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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章 是佛是魔(四十七)

沙州,神武道行軍大營。

右豹韜衛將軍,九曲侯王暉,率領一萬五千余右領軍衛將士開拔北上。

大營中的氣氛更見詭秘緊張。

左領軍衛的諸多將官,抱成一團,與代行大總管職務的李笊抗衡。

左領軍衛的營盤前,另設了崗哨巡哨,立下了瞭望塔樓,嚴進嚴出,尤其提防右領軍衛上下,盤查嚴密,儼然成了營中之營。

對于中軍傳出的一應指令,一概拒絕听從,聲稱已經將沙州情弊上奏朝廷,在等到朝廷的正式委任命令之前,不承認李笊的代理大總管地位。

這股抵抗風氣在左領軍衛盛行,甚至蔓延出來,右監門衛大將軍楊思勖的態度也變得曖昧,軍議常常派遣低階將官參加,雖不像左領軍衛明著對抗,但各種梗阻軟抵抗和小動作層出不窮。

李笊焦頭爛額,他這個大總管,說到底,能真正控制的,竟然仍舊只是自己麾下的右領軍衛,不到兩萬人。

不得已之下,他接連前往焰火軍營地,請地位超然的薛崇簡出面調和。

然而,薛崇簡前往左領軍衛營地,又出了個驚險意外,在他與左領軍衛諸將談話之時,有人混入了大帳,飛身而出,意圖刺殺薛崇簡。

薛崇簡身邊護衛得力,有驚無險,刺客也被當場擒拿下來,眾多護衛蜂擁,護持著薛崇簡,連同被擒拿的刺客一起,迅速轉入焰火軍大營。

此事掀起了軒然大波,楊思勖和李笊驚愕萬分,火速前往探視,不期然與左領軍衛眾人撞在一處。

雙方相互指責,李笊指責對方圖謀不軌,謀害薛崇簡,話里話外將軍法掛在嘴邊上,揚言查出主使,必將加以嚴懲。

左領軍衛眾將卻並不怵頭,陰腔怪調,反唇相譏,指摘定是有居心叵測之人,沒有治軍之能,刻意制造事端,妄圖借題發揮,栽贓陷害。

越是爭辯,火氣越旺,李笊按捺不住,當即喝令眾人將左領軍衛眾將領團團圍住,要將他們拿下治罪,左領軍衛眾人的親兵不甘示弱,他們人數少,反應過激,嗆啷啷聲不絕,已是拿了刀劍在手。

局面一時緊繃至極,火藥味甚濃。

最終還是薛崇簡出面活了稀泥,調停這場沖突。

經此一事,左領軍衛心結更深,不願再在沙州大營久待,向薛崇簡報備了一聲,便連夜拔營後撤,將屯兵駐扎之地遷移到沙州城東南方向,百里開外,等同于月兌離了戰場。

「郎中,是您安排的人?」劉芳敏的幕僚堆著笑臉詢問,心驚肉跳。

職方司諜探,大部分都在他手中,劉芳敏有所指揮調度,也都要經過他轉達,劉芳敏突然使出如此俊俏的一著,要麼是諜探中仍有他的人,要麼是諜探之外,他還有後手。

劉芳敏故作高深的一笑,沒有回答,眼底肌肉不經意地抽搐。

幕僚以為他是默認了,諛詞潮涌,狠拍了一通馬屁,不著痕跡抹去了額頭上的冷汗,「郎中,神武道眼看分崩離析,但邏些城的吐蕃野人未必能洞察其中微妙之處,怕是還要設法給他們傳個消息,提個醒兒」

