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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二章 南衙南衙(十四)

神都,安喜門。

相王府長史武崇敏第一次履行職務,便是張羅了一個規模不小的歡迎儀式。

然而,這番賣力表現,不出意料拍到了馬腿上。

「信陽王,朝廷多事,民間尚有疾苦,陛下以內帑賑濟黎民,我等為臣子,豈能在迎送無謂之事上,大行奢靡?」李旦騎在馬上,劈頭蓋臉便是一陣呵斥,「況且,神都天子居所,母皇在上,我近在京畿之地從戎,往返不過平常事,何須如此盛大其事,驚擾百姓?」

義正詞嚴,聲如洪鐘,聲量非常之高,城門內外,進出走動的百姓士庶,都听在耳中,不免贊嘆幾句,「賢王」、「愛民如子」之類的詞匯不絕于耳。

武崇敏呆若木雞。

還是旁邊的從人提醒了他幾句,他才醒過神來,彎腰躬身下拜,「殿下恕罪,臣年輕識淺,初次履職,一時不察,鑄成大錯,願領責罰」

「唔,知錯能改,還算不錯」李旦擺擺手,翻身下馬來,伸出雙手將他扶起,熱情道,「信陽王年紀雖幼,屢有功勛,來我府中襄助,都是母皇隆恩,大材小用,本王有不足之處,還望多多提點」

好一番禮賢下士。

畫風大起大落,由冬天驟然到了夏日,武崇敏再次措手不及,干巴巴施禮,連道不敢。

李旦策馬入城,武崇敏覷得了空子,策馬並轡,誠摯道,「相王殿下,恕臣造次,因辭官之故,不蒙東宮諒解,臣背了不少怨懟過節,連累了父母雙親,兩府屬官,多有身陷囹圄,臣雖無能,卻也知孝義,懇請殿下垂顧,援手一二,居中調和,助臣廓清內情,了斷恩怨」

一開始還干巴巴的,說著說著,想到了眼下處境,不免真情流露,哀求之意甚濃,眼中滿是希冀。

李旦听在耳中,也看在眼里,面如平湖沒有波瀾,心中卻是暗喜。

東宮李顯與權策、太平公主一系爭斗,正是他千載難逢的大好機遇,他巴不得戰火延燒,撕扯得越激烈越長久,便越好,哪里會插手調解?

強自抑制著心中波瀾,李旦嘆息搖頭,滿臉抑郁之色,「信陽王,本王卻是為難,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你為我府中長史,本王托大,也算得你長輩,另一邊卻是兄長和佷女兒,此中道理雖不難說通,偏向誰家,卻都是人情所不能容,委實左右為難,不好插手」

遭到拒絕,武崇敏情緒低落,拱手道,「是臣想左了,殿下莫怪」

李旦瞥了他一眼,眸光閃了閃,又有所得,推心置月復道,「此事,或許也有兩全之法,不如這樣,你請了太平和定王兩人,到相王府來,我與他們二人商議一番,設法給皇兄消氣」

他的態度一再轉折,顯然並非實心之人,武崇敏漸漸心生警覺,口中連聲稱謝,卻並不出言許諾。

李旦見他不從,難以從中獲利,心生厭惡,擺手道,「信陽王,你既是有私事纏身,想必也難以兼顧我府中公務,我便與你一旬假日,待事情料理清爽,再來履職」

這卻是置身事外,劃清界限的意思了。

「多謝殿下」武崇敏垂首道謝,心頭沮喪難言,他入仕為官以來,有定王和太平公主兩面大旗在身後,又有權策悉心安排,多的是人捧場,對他有求必應,順風順水,鮮少有遇挫之時,像李旦這樣的冷酷拒絕,他幾乎是頭一遭遇到。

南陽王府。

權策在門前下馬,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他許是不該來,但又不得不來。

永泰郡主李仙蕙分娩就在這兩日,不宜大悲大喜,武崇敏退婚,他與東宮反目,此時出現在李仙蕙面前,大抵不甚合宜。

只是近來南陽王武延基懈怠軍務之意愈發明顯,左右領軍衛八萬大軍,就扔在長安外的軍營,管領乏力,休說整訓,再怠慢下去,難免會生出變數,朝中覬覦這塊肥肉的,不在少數,他必須預為之所,模清武延基的意向,提前做好準備。

「請通傳南陽王,權策來訪」門房殷勤迎上前來伺候,權策特意交代了兩句,「我此來是為公事,無須驚擾郡主」

未幾,武延基親自迎了出來,看他模樣,眼窩深陷,臉色蒼白,雙目無神,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樣。

「權郎君不來,我也有意過府拜會」武延基將他引到書房,東西昭穆而坐,一邊親手為他斟茶,一邊開門見山道,「左右領軍衛整訓,事關重大,更有外藩干系在,容不得閃失,府中人少事繁,我實在分身乏術,有意辭任,權郎君可安排妥當人選接手,我願盡力協助」

權策細細打量了他,不見憤懣抑郁之色,只有滿身疲憊憔悴,不由為李仙蕙感到歡喜,他牽的姻緣,能夠相濡以沫,他是樂見的,心頭有幾許愧疚,卻無悔意,武延秀之死,是他和張氏兄弟聯手絞殺,實在是武延秀自作自受,取死有道。

「南陽王為人子,為人夫,盡心盡力,可稱楷模」

猶豫了下,還是說道,「府兵衰頹,募集兵馬,抽調藩屬丁壯,日後或將成為常態,左右領軍衛,不只是長安駐軍,更是南衙之中,可與右玉鈐衛並論之樣板,整訓領軍衛,即可成就日後軍界權威,前途不可限量,身負家門之重,南陽王還請三思」

武延基苦笑一聲,「權郎君好意,延基心領了,奈何天時不利,老父纏綿病榻,郡主懷胎十月,備受艱辛,近來越發不好,實不忍遠離」

權策眉頭微皺,武承嗣不入他心,溫婉善良的李仙蕙,卻是個可人疼的,「可請了御醫?」

「請了,東宮也派了人出來伺候,產房穩婆,都是預備下的,章程都是依著他們,只不知為何,郡主沒了胃口,心境陰晦,常做噩夢,眼看著產關將至,卻瘦了一大圈兒,實在令人懸心」武延基焦急憂慮之色溢于言表。

權策坐不住了,也顧不得旁的了,站起身,「帶我去瞧瞧」

武延基眼楮一亮,撩著前襟,小跑著帶路。

權策來到後院產房,卻見是個密閉的房間,四下里門窗緊閉,還垂著厚厚的皮毛簾子,入秋外間微涼,里頭卻是熱烘烘的,氣味難聞,李仙蕙躺在榻上,如同枯萎的花兒,蓬頭垢面,頭發都是一綹一綹的,黏糊糊纏在一起。

「為何不與郡主沐浴淨身?」權策怒聲問道。

「公爺,依著規矩,產婦可不能沾水,不能見光,不能吹風,不能動彈……」屋子里一個老婆子振振有詞。

權策為之一噎,額角青筋暴跳,按了按額頭,「南陽王且等著,我去將雲曦產關時伺候的人手喚來,這些人全都拘了,待永泰生產了,讓他們給永泰和孩子叩頭」

武延基登時紅了眼,連連點頭,那些婆子戰戰兢兢,跪了一地。

權策返身要走,衣袖卻被扯住了。

李仙蕙氣若游絲,委屈地道,「大兄才來,為何就走?」

權策湊到她身前,看著她尖尖的下巴,一陣心酸,柔聲道,「永泰莫急,大兄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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