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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八章 天下熙熙(十五)

作為天下至尊,自可萬事由心,百無禁忌。

但是看著眼前的武後,權策心頭卻泛起絲絲憐憫。

他是假醉,武後卻是真醉。

他安穩躺在太平公主懷中,享盡溫柔,她卻是眾目所矚,無人敢靠近。

不知武後在後宮放浪形骸之時,如何收尾,但在谷水之側,這位醉意深重,卻拒絕承認的女皇陛下,一人站在高台之上,雙臂大張,身軀踉蹌搖晃,不言不語,任衣袂隨風鼓蕩,除了冬日夜晚的清風明月,空無一人。

武後沒有離席,來賓賀客,都留下來相陪,散落在大堂階下,都不知如何是好。

相王李旦並不想在此時出頭,畢竟有武三思挨罵的前車之鑒,但他是此間主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多,還是硬著頭皮站起身,「母皇,夜色已深,若是已經盡興,不如就由太子兄長和兒臣侍奉您回宮安歇?」

太子李顯今夜也喝了不少,東宮聲望止損,漸有起色,武後一力求穩,無意易儲的姿態也愈發清晰,逢迎之人眾多,他又是貪杯之人,以往太子妃韋氏還會在旁阻止,今日不知為何,不再搭理他,他自然是放開了肚皮,酒到杯干,暢快歡飲。

此刻正在享受醉醺醺飄飄然的美妙,乍听到自家相王弟弟將自己拱了出來,頂在了前頭,登時酒醒了大半,茫然無措地轉頭看著太子妃韋氏,卻只得到一聲冷哼和白眼,尷尬一笑,艱難地抬起,站到李旦旁邊,只管躬身行禮,卻是不開口。

「安歇……」武後面色神情朦朧,俯身按著桌案,穩住身形,眼楮卻異常的明亮,目光徐徐游動,階下躬身的李顯李旦兄弟,桌案旁置身事外的武三思,還有擁著權策的太平公主,她的至親,子佷女兒,「你們吶……真有那份,真心,讓朕安歇嗎?」

武三思也坐不住了,灰溜溜起身來,躬身站在李顯之側。

太平公主猶豫了下,回頭向四周張望,上官婉兒適時上前,接手了權策,她並不能像太平公主那樣不避嫌疑,瞧著權策平靜的臉頰,兩只青蔥玉指在他的腰間打轉轉,柔聲一哼,終是沒有擰了下來,方才太平公主與權策的親密,可是讓她心頭酸了許久。

轉念想到了什麼,微微俯身,聲音低如蚊蚋。

「陛下心亂,許是有奉宸府內斗的緣故,陛下偏寵的凌郎君無故暴斃,有人無故失蹤,又有數人因故遭到囚禁」

「昨日陛下在奉宸府召幸內寵,有一男子當眾撞柱而死,揭發張易之暴行,陛下回宮,輾轉整夜,難以安枕」

權策眉頭皺了皺,本以為武後今日失態,是敲打李武皇族,維持朝局安穩,卻不料,到頭來,根源竟然只是因內帷不寧,面首爭風吃醋。

胸口驀地有一團惡心欲嘔,很是難受,上官婉兒忙不迭喂他飲水,抹胸口,閉口不再言語。

說話間,太平公主也站在了下頭。

武後瞧著下面的四人,有一瞬間想要讓他們盟誓,李武皇族不再互相攻訐,而攜手共進,守天下皇權富貴,有違者,則並起共誅之。

然而,這等事,似乎並非沒有人做過,劉邦刑白馬與天下立誓,非劉氏而王者,共擊之,尸骨未寒,呂後便大封呂氏子弟為王,滿朝朱紫貴,並無一人站出來反對。

再近一些,權策也曾做過努力,在太平公主宴席上,邀了諸人共飲,吟出「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佳句,而今又是如何?

