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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血色羅裙(十九)

神都,上陽宮,芬芳殿,煙水長廊。

武後與太平公主攜手同游,春日里四處奼紫嫣紅,春意盎然,此處卻獨獨不同,滿目只有幽幽綠意,不見絲毫雜色,涼意沁人,又有谷水水霧蒸騰,涼爽而無躁意,正對了這對至尊母女的心思。

武後擺擺手,跟隨在後的宮女內侍潮水般退去。

「太平,告訴母皇,你與權策的實情」武後聲音不大,卻像是錘子,敲在太平公主心上,漏跳了幾拍。

武後低頭瞧了瞧太平公主無意識握緊自己的玉手,無悲無怒,莞爾一聲輕笑,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柔聲道,「我家血統高貴,上齊于天,有世間英豪,復有人間國色,可喜,亦可悲」

「母皇」太平公主回過神來,撒嬌一般扭了扭身子,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霞飛雙頰,美艷不可方物,「坊間傳言,都是小人作祟污蔑,大郎謹守禮節,怎會逾越雷池?」

武後斜昵了她一眼,含笑哼了一聲,負手迎風,立在長廊旁,看著堤岸邊有枝葉落,谷水中一圈圈漣漪蕩漾開去,「知女莫若母,你也不必多說,權策其人,雖少了些精進之氣,卻是允文允武,重情義,識情趣,有擔當,總在細節處熨帖人心,能入你眼,倒也不奇怪……」

「還有那張臉,呵呵,也頗佔幾分便宜」武後轉過身,見太平公主有些局促不安,露出暌違已久的小女兒態,不由輕笑一聲,伸手將她拉到身邊,攬著她的腰肢,柔聲安慰,「朕是皇帝,也是你的母親,母女閑談,不必恁多顧慮,依朕看,坊間有此閑言雜語,對你而言,倒也不一定是壞事……」

「母皇」太平公主投入武後懷中,一番撒嬌痴纏,「女兒可不管好事壞事,本來神都就有污言穢語,那權毅的腌事一鬧騰,又從長安傳回來,倒像是兩京呼應一般,哼,女兒可不是大郎,一味忍讓縱容,慣得那權毅越發不識好歹,過幾日潁州刺史上奏,登封梁氏私藏兵甲,有謀逆之舉,論罪當夷滅九族,母皇可要依了女兒」

「只要證據確鑿,也是他梁氏取死有道」武後輕飄飄一句話,便定下了一個家族的生死,轉而戲謔道,「每每事涉家人,權策便優柔寡斷,致局面不可收拾,眼下更陷你于污名,在責難逃,太平可有意與他個教訓?」

太平公主配合地皺起了眉尖,眼神微微閃爍,她不會告訴武後,藍田事發後的次日,她便收到了權策的請罪信函,不說旁的,只沖這個第一時間,再是天大的過錯,太平公主也會原諒了他,再說了,重情義和優柔寡斷,本就是自相矛盾,不可兼得,她更樂意看到他好的一面。

權策在武後眼中,總有這樣那樣的缺陷,在太平公主的眼中,卻漸漸已經完美無瑕。

太平公主嘴角不自覺翹了起來,認真地盤算著要怎樣折騰權策,「母皇,大郎有些怕羞,沐浴的時候,不僅不要長輩照料,連伺候的侍女也要趕了出去,還有,他有些挑食,對名貴食材並無偏好,卻對烹飪用料要求極高,但有不合口味之處,便只是笑,寧肯餓著肚皮,也是半點不肯用的……」

武後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眸中有點點追憶之色泛起,面上的笑意,漸漸勉強了起來。

太平公主未曾察覺,兀自嘰嘰喳喳,「女兒有主意了,定要讓他吃些苦頭,咯咯咯」

母女兩人一路行來,行到上清觀,卻偶然遇見張昌宗引著一行御醫,匆匆忙忙向宮外行去。

「陛下,麟趾殿有報,壽春王病情反復,今日復又嘔血,臣聞報後,即率醫官,預備回宮救治」張昌宗躬身稟奏。

「壽春王,成器?」武後神色凌厲了起來,盯著錦衣繡裳的張昌宗,燻香敷粉的氣息有些刺鼻,「奏報何時送來?詳情如何?」

張昌宗身子大不如前,彎腰不過幾十息,已然開始發酸,听到這一問,額頭有汗沁出,「陛下,奏報上呈于早間辰時,言及壽春王體內毒素未清,反復發作,痛苦不已,今日清晨突發暈厥」

