宜,眾臣驚嘆于陛下剛柔並濟的帝王手腕,怒火自然而然的放在了範閑身上,尤其是樞密院的那幾位。

這次甚至連剛剛到手里沒多久的京都守備軍都要被迫交出去。

盡管是因為那次京郊刺殺,但眾人心里還是說不出來的難受。

陸澤太子黨派里同樣也受到了影響,當然其中受影響最大的還是二皇子一脈,這次轟動無比的朝會在激烈討論聲中落下帷幕,真正的贏家似乎只有皇座上的那位。

太清殿門口,範閑故意的在等待著陸澤。

這位監察院提司大人,似乎不太在意朝堂禮儀,甚至這時候跟陸澤並肩而立。

陸澤笑了笑,直接開口︰「小範大人,找本宮有事?」

盡管陳萍萍跟範閑暗示過不用對陸澤出手,但昨夜的他還是選擇了出手,只是卻把監察院一小隊精銳給賠了進去,甚至到現在都不知道林家那位是如何栽到陰溝里去的。

範閑低聲跟陸澤說了些什麼。

陸澤听著這很大逆不道的言語,臉色漸漸平澹下來。

「你昨晚既然敢對本宮的二舅哥出手,那就別怪本宮回禮。」

「听說,你們範家那位弟弟很喜愛打算盤推牌九?希望今天以後他還可以順利使用他的右手。」

陸澤不顧範閑臉色越來越難看,輕笑一聲,率先離開。

瘋子?

誰又是真正的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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