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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一章 手可摘星辰(五十九)

神都雨狂風驟,東宮中孝衣守靈的龍子鳳孫,也漸漸開始躁動。

與城中千人械斗幾乎同時,天官尚書、定王武攸暨和春官侍郎宋之問聯袂來到東宮。

這個時候,兩位紫袍大員的到來,引來了眾人強烈注視。

武攸暨和宋之問一道向李顯靈位行禮致祭,兩人神情有著明顯溫差。

武攸暨從容凌厲,自從上次暗中出手,借著兒子武崇敏的東風,借了武三思的刀子,將春官尚書李尚隱弄死,出了一口心頭惡氣,他一掃陰霾,顧盼生威。

而宋之問卻是一副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的模樣。

武攸暨轉過身,也不避人,當眾道,「安樂殿下,地官王尚書有奏疏,保舉原尚書省左司郎中張昉為秋官侍郎,陛下早前有旨,令本王銓敘辦理,因他事耽擱了些,今日才切結完成,特來呈送璽印任狀,請殿下轉達」

李裹兒靈動的眼眸看了他一眼,心頭悶哼了一聲,對他所說的因他事耽擱,那是一點都不信。

要不是她遭了武崇敏脅迫,不得不放棄再跟權策對著干,不再制造麻煩,想必這個耽擱,會耽擱到天長地久去,王同皎的保舉,沒有足夠的利益交換,也極可能落空,這可是她許諾給張昉的,要不成,勢必會折損威望。

但武攸暨掐著點兒在這個時候過來,還帶上明顯不情願的宋之問,顯然是有所預示的。

大兄這一遭,拿捏了張易之與他聯手?

在秋官衙門,或者說,在法司安排個非權策一系的紫袍官,給皇祖母台階下?

大兄在為事後了卻殘局做鋪墊,那麼定然是勝券已然在握?

李裹兒七竅玲瓏心,電光火石之間,便勘破想通了許多,一身輕松下來。

斜眼看了眼面上黑氣濃重的太孫李重俊,這奴兒身世卑賤,頭腦也不聰明,眼下,怕是已然對權策和武崇敏的保證,產生了懷疑。

「多謝定王殿下,多謝宋侍郎,天色這般晚了,還勞煩二位走一遭,這番用心,安樂領下了」李裹兒出聲道謝,有意識地牽引了一句,「听說外頭有官兵擅動,當街械斗,宮禁防務,可是妥當?」

「安樂殿下問的是軍務,我與宋侍郎不太熟稔,但崇敏聞報此事之後,早早便與延暉賢佷一道,約束調度了東宮衛率,外寬內緊,還請諸位安心」武攸暨從容應答,信心十足,又不期然加上了一句,「東宮衛率職責所在,不管風波如何險惡,定能保得太孫殿下安然無恙」

李重俊瞬間春回大地,面上的陰郁一掃而空,「多謝定王殿下寬解,這段時日來,辛苦信陽王了,日後還多有倚重之處,還請定王殿下轉告,莫辭辛勞」

武攸暨點了點頭,意思表達到便是,無意與他多說,團團拱手,告辭而去。

宋之問也隨他離去,程旁觀,做了個吉祥物。

「如此小事,倒勞煩定王殿下使出手段脅迫于我,臣倒是開了眼界,長了見識」作為一個將要成為春官尚書的男人,宋之問總覺得自己此行有些狼狽,開口嘲諷武攸暨。

武攸暨卻不以為忤,頭也沒回,說的話直捅肺管子,「宋侍郎,既來之,則安之,休要牢騷太盛,本王能讓你來,你便只能來,至于事大事小,與你何干?」

宋之問噎得兩眼翻白,卻又無言以對。

他們的身後,東宮中,李裹兒噘著紅艷艷的嘴兒,歪著頭思索,整個人更是鮮活。

大兄這一回,以一己之力,壓制朝堂局,力保李重俊,想必日後,韜光養晦,百般委屈求的情形,不會再出現了。

他在朝中無可匹敵,那麼,他的對手,便只剩下皇祖母一人。

前路仍舊頗多艱險,大兄該以何種方式與她斗爭呢?

李裹兒蹙起眉頭,兩手十指交叉,抱在一起,虔誠地為權策祈禱起來。

大兄,必勝哦。

在心頭甜滋滋為大兄祝福,猛地驚醒,後脊梁骨一涼。

她早早先入為主,大兄應當是個縱橫天下的大英雄,最見不得他退讓妥協,但,這般位極人臣,操縱儲位,培植一批忠義精干的黨羽,與天下為敵而致勝。

他的終點,又在哪里呢?

李裹兒不是尋常女子,也不愛走尋常路,她的思路,轉了個奇特的彎,開始盤點權策的女人們,得出了一個愉悅的結論。

這些女子,要麼名不正言不順,要麼出身蠻夷,要麼位分不高,若是她參與排行,定是要做頭把交椅的。

想著皇祖母的鳳冠霞帔,母儀天下,她突然有些躍躍欲試。

李重俊在一旁沉吟思索,方才武攸暨的作態,是說李裹兒和張易之都是可信任的支持力量?

他有些興奮,正要找李裹兒拉拉關系,卻見到她眸光大亮的憧憬模樣,臉頰笑開了花,驚艷固然驚艷,但在父喪靈前,算是失禮了。

李重俊趕忙收回視線,佯裝沒有看見。

他們兩個一個歡喜,一個興奮,都沒在意旁邊的李重福。

李重福悄然出了靈堂,以出恭為由,支開了左右人等,在東宮偏僻處,揭開了一塊地磚,縱身一躍,跳了進去。

里頭有一條暗道,與宮禁外含嘉倉城的一處柴炭倉庫相通,這個工程,並不是他挖掘的,是已故太子妃韋氏的手筆,韋氏去後,二張兄弟輾轉察知,隱瞞了這個消息,告訴了李重福,再三叮囑不得常用,以備緊急時之需。

李重福卻沒有听,他在宮中守喪,便時常通過這里與府中的心月復人手聯絡。

地道中沒有火把,只有牆壁上瓖嵌的夜明珠,發出幽暗光芒,勉強能看清前路。

李重福對這條路是熟悉的,一手扶著牆壁,走得還算順當。

半個時辰鐘左右,前方的空間驀地狹窄了許多,直至四周封閉,沒有路走。

李重福知道,這是到了宮禁外牆,是最後一道防線,即便有人發現了暗道,到這里,也會束手無策,難以發現這暗道通往何處。

模著一處機關,用力一扳,牆壁上有個丈許的石門,轟隆隆轉開。

李重福擰身鑽出去,外頭空間驀地軒敞了許多,火把獵獵,光線明亮。

又走了一炷香功夫,前頭出現了石梯。

李重福爬上去,用力推開上頭的掩體,縱身一躍,跳上地面。

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駭然驚呼一聲。

「啊,啊……皇姑母,您怎的在此地?」

室內陳設極其簡單,只有一張床榻,兩個桌案坐席,上頭擺放著筆墨紙硯,主位的桌案背後,還懸掛著一柄長劍。

此時,這把劍,在太平公主的縴縴素手中。

「重福,你真以為,姑母將人召了回來,你的府邸,便是你的府邸了麼?」

太平公主的聲音平和淡然,听在李重福耳中,卻如同厲鬼索命,他永遠都無法忘記,整個府中遍布太平公主人手,他的吃喝拉撒,都被掌握得清清楚楚的經歷。

本以為結束了,卻原來,只是換了個方式。

一切都在繼續,他的姑母,也始終是他的姑母。

李重福癱倒在地,萬念俱灰,不敢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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