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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三章神龍政變(二十八)

長安城東郊,灞水與輞川交匯處。

高地上頭的土地已經平整下來,出自南城曲江格物書院的琉璃,繞了大半個長安,走水路緩緩運上來,民夫工匠,都曉得這東西金貴無比,不敢輕忽怠慢,小心翼翼。

此間民夫工匠匯聚,冬官衙門和將作監全力支應,不少宮室休憩和皇族府邸營建的事務,都延後處置,前期進展神速,平整地基已經完成月余,磚瓦土木也已經堆積如山,高樓架構,初具雛形,奈何因為琉璃運輸,牽絆住了步調,進展如同蝸牛爬坡,慢得冒煙。

奉了族兄王同皎的吩咐,專程辭去官職,負責督辦此事的前將作少監王日知,對此很是著急,生了滿嘴燎泡,辦法想了不少,卻是用處不大。

他是個有決斷的,索性下令暫停琉璃轉運,到格物書院去央磨,解鈴還須系鈴人,格物書院的高人,既是連琉璃這等神物都造了出來,像個法子運輸,豈不是小事一樁?

格物書院主事的三人,都是女子。

崔鶯心思玲瓏剔透,瞧出權策的心意,功成身退,與格物書院保持了距離,更多精力放在青要山的崔氏書院上頭。

而安樂公主,心性未定,只有格物書院有了什麼發明成果,或是有什麼好玩兒的出現的時候,才會興沖沖趕來,平日里的瑣雜事,她是不理會的。

真正主事的,只有最後來的雙鯉。

她並不認為此事有多大,但牽涉到權徽,那便必須重視,帶出了更苑中的一批老先生,豈料,這些人來到輞川渡口,又看了看琉璃樓所在的高地,齊刷刷翻了個白眼兒。

未久,老先生們聯手繪就了一幅圖紙,然後施施然離去。

「一代不如一代了」

老先生們丟下一聲嘆息,讓王日知的面皮火辣辣的。

未久,在渡口到高地之間,搭建起了一座大迂回的水橋,水面漸行漸高,最終與高地平齊,水流奔涌如常,琉璃漂在水面上,從渡口順水而上,又盤繞而下,高地上鋪下軟墊,琉璃運輸耗費的民夫人力大為減少,效率提升千百倍。

權策听聞此事,特意前來察看。

「相爺,您看」王日知找了個最好的角度,引著權策觀看半空中游龍一般的水橋轉運。

琉璃在水橋上頭,映著陽光,熠熠生輝,像是龍身上的鱗甲,很是壯觀。

「唔,格物書院的老先生們,名不虛傳,水力、杠桿人所共知,卻能如此精巧搭配,成就盛景,堪稱巧奪天工」

權策贊嘆連連,陪同的眾人紛紛附和。

「日知啊,你可要領會相爺苦心教導,這些考工技藝,萬不可失傳,在工匠里頭,選一些機靈上進的,派到格物書院去,好生深造,以保薪火相傳」

地官尚書王同皎,也在隨行之列,出來對王日知好一通叮嚀。

「是,是,日知遵命」王日知自是奉命唯謹。

兩兄弟一番互動,惹來不少異樣眼光。

李旦第三次保舉鄭堅為宰相,武後沒有再駁回,朝野皆知,政事堂的相位增補,已成定局。

王同皎命比較苦,一來他與韋巨源同出安樂公主李裹兒門下,韋巨源已經是宰相,兩人同時拜相,有礙物議,二來就是韋巨源了,對王同皎拼命打壓,各種使絆子穿小鞋,封堵王同皎的晉升之路。

即便如此,他也用實際行動,努力證明自己不是好惹的。

權策要為女兒權徽營建琉璃樓,想要湊上前獻殷勤表忠心的不知凡幾,但無人能像王同皎這般,做的干脆徹底,不惜悍然斬斷堂弟的仕途,放棄官身和大好前途,到工地上,做土木之事。

同時,他劍走偏鋒,最近與狄光遠和王之賁等人來往頻繁,顯然想借著權策麾下的激進勢力,解決自己背景薄弱的缺陷,不求能更進一步,但求能與韋巨源抗衡。

「唔,同皎和日知,你們二人有心了,如意現在說話利落了,有時候我都說不過她,改日過府,讓她親口向你們道謝,哈哈哈」權策以戲謔笑談的方式,隱晦表達了對這兄弟兩人的欣賞和支持。

「下官兄弟不敢當渭水郡主一聲謝,但教些許微勞,能博渭水郡主嫣然一笑,下官等三生有幸,于願已足」王同皎的口吻,越來越像狄光遠了。

「是,日知做夢都要笑醒的……」王日知緊隨其後,他無官無職,露骨一些也無妨。

「哈哈哈」眾人轟然大笑,心思各異。

權策轉過身,看向灞水和輞川之間。

灘涂湖汊密布,水島星羅棋布,有的大,約莫有數十里方圓,有的小,只有十幾丈見方,水流清澈,水草游魚依稀可見,水波浩渺,煙霧蒸騰,水土相加,足有近百頃,比華清宮所在的驪山還要大,如同蓬萊仙境。

「那些,便是安國相王的饋贈麼?」

「回稟相爺,正是」王日知趕忙應答。

「既是安國相王一番美意,總不好閑置,改日,讓雙鯉給你一副圖紙,將這灞水之灣,輞川之濱的山水美景,好生涂抹一番」

權策的眼楮似是穿透縹緲雲霧,不知延伸到了哪里去。

「是,日知多謝相爺賞識」王日知與王同皎對視一眼,喜出望外。

王同皎借機上前湊趣,「相爺,琉璃樓所在的高地,還有眼前二水糾葛環抱的盛景,都尚未有姓名,很是不美,」

「如意小小女兒,不宜用太宏大的名字,本相為父,只想著她能一生平穩,無風無浪,這處高地便叫定風原吧……」

「至于灞水、輞川……好一個灞水,好一個輞川吶」

權策抑制不住長嘆出聲。

他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這兩個名字,實在太過咄咄逼人。

稱霸一世,唯我獨尊,碎首黃塵,只余下一片惘然。

此時,他知道,她是自己的枕邊人,也是宿命敵人,而她,卻已經漸漸忘了將他當作敵人,只將他當作枕邊人了。

子孫眼中,只有那張龍椅,朝臣女官,無不離心離德,最依賴的他,卻包藏著世間最隱忍的報復,和最劇烈的陰謀。

他非心軟之人,此時也不由為她感到辛酸。

「這下頭,就叫零丁洋吧」

權策眼圈微紅,已不能見人,揮揮袍袖,屏退眾人,獨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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