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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血色羅裙(十八)

長安,輪台侯府。

闔家在座,連權籮都有一方黑檀小凳,端正坐著,雙手捧著個錦緞包裹的布偶,依偎在母親身旁,靜听權正跪地稟報。

「……藍田縣令當街揭發,言及梁氏與表兄杭齊有染,三郎亦是奸生子……」

權毅听到此處,嗖的站起,胡須顫抖,身形不穩,一雙鷹目厲光閃閃,罩定旁邊的權策,疑慮深深。

權策不言不語,眼皮都沒有翻一下,抬抬手,示意權正繼續說下去。

「……彼時,街邊士庶雲集,滿城風雨,辱及大郎君、太平殿下和公主殿下……」

這是一句春秋筆法,權正不敢提及詳細,在座幾個大人卻是心中有數,都是悚然而驚,坊間閭里,假語村言,口舌殺人,怕是什麼惡心污穢的言辭都會有。

「大郎我兒……」義陽公主一聲淒厲的呼喚,起身快步走來,死死抱著權策的腦袋,想到大郎聲譽蒙污,二郎在外處境窘迫,淚珠撲簌而下,聲如杜鵑啼血,「母親無用,委屈了我兒,連累了我兒」

義陽公主一顆心都要碎了去,她自己獨守空房也罷,受些窩囊氣也好,她都可按捺,委曲求全,卻獨獨容不得有人為了卑污的苟且私欲,害了她的兩個孩兒,猛地轉過頭,盯著權毅,嬌柔的眉眼間,滿是說不出的怨毒。

權毅大為驚駭,向後踉蹌了兩步,扶住案幾才站穩。

「母親,母親」權籮跳下方凳,甜滋滋的小嗓門兒帶著幾分哭意,快步跑了過來,投入義陽公主懷中,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只是本能地覺得傷心難過。

「遲遲乖」權策伸手將她抱了過去,撫了撫她有些惶恐的小臉,「權正,你接著說,二郎如何處置的?」

「是,大郎君」權正隱蔽的動了動,換了跪拜的方向,朝向權策和義陽公主一方,他是僕役,只有听命的份,沒有發言權,但他也是有態度的,哪怕只能在這些微不足道的地方。

「二郎君暴怒,為表光明磊落,當眾逼問情實證據,那藍田縣令一一陳述,又當眾驗證,梁氏,有奸無疑……」

仿佛空氣中有一只大手,狠狠抽了權毅一記耳光,力道巨大,抽得他一個趔趄,軟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大口血,面如金紙,口中呵呵怒罵,「賤人,孽種,該死……」

權正眼中閃過絲絲憐憫,接著道,「二郎君當即刺死三郎,梟首梁氏,以雪家門之恥」

權毅听得愣住了,面孔各種扭曲,眼中有憤怒、仇恨、猜疑,還有追憶,終究歸為一團灰暗,「哇」的一聲,又吐出一大口血,硬挺著不倒,指著權策,斷斷續續道,「讓,讓權竺,回來,我要,問個清楚」

「問?笑話,我家孩兒為家門雪恥,有什麼好問的?便是要問當街殺人,也是朝廷的事,幾時輪到你?」義陽公主卻是毫無憐憫之意,臉上只有切齒的痛恨和復仇的爽快,走到權毅面前,俯視著他,話中煞氣四溢,「殺得好,殺得干淨,大郎,登封梁氏那邊,也休要放過,下賤骯髒門第,做得齷齪事,一日存活于世,我家門,一刻不得清淨」