劉芳敏心神漸漸安穩下來,撇了撇嘴角,「傳消息提醒?我堂堂職方司諜探,用得著如此露骨下作?」

幕僚臉色紅黑交替,煞是好看,悶著一口心頭郁氣,陪笑問道,「郎中神機妙算,屬下萬萬不及,敢請郎中示下,屬下立時照辦」

劉芳敏轉過身,面上帶著笑意,視線柔柔地看著他,很是親和。

但這溫和的笑容,卻令幕僚嗓子眼兒發緊,手足無措。

「好好的等著瞧熱鬧,不好麼?」劉芳敏開口了,卻更加劇了幕僚的恐懼。

「是,是屬下多嘴了,屬下告退」幕僚倒退著出去。

帳外的寒風一吹,心神一清,幕僚滿腦子的漿糊漸漸化開,盤算來去,劉芳敏的行動人手,可能存在,但卻絕不會規模太大,更不會有在千軍萬馬中搞事的能力。

「那,他這般作態,安的什麼心思?」

幕僚側頭回望劉芳敏的帳篷,滿月復狐疑,眉眼陰森。

再轉過身,一點寒星在他瞳孔中炸開,由遠及近,洞穿了他的咽喉,將他帶得騰空而起,一蓬鮮血四處飛濺,與漫天的雪花交相輝映。

利箭勁力十足,帶著他瘦弱的身軀倒飛數尺,撞開劉芳敏的帳篷厚幕,摔了進去,正好倒在劉芳敏的黑皮靴前。

他穿著厚重的毛皮大氅,戴著防風的兜帽,顯然是要外出。

「呵……呵呵……」幕僚捂著咽喉,口鼻中鮮血汩汩,雙目圓睜,瞪著劉芳敏。

「本官做事,並無值得稱道之處,然,有一點,實不願為,那便是出賣軍中同袍」劉芳敏狹長的臉頰,前所未有的鄭重,「當然,如果形格勢禁,無路可走,本官也並不是迂腐死硬之輩……」

「可是,現在,很明顯,我有旁的路可走,而且,這條路的贏面比你們更大」

幕僚最後一口氣泄掉,死不瞑目。

劉芳敏抬了抬腳,繞開了尸身和他流出的血跡,輕快離去。

焰火軍營地,薛崇簡的營帳。

「郢國公知道我要來?」

「我不知道」薛崇簡盤膝踞坐在桌案後,穿著一身玄甲,若不是面孔白皙,唇紅齒白,幾乎與背後的黑虎軍旗融為一體。

他的臉頰繃得很緊,眉頭皺著,似是從未松開過,眼中還帶著血絲,吐字歸音,一板一眼,「扶翼供奉去執行任務,要麼殺一個,要麼殺兩個,我在等著,見證你的運道」

劉芳敏想笑兩聲,但卻不敢笑出來,眼前深沉的半大少年,像是一柄飽經磨礪的利劍,鋒芒內斂,卻讓人無法升起輕慢之心。

「郢國公為何現在才下殺手?」

薛崇簡薄薄的紅唇使勁兒抿了抿,這是他不知臨機斷事,刻板執行命令的巨大失誤,龜茲城之敗,他的責任足有六成,兵連禍結,死傷枕藉,讓他睡不安枕。

好在,大兄沒有責備他,仍將西塞大局的主事之權交到他手中,若不使勁渾身解數,做出個樣子來,如何對得起大兄的信任栽培?

眼下,狄光遠率領的備御兵馬,已經到了西州,各部兵馬各就其位,該當反擊了。

「現在時機成熟,他沒有用處了」薛崇簡將心潮思緒壓縮在胸腔里,答話仍是穩穩無波。

劉芳敏垂下頭,「下官麾下,有諜探數千,遍布外藩關隘,其中千余,就在左近,願為公爺效力」

「自有你的用處,收攏你的人手,待命便是」薛崇簡清淡如風。

「是」劉芳敏才要躬身,又閃身避讓到一旁。

薛崇簡大步流星,走到了帳外。

「嗖嗖嗖……」

「殺呀……」

沙州大營,一支穿雲箭騰空,喊殺聲四起。

劉芳敏大驚,注目看去,對壘雙方,正是右監門衛和右領軍衛。

「公爺,公爺速走」劉芳敏臉都嚇白了。

「咯咯咯」薛崇簡清脆的大笑出聲,孩子氣十足。

劉芳敏定楮望去,卻見對壘是對壘,卻不是廝殺,手中拿的,都是棍棒,只是陣勢駭人罷了。

顯然是演的一場戲。

追溯上去,從武延基中毒開始,神武道大營便上演著一場場的木偶戲。

而幕後唯一鮮活的手,便是眼前的半大少年。

熱浪升騰,劉芳敏有點冷……

苦中苦,人上人。

權相爺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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