武後又凝視他片刻,目光如刀,紅唇輕動,「去吧」

「是」張昌宗松了口氣,躬身又拜了一拜,邁步欲走。

「昌宗,殿中省瑣碎事情太多,勞累了你」武後的聲音在後頭飄來,寒意凜冽,「即日起,你便掛藍纓軍都尉職餃,在宮中行走」

張昌宗全身一抖,跪地謝恩,「臣,叩謝陛恤,必竭忠盡智,為陛下效勞」

他抬著臉,臉上盡是乞求,藍纓軍是北衙禁軍,又是內侍管領,他哪里能插得上手。

武後卻沒有搭理他,拂了拂袍袖,快步離去,太平公主趕忙跟上,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辰時得到奏報,現在都快未時了,才帶御醫去,黃花菜都涼了,再說了,麟趾殿雖是禁足,但一應物料供給,也沒有人敢于怠慢,用醫用藥,盡可自專,哪里用得著驚動他張昌宗?

不過是想要在武後面前展示一下存在,賣一賣淒慘罷了。

張昌宗不安于室,與麟趾殿勾搭上就罷了,還在眼皮底下耍小聰明,純屬作死,武後只是將他掛了起來,已經是法外施恩,小懲大誡。

翊善坊,魏王府。

武承嗣親自將武攸暨送出門房,拉著他的手,許久不放開,笑容都快要溢出臉龐去,「賢弟往日超然逍遙,時常在外走動,一向少了親近,眼下既在神都任官,正好常來常往,令兄攸寧也復爵啟用,都是可喜之事,正該慶賀一番,若賢弟不嫌棄愚兄嗦,便由我出面張羅此事如何?」

「承蒙魏王殿下美意」武攸暨算是見識了變臉的真諦,面上沒有絲毫異樣,有幾分歉疚,「只是要想殿下告罪,太平殿下已經做了安排,說是待冠軍侯自長安返回,便設宴慶賀,請柬不日就將奉上,還請殿下賞臉」

「啊哈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都是自家兄弟的喜事嘛,當得捧場」武承嗣擺手示意不在意,承諾要去共襄盛舉。

武攸暨再三感謝,告辭而去。

武承嗣臉上的笑紋緩緩收起,本就病弱的身體,也同步佝僂了下來,在書房枯坐良久,盯著武攸暨送來的密信,心中一陣陣錐心之痛,兄弟相爭到了這個地步,他這當老父親的,又能如何?

轉念想到,要平息此次事態,保下武延秀,勢必又要讓渡大批政治利益給權策,心痛更劇烈了幾分。

門外腳步聲響,武延秀跑進門來,他穿著胡服,戴著赤紅的抹額,頭頂隱約有汗氣飄起,英氣勃勃。

武承嗣上下打量著他,良久才開口,「三郎,你在府中閑居已久,可有所長?」

「父親,孩兒早就不耐煩了」武延秀眼楮一亮,「孩兒頗有勇力,想去北衙領軍,權策能做到的,孩兒定能做得更好」

武承嗣曾經很是欣賞武延秀的自信和野心,而今卻只覺得礙眼,不說別的,只說兄友弟恭四個字,他與權策,便不是一個層級的人物,「領軍凶險,為父不忍,你好美食華服,也喜好漁色,在都城之地,怕難得施展,古來常有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之說,為父便與你錢十萬貫,你去揚州做一任刺史也罷」

武延秀眼楮閃了閃,有幾分心虛,整了整心情,強做歡喜狀,「太好了,謝過父親,孩兒願去,孩兒寫信往北都,將這個喜訊告知大兄」

武承嗣閉目而笑,「還記得你大兄,甚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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