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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四章 手可摘星辰(五十二)

神都,梁王府,愁雲慘霧。

方城縣主香消玉殞,梁王武三思難以承受,連連嘔血,臥床難起。

長子武崇訓出面,為妹妹方城縣主治喪。

方城縣主年方二八,未行及笄禮,也未出閣,依著禮制,未成人出嫁而死為殤,居喪從簡,除至親晚輩外,長輩及親眷皆無服。

出殯發引當日,武三思掙扎著起身,要送最疼愛的女兒,最後一程。

一行人出門不遠,便遇到一個騎士策馬揮鞭,在神都大街上縱馬狂奔,險些沖撞了送葬隊伍。

武三思在幾個僕役的護持下,勉強騎著馬隨行,專注地看著前頭的棺槨,口中念念有詞,並不理會外物,也提不起心勁計較。

武崇訓這段時日主持府中事務,未曾學得沉穩,反倒脾氣見長,愈發暴躁張狂,厲聲大喝,「左右,與我將那廝拿下」

身旁的梁王府護衛面面相覷,有些遲疑,「主人,那人的裝束,是東都千牛衛,禁衛中的禁衛,不好隨便招惹」

「混賬,區區一個丘八,膽敢驚擾我妹妹西行,當了縮頭烏龜,連聲都不敢出,梁王府的顏面何存?」武崇訓揮著鞭子劈頭蓋臉抽打下來,「速去,將那下賤武夫抓來,我要親手教他見識見識梁王府的規矩」

護衛不敢再怠慢,上馬的上馬,翻牆的翻牆,騎馬的緊隨在那東都千牛衛的騎士後頭,翻牆的飛檐走壁,抄近路巷道,搶在頭里攔截。

送葬隊伍尚未出城,那騎士便被護衛們拿了來,騎士的身上傷痕累累,口鼻處都有污血流淌,梁王府的護衛也沒有討得便宜去,少了兩個人不說,剩下的也都掛彩。

武崇訓叫停隊伍,用馬鞭挑著騎士的下巴,有意折辱。

武士抬起頭,噗的一聲,噴出一大口血痰,武崇訓一身素白衣袍上,登時殷紅點點,像是一幅雪里梅花。

「狗娘養的,膽子不小」武崇訓暴跳如雷,指手畫腳,「讓他跪在方城棺槨前,從重鞭撻,不告罪求饒,絕不停止」

護衛們七手八腳拖拽,那東都千牛衛騎士百般掙扎,絕不配合,護衛無奈之下,下了重手,卸下了他的兩條胳膊,才將他弄到方城縣主棺槨前。

「住手……」一聲厲喝傳來,卻是洛陽府尹蕭至忠到了,他身後跟著司馬崔澄,想來是街邊戒備的官差,察覺不對,報信請了上官前來。

「武賓客,何故指使刁奴,毆傷東都千牛衛官兵?」蕭至忠一開口,便給武崇訓送上了一口黑漆漆的鍋。

武崇訓一個仰脖,怒氣更是不可遏制,也顧不得形勢,憤怒上前踏了幾步,手指頭都快要戳到蕭至忠臉上,「你瞎了眼,還是你手底下的狗腿子瞎了眼?這混賬沖撞方城的送葬隊伍在前,朝我吐血在後,我便不能討還個公道?」

「住口,他的血,莫非是平白吐出來的不成?」蕭至忠夷然不懼,鐵青著臉,邁著官步,迎上兩步。

武崇訓不得不縮回了手指,連退了好幾步,又覺得掉了面皮,推搡了蕭至忠一把,「你區區地方官,充什麼大個兒,梁王府的事,輪不到你多嘴多舌」

後頭的洛陽府官差,似是專門在等著他動作,立時便有兩道黑影飛撲上前。

「咚……」的一聲,武崇訓被重重按倒在地面上,劇痛得嗷嗷直叫。

「毆打軍衛官兵在前,襲擊朝廷命官在後,武崇訓,你莫不是以為自己是天王老子?」蕭至忠捋須側身,不理這些粗暴事,司馬崔澄上前,指著武崇訓大罵,「將他拘捕,拿入大牢」

「本王看誰敢」武三思終于醒過神來,在兩個宗族後生的扶持下,趕上前來,陰沉著臉,直勾勾盯著崔澄,氣勢不凡,一派虎老雄風在的架勢。

「見過梁王殿下」崔澄躬身草草行禮,卻不耽誤他手下官差動作迅速。

轉眼間,武崇訓身上已經披枷帶鎖,控制在官差的鐵尺之下,也不知他們是不是出了什麼暗招,武崇訓軟綿綿的,不復先前跋扈。

武三思眉眼一立,正要發作,蕭至忠卻開口了,擺手令官差將那東都千牛衛的官兵救起。

「你從何處來?」

「從……從驪山來」

才听了這一句回答,武三思便眉心亂跳,趕忙出聲攔住,「他也受了傷,先帶下去診治,診金由本王府上出,不知蕭府尹可否高抬貴手,看在本王府上治喪的份上,饒了小犬一遭」

武三思的姿態可謂奇低。

蕭至忠卻是怪異一笑,「殿下莫急……你從驪山回神都,所為何來?」

「面見……面見狄相,傳達西北軍報」

蕭至忠進一步追問,「本官洛陽府尹蕭至忠,西北軍報內容,可方便知悉?」

那人點了點頭,聲音漸漸平穩,「首戰告捷,堵住了論欽陵自高原撲下的勢頭……臨川王武嗣宗,追擊敵軍逃兵,陣亡殉國」

「唔,喜憂參半」蕭至忠輕嘆口氣,轉身欣賞著武三思呆若木雞的神情,又加了一把火,「梁王殿下,還請節哀,臨川王為國捐軀,是英雄之舉,浩氣長存……府上武將軍也在戰陣,定能身而退,凱旋而歸」

武將軍,自然指的是領軍衛將軍武崇謙,武三思的幼子,蕭至忠這番話,有些惡毒,還有些脅迫的味道,他是刻意的,事實上,不只是他,權策一系的朝官,都接到了指令。

在太子李顯薨逝的神都政治真空中,線出擊,所有各方,都是打擊目標,一面裹挾李重俊佔住東宮的位子,一面確立主導朝局的絕對優勢。

武三思父子兩人犯在他手里,擱在往常,他不會如此劇烈反應,現在嘛,只能道聲對不住了。

武三思失魂落魄,重重打擊,連綿而來,讓他心亂如麻,頭疼欲裂,手指甲狠狠掐入手心,努力思慮著當如何回應,才算得妥當,腦子卻是一團漿糊,渾渾噩噩,毫無頭緒。

「帶走」崔澄的一聲斷喝,驚醒了他,卻只瞧見武崇訓被押走的背影。

「梁王叔……」身旁的宗族後生嚎啕啼哭起來,他們兩個,正是臨川王武嗣宗的兒子。

武三思頭暈目眩,雙耳中嗡嗡作響,腳下一軟,摔倒在地,這次不巧,是正面僕倒,雖沒有性命之憂,面皮上頭,卻留下了兩道深深的傷口,血流滿面,猙獰可怖。

「殿下,身子要緊,回府將養吧」忠心的老奴淚眼婆娑。

「不,先送方城,先送方城」武三思一口氣長,一口氣短,掙扎著起身,撫著方城縣主的靈柩,老淚縱橫。

滴答,滴答。

淚水和著血水,濺落在棺木上,刺眼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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