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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三章 美人遲暮(三十二)

華清宮,九龍殿前。

太孫李重俊面色陰沉。

他在這里站立了許久了。

從早晨站到了午膳時分,內侍宮女排列著隊伍,來來往往。

豫王李素節去而復返,他是得了旨意,要陪侍武後用膳的。

兩人不得不打一個尷尬的照面。

「見過太孫殿下」李素節禮數周全,行禮之後,便閉口不言。

「見過豫王叔,王叔何往?」李重俊還了禮,笑吟吟問了句廢話。

「本王奉詔,前來九龍殿侍膳」李素節三言兩語交代了實情,不卑不亢。

李重俊臉孔一僵,仰頭看了看森森在上,如同蒼鷹展翅的九龍殿,臉頰扭曲了一瞬,側過身,讓出正中央的道路,溫文爾雅伸手示意,「如此,重俊便不攪擾王叔了」

「太孫言重了」李素節微微躬身,舉步向前,並沒有在御道中央行走,一直小心翼翼行走在邊緣地帶,分毫不逾越規矩。

瞧著李素節走遠,李重俊的貼身宮女崔弦走上前來,「殿下,身子要緊,還是先回去吧」

崔弦是給李重俊一個台階。

不知武後在做什麼,在殿外等候,尚可說是等待武後撥冗召見。

明知武後在與豫王閑話家常用午膳,還在殿外徘徊不去,便是另外一個性質了,非但不能表明求見的摯誠之意,反而會惹惱了武後。

心懷怨望,不識大體,做作生事,這些帽子,都會迅速飛來。

在神都大亂,靠局面崩毀苟延殘喘的儲君地位,本就搖搖欲墜,任何一個方向的風吹草動,他李重俊,都承擔不起。

「好,我們回去」李重俊下意識地向崔弦靠了靠,這是他僅有的依靠了。

一路行走,他神思恍惚,想到了相王叔在皇嗣位上的時候,曾屢次三番在皇祖母寢宮前長跪,又想到武承嗣在世之時,也曾多次發動武氏族人叩闋哭宮,這兩位長輩,從來都沒有憑借這個得到想要的東西。

他的後背上,出了一層冷汗,今日他的舉動,冒失了。

很快的,他又為自己找到了理由。

他與豫王前後腳求見,一個登堂入室,溫言談笑,一個卻拒之門外,冷酷無情,對比實在太過傷人。

無論是里外親疏,還是名爵高低,他都在豫王之上,卻在眾目睽睽之下遭到羞辱,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心中有一根筋梗著,才在九龍殿前多站了一會兒,無傷大雅。

李重俊迅速安撫了自己,總歸過錯不在他身上。

「崔弦,讓你打探的消息,如何了?」

崔弦腳步加快了幾分,輕聲道,「魏王殿下回京之後,以養傷為名,較少在外走動,只是,前不久,去了趟曲江邊,崔娘子籌辦中的格物書院,打听了玻璃工藝的進展,說是要給府上的遙遙小娘子也造個玻璃房子」

「武延基新任焰火軍將軍,就沒有過問軍中事務?」李重俊眉頭大皺。

崔弦心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焰火軍尚在休整,魏王殿下只傳令犒賞,其余一切照舊」

「照舊?」李重俊怒其不爭地瞪大了眼楮,沉聲道,「那焰火軍豈不還是薛家兄弟的私家軍?新安縣出事,焰火軍駐地勢必要更動,正是插手把持軍務的好時機,他竟還有閑工夫給女兒淘換東西?」

「胸無大志,枉費了大好良機,真真無用」

越說越是惱怒,李重俊用力揮了揮胳膊,卻不慎打在了旁邊垂絲海棠樹的花枝上,才露出些許綠意的葉片紛紛揚揚落下。

李重俊似是受到驚嚇,趕忙橫向走了兩步避讓開,腳下絆了一跤,險些摔倒。

他迅速站穩,扭著頭四下里看,眼中厲光閃閃。

他身後眾人,都是俯首帖耳,仿佛未見。

崔弦一陣無語,這魏王武延基,是李重俊將要爭取的支持力量,尚未得手,便指手畫腳,橫挑鼻子豎挑眼。

若是武延基當面,听了他這番話,怕是只有一句話奉上,干卿底事?

李重俊理了理衣襟,換了個口風,吩咐道,「咳咳,崔弦啊,你留意一下,豫王叔離開九龍殿,便來報我,同在宮禁中,又是長輩,我理當去拜訪一二才是」

說的理所當然,像極了一個守禮數的晚輩。

然而,李素節入住華清宮足有小半個月,李重俊卻一直未曾想起拜訪這位長輩。

彼時,他的評語是,此人先天不足,只能窩在澠池藩地,無大用處。

想來,若不是方才意外發現李素節在武後心目中有些分量,他還會繼續無視他。

「是」崔弦垂首領命,心頭的悔意更是濃重。

外寬而內忌,色厲而內荏,多疑而寡恩,這是歷朝歷代的史書里,早已論定的失敗者必備素質,這位太孫殿下,佔了個全乎。

實在不是明主,也沒有成事之相。

「唔,對了」李重俊邁步向前,又想起了旁的事情,「得空了你也與裴光庭、閻則先等人聯系一下,宋璟之後,我的文武師傅都已經出缺,他們若有心儀人選推薦,早些報來,若是晚了,少不得有人爭拗,反而不美」

崔弦低聲應是,腸胃中一陣蠕動不適,惡心欲嘔。

放在旁人身上,儲君的文武師傅,的確是個熱門職位,但自打神都連串事件收尾,李重俊悍然將忠心耿耿的宋璟推出來,做了替死鬼,便再也無人問津。

即便是對此事最為熱衷的清流詞臣,也是兔死狐悲,避而遠之。

真難為李重俊,還敢將宋璟掛在嘴邊。

也不怕遭了報應。

回到李重俊的寢宮後,李重俊去書房等待消息,崔弦出來分派差事,得了個自在。

「崔娘子,有咱們族人遞了條子進來」

走在一條樹木四合,花草叢生的隱蔽小徑上,她的親信內侍送上一封密信。

崔弦伸手迅速接過,四面看了看,確認無人,拆開來看。

「王欲知詳情,茲事體大,平康坊晤面商談」

崔弦看了這寥寥十幾個字,嘴角翹了起來,冷哼一聲,「我豈是那愚笨之人,上門送死?」

新羅王金理恭遭到權策訓斥的消息,她早有耳聞,金理恭這會兒約見,定是要鏟除了她,也好與天朝的內部權斗傾軋月兌開干系,給權策一個交代。

「這信,都經了誰的手傳進來的?」崔弦想著順藤模瓜,將宮中新羅方面的觸手斬斷,保全自己。

「只經了我的手……」那內侍說話間,暴起發難,手中拿著一方錦帕,捂住崔弦的口鼻。

一陣甜香傳來,崔弦全身酥軟,就要倒地。

內侍自懷中掣出一柄短匕,狠狠搠進了崔弦的胸膛。

鮮血狂飆四濺。

「你是新羅的禍害,你不死,新羅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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