「你……」權毅眼楮瞪大,對上義陽公主從未有過的森冷面龐,終是避讓開來,蜷縮成一團,不敢高聲,顯見是色厲內荏。

義陽公主冷笑一聲,還要說什麼,權策趕忙上前制止,擺手喚來僕役,「將父親送回房休息,請個御醫看診」

「哼」義陽公主哼了聲,盯著權毅的背影,猶自怒火難消。

「芙蕖,帶遲遲去玩耍,我有話與母親說」目送芙蕖將權籮哄走,權策攙著義陽公主去了後苑的涼亭散心。

涼亭四周花紅柳綠,流水潺潺,義陽公主坐在美人靠上,權策跪在她膝下,「母親恕罪,三郎身世有差,孩兒早便知曉」

義陽公主一愣神,將他拉扯起來,讓他挨著自己坐著,眉尖微蹙,「我兒放任事態鬧大,不早些消弭禍端,是何道理?」

「母親這幾年過得苦,孩兒都看在眼中,父親心結頗多,與我母子疏離,此事出自你我之口,他怕是信不著,唯有借他人之口,才可令他釋疑,父親迷津喚不醒,孩兒只得布雷鳴,經此一事,想必他能安分下來」權策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孩兒只想闔家團聚,母親能過得快活,還望母親體恤」

漫天的辛酸苦澀襲來,義陽公主眼圈通紅,一道道淚痕在臉上縱橫交錯,緊緊捂住嘴巴,強忍著不肯哭出聲。

「母親,些許名譽,不足掛齒,只要有足夠的功勛和實力,黑的,也能變成白的,義陽公主府若在史冊上有一筆,定是美名,不是罵名,您要信我」權策蹲,仰起臉,帶著些撒嬌的意味,面上是燦爛的笑意,眉宇間都是鋒銳之氣。

「我兒……」義陽公主哽咽著捧著他的臉,嘴唇顫動,半晌才道,「可值得?」

權策不答,埋頭在她腿上,無聲勝有聲。

「嗚嗚……」義陽公主百感交集,終是伏于長子背上,大放悲聲。

垂柳搖曳,萬條絲絛,掩映此際人間悲喜。

權毅怒極攻心,傷了肺腑,身體並無大礙,義陽公主顧念兩個兒子的拳拳孝心,放下對權毅的惱恨,雖沒有笑模樣,但每日里帶著芙蕖伺候湯藥,噓寒問暖,從不間斷,到了後來,芙蕖便不再隨同,沒過幾日,為方便照料,義陽公主將他挪到了自己所居的正房。

眼見父母雖各有塊壘,終究破鏡重圓,權策放下了心事,專注處置面前迷局。

權策將面前的一封信拈了起來,環環施壓設計,醞釀良久,他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答案,或許就在這封信中。

「此信從何處來?」

「主人,此信是謄抄件,原件由魏王府出,幾經輾轉,出城後,向西到藍田縣,交付到左領軍衛倉場,有專人送到左領軍衛大將軍侯恪節府中,再秘密送去了蔚國公李仝府上」權忠稟報得仔細,「左領軍衛倉場,應當是他們的秘密聯絡之地,小的已安排三倍人手盯著那里」

「唔,做得好」權策點頭贊許。

旁邊站著綠奴,臉頰微紅。

「嗤啦」一聲,撕開信封,一目十行掃過,面上並無多少驚喜,這個答案,預料之外,情理之中。

「……本王與永泰聯姻即成,合兩家之力,定鼎中原……權策有狼子野心,不念親情,在神都,屢次折辱廬陵王府貴人,眾目所見,此番西來,必不懷好意,不宜妄動,亦不必畏怯……春闈之事可停,權策行奸之仇不可放……望諸位並力一致,令權策西都折戟……但教長安生亂,權策難逃干系,諸位亦是大功一件……」

這是以南陽王武延基的口吻寫的信,但武延基是不可能寫這封信的,很是簡單,武延秀冒用武延基名義,謊稱匡扶廬陵王,聯絡長安李氏不安分的勢力,先是圖謀春闈,再是攀扯義陽公主府,眼下,則是一心對付權策。

事成則握有一方勢力,事敗則可一股腦陷害武延基和權策兩人,武延秀的如意算盤 啪作響。

權策嘴角飄起一縷譏誚的笑意,伏案疾書,寫了一封信,將這封信附在後頭。

「快馬送去定王府,請世叔轉呈魏王」

父與子,兄與弟。

且看魏王武承嗣,當如何了斷這場倫理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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