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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章 三生三諾(十三)

清晨辰時,新安縣公府。

今日臘月初三,權策不當值,但仍是要進宮一趟。

義興郡王李重俊早早傳了話,要向右相請教春秋。

授課的地點,不在尚書省,是在東宮春坊。

權策沒有拗過太子妃韋氏的哭哭啼啼,終究是從了她的心意。

頭一次前去授課,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倒是與授課本身無關,而是憂慮韋氏胡來。

照理來說,韋氏的三波攻勢已過,也算是得逞了,總不會一次不過癮頭,要弄成長期奸情?

權策暗暗搖頭,都說溫柔鄉是英雄冢,英雌卻也逃不出去。

武後這等開天闢地的女子,殺伐果斷一世,年歲大了,反受到面首牽絆,晚節難保,又何況同樣野心勃勃,謀略本事卻都要等而下之的韋氏?

權策心事重重,抬腿跨上玉逍遙,正要甩韁起行,姚佾卻匆匆追了出來。

「主人,冬日天寒,伏案運筆,最是傷手,蒯御醫送了些藥膏到府上,涂抹在手上,可免于皸裂」姚佾穿著一襲粉色衣裝,俏生生立在馬下,捧著個小小的廣口瓷瓶,巧笑嫣然。

權策伸手接過,順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一記,還待開口逗弄兩句,手中卻是察覺不對,這瓷瓶太輕了,應當別有內情。

「主人記得開蓋涂抹」姚佾恰到好處提醒了一句,神色輕松,還有些隱隱地歡喜模樣。

「我記下了」權策含笑相應,心下有數,她這般模樣,當無礙大事,只是傳遞消息。

策馬徐行,轉出街口,權策將那瓷瓶打開,里頭空空如也,細看之下,廣口的瓶底,寫著一圈兒縴細小字,應當是硬筆寫就。

「東宮聯姻梁王」

區區六個字,卻頗有內涵。

筆跡權策很是熟悉,武崇敏的硬筆書法,是他手把手教導出來的。

這大抵是他在相王府或者在勾欄中探听出來的消息。

權策並沒有在意。

當日武三思親自到大理寺給李重潤撐場面,必然不可能沒有代價,眼看李顯的東宮儲位搖搖晃晃,就是不倒,善于揣摩上意的武三思,應當也品咂出一些味道,試著結下些善緣。

更何況,梁王府的長子高陽王武崇訓,因屢次有桃色丑聞傳出,先是在九州池邊試圖強暴上官婉兒未果,又有千金公主的惡事,一路追到洛水天津橋上,名聲臭不可聞,武三思不使出點手段,他這長子,怕是難得良配。

一路緩行,一路思索,權策的心思很快便飄了開去。

武三思急于向東宮方向偏移,恐怕也有二張兄弟愈發咄咄逼人,令他缺少安全感的緣故。

玉奴在坊間散布謠言,本想著給張昌宗招募民夫工匠設置障礙,惡心惡心他們,不料,張昌宗二話不說,吹了枕邊風,徑直發了北衙禁軍,大開殺戒,拒絕征發的百姓,悉數喪命,躲避徭役的,則當街水火棍伺候,神都郊外,一時間水深火熱。

玉奴前去查訪,見了慘烈場面,自責歉疚了許久。

「子是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哼」

權策的嘴角冷冷翹起,二張兄弟眼里,毫無規矩和大局,再不給他們當頭棒喝,張易之忘記了一明一暗兩處控鶴府的痛楚,說不得又要不安分,尋他麻煩了。

轉眼功夫,到了宮門前。

權策下馬入宮,在明德門右轉,進入雙曜城,這是他頭一回踏足這個潛龍之地。

東宮在雙曜城正中央,春坊又在東宮的最里面,其功能事實上類似于書院,是東宮屬官講學經筵的地方,也是東宮子孫就學的地方。

重門疊戶,曲折蜿蜒,若不是一路都有殷勤的小內侍通傳引路,要找對地方,還要費一番功夫。

「重俊見過權家大兄,重俊來遲,有失遠迎」李重俊快步迎了出來,遠遠地就躬身作揖。

「郡王多禮了」權策伸手虛扶,見他眼窩深陷,微微發青,跑動幾步,便氣喘吁吁,便開口道,「郡王還是少年人,正是氣血精強之時,如此清瘦虛弱,恐不為康健,還須多加在意」

「承蒙大兄訓導,重俊記下了」李重俊清秀的面孔上浮出感激之色,自生母早逝,他已有太久未曾體會到旁人的關懷了,平復心情,一邊引路,一邊認真說道,「這幾日重俊夜不能寐,精神不佳,無甚胃口,御醫已經開了藥,有了些好轉」

權策耐心听著,面上掛著笑意,心底卻是一聲嘆息。

李重潤薨逝,李重福因母親的罪過而出局,李重俊從一個走路都要挨著牆邊走的邊緣人物,突然變得炙手可熱,有人逢迎攀附,自也有人打壓要挾,他的壓力可想而知。

「如此便好」權策沒有多言。

二人到了春坊,卻見早有一高一低兩個桌案相對布設好。

「你們都退下,到外頭去」

李重俊斥退周圍的內侍宮女,回身在門外逡巡良久。

回來請權策上座,單膝跪地,見權策要動,連忙伸手按住他,「大兄且受我一禮,依著規矩,重俊本該稱呼大兄一聲權師,只是父親當日有令,便委屈大兄,稱呼只是稱呼,在重俊心中,大兄一日是師長,終身是師長,不敢一日或忘」

權策等他說完,又叩首成禮,才開口道,「郡王誠心,權策曉得了,快快請起」

李重俊頗有分寸,也不多糾纏,轉而將自己的功課一一道來。

權策耐心听著,李重俊可稱聰穎,也有心向學,但與李重福一樣,行事作派和道義理解很是偏頗,顯然是平素無人教導所致。

「大兄,重俊听聞您安排兄長讀的幾本書,昭明文選齊民要術永徽律和九章算術,私底下也曾求了來」李重俊神色羞臊,「讀昭明文選,不得要領,讀齊民要術,總覺像是盲人模象,永徽律倒是記誦得差不多了,九章算術如同天書,遲遲無法入門,讀來昏昏欲睡」

權策喜他坦誠,不由呵呵而笑,李重俊尷尬地陪著笑。

沉吟良久,權策緩緩道,「你與重潤情形不同,實用之書,卻是不急,涵養性情應對場面為首要,你先讀道德經,每日晨讀,以此養心,再讀文心雕龍,以增文理見聞,縱然寫不出詩詞歌賦,總要能審其美感,評點優劣」

「是,重俊曉得了」李重俊不假思索,連連點頭,又興致勃勃地道,「大兄,皇祖母點了重俊為洛州牧,重俊有意修習一下地方治理事務,不知妥否?」

權策直視著他清澈的雙眸,斷然道,「自然不妥」

李重俊登時蔫了下去,猶自不解。

權策搖搖頭,隱晦提點道,「百善孝為先,洛陽韋府尹,乃是你舅父長輩,須多加尊重」

李重俊眨了眨眼楮,似是突地想到了什麼,身子顫了顫,「大兄教誨的是」

洛陽府尹是韋汛,韋氏的族兄,韋氏本就不待見他,若是他插手洛陽府職權,怕是日子會更難過。

室內沉默了片刻,李重俊突地問了個問題,「大兄,何者可為王?」

權策才要開口。

李重俊卻使勁兒搖頭,躬身道,「今日有勞大兄」

「不妨事」

權策淡淡相應,心中微微緊了緊……

盛唐破曉

盛唐破曉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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