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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 南衙南衙(二十二)

萬歲通天元年八月初一,朔日大朝。

權策穿著紫袍吉服,腰束玉帶,頭戴金冠,腰間佩戴者湛盧寶劍,這身打扮,非他所喜,稍顯收身,顯出他的虎背猿腰,平日寬袍大袖,玉韞珠藏的溫潤之氣悄然不見,尊貴滿身,強勢絕倫。

他闊步走出府門,在門前站定,抬眼看了看天空,昏黃陰沉,並不是好天色。

秋色已深,晨風有些剛硬,吹得他披散在背後的滿頭青絲,飄揚飛舞。

權策跨上玉逍遙,催馬前行,微微有些不習慣。

往常都是絕地在左,佔星在右,現在絕地仍在,佔星卻缺席了。

襲殺控鶴府西域番僧,無字碑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死傷數十人,佔星也不慎遭了暗算,身中劇毒,經蒯世金和咒日一同診治,已無性命之憂,卻須調養許多時日,不能到權策跟前听差。

「主人,謝娘子傳出消息,昨日夜間,東宮有變,皇太子李顯以側妃董氏犯口舌、亂尊卑為由,將她囚禁起來,平恩郡王李重福徹夜長跪,為母求情,天明時分,太子怒氣稍平,釋放了董氏,還嚴令東宮上下,不得走漏消息」

花奴拍馬上前來,在馬上微微側身,向權策稟奏密報。

權策微微哂然,色厲內荏,外強中干,說的就是李顯這類人。

董氏私底下算計李重潤的事情,定是暴露了。

東宮本就危機四伏,董氏的行徑有可能引發內亂分裂,李顯一怒之下做了處置。

但一覺醒來,發覺現在的董氏和李重福,與二張兄弟結下姻親,已然今非昔比,並不是他可以隨意處置的,相反,還要加以籠絡,所以,清早便撤回了命令。

他甚至不敢讓張氏兄弟得知此事,特意下達了封口令。

「據聞,太子釋放董氏之後,意欲返回寢殿,卻遭太子妃韋氏逐出,頗為狼狽」

「可笑」權策冷聲點評了一句,又驀地覺得不對,「既是東宮封鎖消息,這些陰私細節,瑤環又是如何得知的?」

「謝娘子特意提點了,消息是從安樂郡主殿中流出來的,似乎有刻意散布之嫌,她得報之後,已然采取動作,封住了傳播源頭,知情之人應當不多」花奴很是迷惘,她看不出散播這種消息,對安樂郡主有什麼好處。

權策眉頭微微皺起,安樂郡主這樣做,唯一的解釋,便是她在表明立場,她站在母親韋氏那一邊,看不慣李顯的軟弱作派,更不將李重福這個奴兒放在眼中。

李裹兒生長的環境未變,父親暗弱無能,母親嗜權如命,想要逆轉她的人生軌跡,談何容易?

權策輕輕嘆了口氣,不再多想,轉而對絕地問道,「張放,還健在否?」

「主人放心,屬下以性命擔保,他定能平安踏入宮門」絕地說得斬釘截鐵。

權策點點頭,面如清水,不再有波瀾興起。

于張放而言,入宮的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但今日,卻格外漫長。

在今日之前,步步驚心這個詞匯,在他眼中,只是文人矯情,故作驚人之語。

親身經歷了,才知道古人遣詞造句,精準之處,登峰造極。

自從與董游見過面,遺失了密信,他先後遭到了投毒、色誘和暗箭刺殺,幸好有相王殿下派來的得力人手,不僅助他屢屢化險為夷,還成功將密信奪回。

這幾日,他一直在這些強人的團團護衛之中,連家人都不得見,過得可稱憋屈至極。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張放從來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董氏要殺他滅口,他偏就要張口揭開她的真面目,撕咬下她一塊皮肉來。

他有證據在手,足可以一擊必殺。

更何況,他身邊環繞的強人們也說了,相王方面,是支持他的。

朔日朝會將至,董氏非但沒有收斂,反倒變本加厲,意圖阻止他登殿上朝。

登車離家以來,一波一波的暗箭刺殺層出不窮,手段越發強橫,他身邊的相王人馬迭有死傷,這個陣仗,絕不是董游區區一介金吾衛主簿所能策動,想來是東宮在發力了。

「你們且安心,我定會為你們討得公道」眼看宮牆在望,只有洛水一橋之隔,張放仿佛看到了金光大道在前,大聲呼喝著鼓舞士氣。

他心中卻是另一番想法,這回立下大功,相王勢必有所賞賜,若是運作得法,說不定能升上一兩級,也得個紫袍加身,位列仙班。

正美滋滋想著,車子猛地一震, 當一聲,側翻了過去。

卻是車軸斷裂,半邊輪轂滾出去老遠。

「哎喲喲」張放慘叫出聲,身邊的護衛圍成一圈,警惕四周,將他自車廂中拉扯出來。

「無事,過橋,過了橋,就是宮門廣場,我倒是看看,誰敢造次」張放心中邪火亂竄,推開護衛們,大踏步登上漢白玉石橋,很是風風火火。

迎面來了個老年宦官,穿著青袍,身形佝僂著,低垂著頭,兩手抄在袖籠中,很不起眼。

張放表面上不管不顧,心中卻始終繃緊,余光瞟了一眼,便不再注意。

兩人越走越近,那老宦官腳步漸漸加快,右手中閃出一點白光。

「楊宮監」

一聲呼喊傳來,那老宦官猛地一頓,雙手又重新抄起,抬起頭,露出一張和煦笑臉,卻不是楊思勖是誰?

「楊宮監怎的做如此打扮?平白讓人看輕了去」來人是左羽林衛將軍權竺,他嗔怪的虛扶著楊思勖的胳膊,轉身斥責張放,「楊宮監當面,你怎可如此無禮?」

「啊,啊,下官失禮了,下官拜見楊宮監,見過權將軍」張放頗感受了無妄之災,滿月復委屈,連連躬身作揖。

「去吧去吧」權竺擺擺手,讓張放走人,拉著楊思勖,聊起了昔日在東都千牛衛的事情,似是無意間,看了看洛水河中,輕聲一笑,「宮監你瞧,今日這河中水紋,卻是大得出奇,平地起波瀾,也算得是一樁奇觀,竟還有汩汩水泡冒出,他們也曉得今日大朝不成,真是奇哉怪也,宮監若有意,不妨報個祥瑞試試?」

「侯爺說笑了」楊思勖的笑容很是勉強,河中有什麼,他比權竺更清楚。

「哈哈哈」權竺大笑,又與他熱絡了一陣,才舉步入宮。

楊思勖在橋上呆呆立著,良久沒有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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