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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四章 美人遲暮(三十三)

聖歷元年的開春,陰風陣陣。

華清宮中尤甚。

張昌宗死後,又有人在宮中橫死。

太孫李重俊的親信宮女崔弦,大白天被人刺死。

據她的隨身內侍指稱,外間有新羅密信傳入,崔弦才展開信封,他們兩人便一同中毒暈倒,待他醒來時,崔弦已經倒在血泊中。

那封信還在,字跡宛然清晰。

消息傳出,新羅王金理恭第一時間入宮請見,承認了這封信出自他手中,坦承是為了與崔弦詳談,了解她擅自征召在神都寄居的新羅族人,卷入天朝內務的內情,並無謀害崔弦性命的膽子。

「……設若外臣有滅口之意,這封信定也會取走,掩蓋行跡,何必將信箋留在原地,沾染嫌疑?」

「……外臣身負新羅一族安危,向來敬畏皇帝陛下威嚴,規行矩步,不敢逾越,有論欽陵殷鑒不遠,豈敢造次……」

「……即便外臣有殺人歹心,也不敢在宮禁之中施為,將其引出,才是上策,如此粗糲手法,無端觸怒陛下,豈非為新羅惹來傾族滅國之禍?」

「陛下,權相爺,太孫殿下,諸位宰相尚書,還請明察秋毫,明察秋毫哇」

金理恭趴伏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捶著胸脯,一席話,說得極為懇切。

武後神色木然,拂了拂袍袖,「新羅王起來吧,你也是一方君主,這般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是,外臣失儀,陛下恕罪」金理恭一骨碌爬了起來,站在殿中,時不時抽噎兩下,胡須上頭沾了些黏糊糊的鼻涕,一甩一甩的,頗為邋遢狼狽。

武後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他,轉而看向前來合議此事的宰相和部寺堂官們。

站在第一個的,自然是權策。

看到她,武後的不耐煩更甚,還有些慵懶。

「權策,你以為此事當如何處置?」

權策背著手出列,側身直視著金理恭,「新羅王,死的,是新羅人,在場的,也是新羅人,拿的信,還是新羅人寫的,地點卻選在了陛下的宮殿,本相不問證據,便可斷言此事與新羅月兌不得干系……」

「休要多言」權策豎起大巴掌,金理恭的半截嚎哭噎在了嗓子眼兒里,像公雞一樣打起了鳴。

「本相以為,新羅王也許是為人蒙蔽,也或許,是有人自作主張,有三日功夫,定能查個水落石出,給陛下一個交代」

權策的表情意味深長。

金理恭臉頰抽搐了兩下,許是急中生智,在無臣僚提醒的情況下,慢慢讀懂了權策的深意。

權策未必想要個真相,要不然,也不會讓金理恭自己查案,他要求的交代,更多是為著天朝的顏面。

因此,這個交代,是一定要給的,而且給出的人,要夠分量。

領會了權策的意圖,金理恭迅速轉變了口風。

「權相爺教訓的是,崔弦是新羅人,為她昭雪沉冤,外臣責無旁貸,使團中魚龍混雜,有人藏奸也在兩可,外臣定當嚴厲排查,早日將黑手惡徒繩之以法」

他們兩人達成了默契,但這卻不是太孫李重俊想看到的。

崔弦生前為他效力賣命,死後,自然也要利益最大化,將範圍局限在新羅,固然省事兒,卻大大不利于李重俊上下其手,趁機謀取政治利益。

他一個眼色拋來,春官尚書宋之問立時出班。

「陛下,臣以為,新羅王遠來是客,位分又是藩屬,卻不宜在天朝中樞大動干戈,權相爺所言,不問證據,便斷言此事與新羅月兌不得干系,臣也不敢苟同,有罪案,自當徹查為上,卻沒有以強權壓制,硬安罪名的道理,這與屈打成招,羅織入罪,有何區別?」

武後皺了皺眉頭,「權策,你怎麼看?」

權策看了看宋之問,又看了看李重俊,笑吟吟地道,「看起來,太孫殿下果真惦念舊情,有殿下護著新羅,真是新羅上下的福分」

這話看似隨意,卻是寒意刺骨,李重俊和金理恭齊齊面色大變。

眾人都或明或暗看向龍椅上,畢竟權策的話,已經有些出格,有扣帽子脅迫的嫌疑了。

武後卻是以手支頤,俯視著下頭,放任權策主導場面,沒有開口的意思。

李重俊不敢擔當里通藩國的罪名,金理恭卻更不願新羅身上的太孫黨印記坐實。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皇祖母,孫兒絕無此意……」

「陛下,外臣不敢在天朝宮中造次,懇請陛下委派干員協助,協助外臣排查新羅使團……」

兩人的話都沒說完,也都無話可說了。

權策面無表情,返回了自己一人之下的位置。

他沒有什麼具體的表示,但他的黨羽追隨他已久,自是能洞察一些他的情緒。

李重俊太過躁進,觸怒了權相爺。

拽著安樂公主的裙帶投入權策陣營的宰相韋巨源和地官尚書王同皎,一直都在互別苗頭,隱蔽地瞥了李重俊一眼。

不知所謂,不自量力。

有些好處可以爭可以搶,有些好處送到嘴邊都不能吃,這所謂的太孫連這些都分辨不清楚,表現簡直不堪入目。

尋個機會懲戒他,許是可以討得相爺歡心。

武後輕笑了一聲,「準了,崇胤,你安排大理寺人手,協助新羅王,以他為主,莫要添亂」

「臣遵旨,誠如新羅王所言,藩臣不宜在宮中造次,然而,事發宮禁,臣請旨,在太孫寢宮及附近閬苑,搜檢物證」

大理寺卿薛崇胤直言不諱,眼神有些陰森。

「唔,妥當行事」武後無可無不可,擺擺手,「此事就照此辦理,都退下吧」

「權策留下」

武後讓上官婉兒也退下,起身下了丹墀,到權策面前,伸手在他的胸前輕輕抹著,仰面看著他,笑了笑,柔聲道,「你今日火氣,似是有些大了,金理恭自作聰明,李重俊拙劣不肖,卻不必因此氣著身子」

「陛下,臣無狀」權策尷尬認錯,他確實有些無名火,一言九鼎久了,突兀地跳出個毫無分量的,當眾與他唱反調,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無妨,你這個歲數,正是火力旺,我還能怪你不成?」武後的眸光如水,柔柔浸過他的全身,突地問道,「告訴我,你前日夜里做了什麼?」

權策臉色不可遏制地變了變,又勉強恢復如常,「臣,在府中守歲」

武後噗嗤一聲笑了,「張昌宗,是你殺的吧」

權策的心緩緩落下,他還以為武後察覺了謝瑤環的蛛絲馬跡,連連搖頭,「臣沒有」

武後心境已變,對他的否認,恍若未聞,雙眼中像是長了鉤子。

看他情緒變幻,俊逸面孔生動十分,在她眼中誘惑無比,心頭愛憐之心更盛,牙齒有幾分癢癢,想要啃他一口。

以絕大的毅力將視線移開,丟下一句話,快步而去。

「死了便死了吧,說起來,你也是多此一舉,我已經許久沒見他了」

權策瞧著武後的裙裾飄搖款擺,卻不知她的言辭,前後邏輯何在。

眉頭蹙得緊緊的。

似有一層薄紗在面前擋著,始終不得其中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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