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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 雙龍戲珠(十一)

神都苑,廬陵王府西側。

時至深夜,四野 黑,一處偏遠跨院,有一燈如豆。

「此事乃天賜機緣,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亢奮激昂的,是鸞台侍郎、同平章事王方慶,如獲至寶,興奮不已。

「天?天是什麼?陛下給大理寺的旨意,相爺不知道?」反對的聲音隨即響起,聲音尖利,卻是個宦官,此間的地主,神都苑宮監楊思勖,他的神色很難看,語帶譏諷,「陛下說沒有的事情,相爺偏要說有,相爺一身虎膽,是要試一下陛下的刀鋒?」

「哼哼,勞動宮監提醒,本相謝過了」王方慶皮笑肉不笑,「我卻不是那有勇無謀之輩,敬暉大興牢獄,冤殺平民士紳,永豐里血流成河,只須稍加點撥,令那些苦主到洛陽府擊鼓鳴冤……」

「咳咳」一旁寂寂無聲的中年美男子,清咳一聲,王方慶當即便住了口。

他是韋汛,韋氏一族繼韋溫之後,在神都朝堂的頭面人物,此時他端坐在坐榻上,捧著一杯茶細品,沉毅肅然,自有一股威勢在身,與在朝中畏首畏尾,戰戰兢兢,動不動就痛哭流涕,不要體面的樣子,有天壤之別,「相爺,我提醒你一句,洛陽府尹,乃是鄭重」

「韋郎君說的是」王方慶對他很是禮敬,坐直了身子,如對上官,「我的打算,也並不是真要尋個公道,只要此事纏綿反復,一拖再拖,無休無止,那麼敬暉試圖掩蓋權策逆倫丑事的圖謀,便無法得逞,反倒能將這個污名與他坐實」

「王相爺卻是好謀算,只是不知當日江南道案發,為何束手無策,龜縮不出?」楊思勖又開口了,一如既往尖酸刻薄,「新安縣公是殿下親外甥,太平殿下是殿下親妹,你如此作為,將殿下置于何地?」

「本相如此安排,正是急殿下之所急,為殿下清理門戶」王方慶眉眼陰沉,江南道案發,他見勢不妙,生出了二心,與梁王武三思過從甚密,後來權策發動白檀木案,將局勢逆轉,他才又狼狽掉轉頭攀附回來,是他的恥辱,「當日追到鸞台通風報信,楊宮監卻是對權策關愛得很吶」

「老奴與新安縣公交好不假,即便是殿下當面,我也敢落落大方認下,總好過王相,不要了面皮,去呵武氏逆賊的卵子」楊思勖拍案而起,一句話撕破了面皮,「那梁王武三思如日中天,你去呵卵子便罷了,那武懿宗,明明是冢中枯骨,卻也要撲了上去,真真沒了廉恥」

「混賬,你個閹宦鼠目寸光」王方慶挨了這通辱罵,也是按捺不住,戟指楊思勖,怒罵回來,「殿下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聯絡武氏,乃是王妃的指令,你口出污言,莫不是對王妃不滿?」

「聯絡武氏,便聯絡武氏,你自去勾連武三思,老奴何曾有過二話?」楊思勖也是一肚子火氣,暴跳如雷,「那武懿宗與新安縣公勢成水火,又已失勢,毫無價值,你與他聯絡,豈不是白白給殿下樹敵?」

「你……冥頑不靈,權策若有心扶助殿下,自應以殿下大局為重,像他這般虎狼,屠刀高舉,大殺我等同道不是一回兩回,又有何值得期待之處?」王方慶氣得跳腳,逼到楊思勖面前,口沫橫飛。