「權策?」武後意興闌珊,疲憊感和眩暈感同時而來,扶了伏額頭,身子晃動,謝瑤環連忙帶著宮女上前扶住,「陛下,奴婢安排了醒酒湯,可要服用?」

武後擺擺手,指了指安靜裝醉的權策,「朕不用,給他,趁著酒意,正好入眠,晚間之事,由他安排」

謝瑤環愣了愣神,武後已然人事不省。

一口濃湯灌下去,不過盞茶功夫,權策就已經精神抖擻地站了起來。

底下的神都權貴,都是驚愕,有不少心思復雜的,不免犯起了嘀咕,也有那不明就里的,暗地里感慨,不愧是宮中的醒酒湯吶,功效立竿見影。

權策卻懶得理他們的百折千回,四下里一看,朗聲道,「諸位同僚,此地雖離上陽宮頗近,然細察陛下心意,卻是無意宮禁,我意,請陛下今夜紆尊降貴,于太平公主府下榻,諸位可有異議?」

「我無異議,右相安排便好」武三思搶先一步應承,他雖是首相,卻還有太子李顯在,此舉明顯僭越了。

李顯只是尷尬笑笑,「母皇吩咐了,大郎做主便是」

李旦沉默不語,既是不回宮,自然是留宿在他的谷水別業是最便給的,完全不用出動儀仗鑾駕,奈何權策視而不見,他也不敢多言。

「恆國公鄴國公,有勞二位,安排內侍省殿中省有司,將陛下起居之用安排妥當,今夜,便請二位國公值夜守更」

「秉德,你調派監門衛,嚴密設防,上林坊周遭坊市,連同洛水各橋在內,全數戒嚴」

「二郎,你領羽林衛精銳,入太平公主府接防,務求萬無一失」

張易之和張昌宗自然沒有異議,近身伺候,本也是他們兄弟得天獨厚的優勢。

「是」武秉德和權竺鏗然領命,大步而出,很快,外頭便是人喊馬嘶。

分派已定,權策緩步下來,拱了拱手,「四位殿下,今夜良辰吉日,不妨移步,一道往太平公主府安置,也好明日清早,向陛下定省問安」

四周微微騷動,權策一番措置,可算是將神都各方大勢一網打盡了。

李顯和李旦都是應了下來。

武三思是有心反對的,里外里都是李家人,他去了,若是有個風吹草動,大大不利,但又擔心權策如此行事,是得了武後的授意,一時猶疑不定。

「梁王殿下,何故猶豫?」張易之在旁邊陰測測出聲,「若是不放心權右相,大可將你府上管事叫來,早就听說了,您府上的外管事,可是個網羅人才的好手」

張易之話中敵意昭昭,武三思只以為他是對自己進獻美男不滿,未曾深想,反唇相譏,「有德者,自有遠人來,恆國公若是羨慕,不妨多修些功德,少犯些殺孽」

張易之怒氣上涌,咬了咬牙,「承蒙梁王關照了,易之不會讓您失望的」

從那短命死鬼凌郎君入手,他查出的真相觸目驚心,武三思的門下管事張弓,也是定州人,借著他們大肆搜羅鄉黨,鑽了空子,塞了不少人到他們麾下,不只是美男,北郊訓練的人,街面上撒出去的人,都有不少是走的張弓的門路,可笑他們還將這批鄉黨視為忠誠倚仗,卻不料,早已為人滲透,千瘡百孔。

武三思還要還嘴,權策卻不容了,冷聲道,「梁王殿下信不過,我令崇謙自長安連夜趕回,如何?」

「右相言重了,便依右相分派」武三思不好再推月兌,連忙應下。

這話似輕實重,若是應下了,權策顏面上過不去,等同樹敵,他已與二張交惡,再得罪權策,殊為不智,再說了,武崇謙若因此調了回來,怕是再也回不去領軍衛了,豈不是白白挨了三十軍棍?。

盛唐破曉

盛唐破曉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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