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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雙龍戲珠(七)

太初宮,長生殿,武後寢宮。

武後踞坐在御案之前,權策肅手躬身,站在下頭。

武後手中朱砂筆不停舞動批閱,忙碌得不停,口中道,「朕今日舍了面皮,給你圓了場面,你且告訴朕,你聚集錢帛過去,是早就知曉這倭國有金銀財寶不成?」

權策聞言微驚,低垂著頭,眼楮閃了閃,「臣並不知曉,臣本意是令他們采買些倭國的物產回來,再行銷西域諸國,從中牟取利益,然而,合布勒、駱務整等人抵達倭國之後,偶然間發現了礦山,便自作主張改了行事方略,用錢帛買了山地開礦,倒是比行商要快上不少」

「哼哼,他們拿了三百萬貫過去,這些錢帛,即便不生利錢,也足夠左右領軍衛三兩年之用」武後運筆如飛,奏疏上似是沒有甚好消息,眉眼不甚愉悅,「開礦談何容易,能得幾何,也都在未定之天,這兩人膽大妄為,鬧出偌大動靜,要是落個得不償失,朕須饒不得他們,你,也休想月兌得干系」

權策听得一陣頭疼,那三百萬貫除了一萬貫是掏的內帑,旁的都是與權策交好的權貴士紳們集資而來,正經的私人錢帛,與朝廷毫無干礙,即便換不來暴利,也不可能白白拿給朝廷做左右領軍衛軍資的,武後這個賬頭,算得有些霸道了。

心下月復誹,面上卻是慷慨激昂,信心十足道,「陛下,據駱務整勘探後上報,倭國佐渡有金山,伏見有銀山,足尾有銅山,開采簡易,礦床綿延,幾乎取之不盡,數十上百年內,無斷絕之憂」

武後聞言,大為驚愕,筆尖一頓,落下一個猩紅的墨點,將朱砂筆放下,快步走了下來,仰面與權策四目相對,「此言當真?駱務整竟有如此本事?大周地域廣袤,是倭國百倍不止,不妨召他回來勘探一二」

權策聞言,面上的窘迫一閃而過,定格成堅毅嚴肅,「陛下,以臣之見,大周的東西,傳之子孫皆可,倒不必急迫,反倒是倭國那邊,既是大周買下的土地,定當是大周的,絕不能容人搶了去,臣以為,陛下當即刻下旨令權瀧派人去倭國,以免夜長夢多」

武後露出一絲矜持的笑意,輕輕撢了撢權策的肩頭,聲音輕柔了幾分,「莫要急躁,待他們的第一批收獲解送到京之後,再從長計議」

「陛下英明」權策恰到好處神情赧然,似是為自己思慮不周感到羞臊。

武後伸手捏著他的臉頰,晃了晃,「你這小東西,卻是個福星,不枉朕偏寵你這許久」

權策笑意微微,眸中滿是誠摯,只是不開口。

武後上下打量了他一陣,眸光更柔,點了點頭,負手走回了御案前,「不錯,還是紫色的官袍更稱你的貴氣,太平應當愛看,退下吧」

權策躬身倒退出殿,瞧著時辰還早,未到下值時分,轉身向南,去洛城殿西配殿,鸞台的衙署,瞧瞧公務。

才跨過明福門,在洛城南門前,又遇上了楊思勖,「公爺安好,公爺這是要去鸞台理事?」

權策含笑點頭,他注意到門前的白玉石階上,有不少鞋履踩踏的紋理,這次相逢,應不是偶然,拱手道,「宮監有禮了,下值尚早,便到衙署走走,權策新來,也當多向王相請益」

楊思勖神色竟然僵了一僵,干笑著拍起了馬屁,「公爺勤勉奮進,實在是吾輩楷模」

「不敢當」權策見他遲遲不表明來意,有意激將,「宮監若無他事,權策失陪」

「啊呵呵,公爺留步」楊思勖連忙出聲攔下他,咬了咬牙,「老奴以為,似公爺這等貴人,雖說心系蒼生,還是應當多多休息,保重玉體,像河內王殿下這等上了年歲的,更應當居移氣養移體,好生奉養,不宜太過勞煩」

「呵呵,宮監的拳拳關愛之意,權策心領了,只是權策蒙陛下恩寵,理當報效,勞累一些無妨」權策面上從容如故,如同沒有听到他後頭提及的河內王一般,輕飄飄做了回應,「權策先行一步,宮監自便」

「老奴恭送公爺」楊思勖心底長舒一口氣,躬身送行,听權策的話語,應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至少是接受了他的善意。

權策腳步匆匆,心中翻江倒海,今日朝會上,王方慶做了墊腳石,度支郎中李跋沖鋒陷陣,力拱河內王武懿宗復出,不難理解,是房州廬陵王方面拉攏武氏諸王的動作,也有可能是房州察覺到李旦方面與武懿宗有所接觸之後,做出的針鋒相對的安排。

這樣一個順理成章的猜測,竟然是錯的?

楊思勖是廬陵王府的人無疑,莫非王方慶另有首尾?

權策一路思量,到了洛城殿西配殿,卻見不少淺啡色官袍的朝官朝著鸞台行去,也有不少人出來,來來去去,速度頗快。

他駐足不過一炷香,方才的熱鬧景象已經消失不見。

鸞台舍人王遠遠瞧見了他,趕忙小跑出來,恭敬道,「侍郎」

「這些人,是來作甚?」權策開口問道。

「侍郎有所不知,鸞台雖式微,然而朝廷制度卻在,鳳閣和尚書省各部寺,都有些詔令誥文和政務公文,要鸞台簽押,不過是虛應故事,形式而已,每日里也就這一會兒,鸞台會忙上一些」王面露譏諷之色。

他是新科狀元,寒門出身,本來對朝廷中樞充滿向往,深入其中,卻是大失所望,應聲附和之人袞袞當道,有所作為之人十不存一,本來開朗活躍的性情,生生磨成了悶葫蘆。

貢舉前後,招攬他的人不少,他不敢得罪,都應付著,漸漸對朝廷內里情形有所認知,已然決意附從權策,開先聲,立功業,成大名。

權策臉色陰沉下來,舉步進門,見鸞台中人拿著大印飛快加蓋,事畢便各享清閑,搖頭嘆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王一身的熱血都在此時激活,炙熱的眼神他的背影,「鸞台有幸,迎得侍郎,我等有幸,得隨驥尾」

「大郎,大郎……嗷」突地一個人影闖了進來,在門檻處絆了一下,好一陣齜牙咧嘴,卻是武安縣公,殿中監李笊。

「發生了何事?」權策心中咯 一下,立時上前將他攙扶起來,連聲追問。

「方才,太平殿下府上,遣人來延請御醫」李笊臉色也是煞白,抓著權策的胳膊,急聲道,「說是……太平殿下月復痛如絞,恐有不測……」

話音未落,權策已經像一陣紫風,沖了出去。

李笊緊隨在後,狂奔而出。

王呆滯地見證了一場變故,仰頭看了看熱烘烘的蒼天日輪,但願你是長了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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