「那相爺告訴我,新安縣公哪次屠殺,不是那些所謂同道自尋死路,招惹新安縣公在先?」楊思勖有武藝在身,腳下生根,夷然不懼。

「你……」王方慶還待再爭辯,卻見韋汛輕輕抬手,當下悶哼一聲,不再多言。

「聯絡武氏是必須,交好權策也是必要,都是房州同道,不必爭執,傷了和氣」韋汛聲調柔和,卻不容抗拒,眼楮更多盯著楊思勖。

這人雖是個宦官,卻以武藝忠義聞名,在內侍省和十六衛聲望極高,又執掌御前的北衙兵馬,重要性不言而喻,只是此人頗為迂腐,不曉得權衡妥協,又是個只認廬陵王不認廬陵王妃的,頗為棘手。

楊思勖也哼了一聲,閉目養神。

「王相,即便坐實了權策污名,我等亦無所得,一旦事態敗露,後果不堪設想,恐怕難稱劃算」韋汛溫聲道。

王方慶雙目大亮,趕忙湊上前,張口欲言。

「且慢」楊思勖突地站起身,「韋郎君,王相,老奴另有要事,先走一步」

韋汛看著他,遲疑了一會兒,點頭道,「也好」

王方慶冷哼一聲,「這閹奴,還算有幾分眼色」

武安縣公府,李笊夜不能寐,在書房里來來回回踱步,憂思重重。

權策與太平公主之事,沸沸揚揚,在朝堂上不定會衍生出什麼樣的波瀾,雖早有端倪,但終究是因他傳了假消息而釀成,他的心中,惴惴難安。

「啪……」李笊雙目一凝,以拳擊掌,下定了決心,「來人,備馬,我要入宮」

李笊是殿中監,因時常當值至深夜,有夤夜出入宮禁的便利。

他入宮,沒有去武後寢宮求見,而是去了久違的六郎張昌宗的別院。

李笊夤夜來訪,張昌宗已然就寢,卻還是起身見了他,畢竟,上次因旨意流入麟趾殿,被上官婉兒揪住把柄,李笊為他隱瞞了罪責,分擔了刑罰,算是有恩于他。

李笊在張昌宗書房停留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告辭出宮。

翌日,張昌宗自宮中運出身家錢帛十萬貫,交予李笊,又由李笊押解運到新安縣公府。

李笊自新安縣公府出來的時候,面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朝野議論紛紛,他們自是不信張昌宗會向權策行賄,有那眉眼通透,消息靈便的人,自然不難猜到,此事可能是反著的,是權策有求于張昌宗,張昌宗的錢帛,怕是會翻幾個跟頭再拿回去的。

天水公主府,水閣。

千金公主頗為喜愛此處,冬日有紅梅怒放,夏日有薔薇滿架,香氣迎鼻,也極是惹眼。

今日她又來到這里,輕斂裙裾,一步三搖,攀爬著假山環繞的石梯,身段妖嬈,魅惑眾生。

玉奴也是個女子,跟在她身後,看了一眼,都有幾分心動,不知想到了什麼,幽幽一嘆。

來到水閣高處,千金公主沉腰側坐在美人靠上,眼楮貪戀地游移著,看薔薇的時候少,看鐵灰色的紅梅枯枝,倒是更多。

權策曾陪著她來此看過兩回,那時的言語,那時的風景,她都記得。

玉奴上前兩步,輕聲道,「殿下,此事,要不,再與主人商議商議?」

「不必了,反正我早已聲名狼藉,有何可惜?」千金公主聲音輕柔,卻是堅定不移。

玉奴抿抿嘴,不再言語,輕輕撫著她的肩頭,憐惜萬分。

聲名狼藉,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天水公主府的後院,單獨開闢了個園子,給權竺做了養活物兒的地方。

盡管有專門的僕役照看,每隔幾日,他都會來此,親自照料。

他抱起一只拂林犬,捋著它身上柔軟的皮毛,捋到尾巴處,臉色大變。

「這幾日,有誰來過此地?」權竺定定神,狀似無意地問僕役。

「只有小的,還有幾個灑掃的婆子」僕役恭聲回答,「哦,這只拂林犬前日曾跑出去一回,小的發現後,立時出去尋,沒多遠便尋著了」

「唔,做得好」

權竺點了點頭,握緊了右手,再沒了撫弄活物兒的興致,舉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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