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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血色羅裙(八)

神都,國子監。

權策和上官婉兒代皇帝陛下設宴,招待首批一百二十九名舉子,此次貢試的十分之一。

光祿寺清晨時分就在此地張羅,一直忙到黃昏,才功成身退,除了兩位主官光祿卿鄭重和少卿李湛,沒有人有資格參與。

夜幕才落,舉子們成群結隊,絡繹于道,齊齊來到文華寶地,惹得四周民眾紛紛引頸圍觀,指指點點,舉子們多有人來瘋,高聲吟詩作對的有之,手舞足蹈的也不乏其人,倒是博得不少人喝彩。

主賓不到,國子監祭酒明山賓不敢造次,率眾在國子監正門口恭候良久,權策和上官婉兒的車駕才姍姍來遲。

「下官國子監祭酒明山賓,拜見上官昭容、拜見冠軍侯」明山賓躬身行禮,他是個學者型的官僚,在朝中無根無底,以他崖岸自高的性情,平素也鮮少對誰折腰,奈何他痴迷詩文,這一拜,拜的不是朝中兩大勢力魁首,而是兩個詩詞高人,拜得心甘情願。

「拜見上官昭容、拜見冠軍侯」眾多白衣斕衫大頭巾的舉子,跟著長身作揖,高聲呼號,一時間頗為壯觀。

權策和上官婉兒分別下車,互相禮讓一番,還是上官婉兒官品高一些,又是近臣,先行一步,雙手虛扶,開口代言,「祭酒請起,諸位請起」

上官婉兒身姿款擺,眾人分列兩行,她居中走過,權策落後半步,兩人一路同行,一個千嬌百媚,一個芝蘭玉樹,各有氣象,在四周的燭光映襯下,宛如一對璧人。

有個上了年紀的舉子,口中感慨萬端,「行步如詩,含笑如畫,不怪權郎君和上官昭容,能成詩詞聖手,若二人合璧,怕這天下才氣,盡歸他家」

「嗤」旁邊有人門道廣一些,對此嗤之以鼻,神神秘秘地賣弄道,「莫看他們眼下似是和諧,其實啊,因朝堂爭斗,勢成水火,諸位可小心著些,莫犯了忌諱」

「哦……」有人恍然大悟。

「哎……」也有人頗感遺憾,尤其是那老舉子,看著兩人的背影,連連搖頭,青春芳華,才華橫溢,何必定要摻和朝局污穢,轉念想到自己削尖了腦袋貢舉,也是要謀個一官半職,不由老臉通紅。

「下官等拜見冠軍侯、上官昭容」國子監正堂大廳外,光祿寺兩位堂官鄭重和李湛肅手拜見,他是公認的權策鐵桿,卻不必理會那許多忌諱,張口就將權策擺在了前頭。

氣氛微微一凝,上官婉兒嘿然頓步,權策當仁不讓,先一步進了大廳,將兩人事無巨細,由內而外的別苗頭傾向,暴露無遺。

明山賓先是掃了一眼後頭的舉子,將他們的騷動壓下,繼而垂下頭,搖頭不忍看。

按照禮儀,權策領餃眾人,一道參拜了道隆公、至聖先師孔子,然後去鹿鳴廳,瞻仰歷次貢舉的金榜謄錄,行到最後,是黃綾裝裱的空白宣紙,權策伸手指點了下,含笑道,「諸君,權策靜待爾等能列名其上」

眾人又是亂哄哄地行禮拜謝。

到了宴席之上,祝酒幾巡,便無人貪圖飲食,都是緊張地尋機會展露才華,一找到由頭,便是一同吟哦,即便有所準備,權策還是听得月復中反酸。

「權郎君,君子佩蘭,國子監文華聖地,今夜賓客又是鴻儒齊集,你卻佩劍,是何道理?」上官婉兒出言挑刺,眉眼流動,卻是如夢似幻,絲絲縷縷的綺思和柔情,盡皆纏繞在他一身。

權策解下腰間佩戴的湛盧劍,放在桌案上,四兩撥千斤,「此劍名湛盧,陛下所賜,曾有恩旨,準我上殿面君佩戴,諸位,為人臣子,當夙夜在公,無論是在大殿還是國子監,劍隨我在,銘記君恩,始終如一」

「冠軍侯忠義,天日可表,學生偶得一首絕句……」

「上官昭容思君子之義,如蘭之猗猗,老朽有一聯對句,敢請雅正……」

……

眾人可算抓得一個把柄,頓時各自舒展胸中才氣,你方唱罷我登場,相互艷壓爭鋒,極是熱鬧,權策和上官婉兒偶爾品評一番,便任由他們鬧騰,視線偶有相交,都是難抑唇邊笑意。

上官婉兒眼中飄過一絲狡黠,清咳一聲,萬籟俱寂,「曾听聞,冠軍侯曾在勝州撫琴高歌,一曲驚退後突厥大軍,今夜高朋滿座,冠軍侯何不再展歌喉?」

權策隱蔽地瞪了她一眼,「呵呵,在座都是清流華選,莊重為上,不敢以艷俗玷辱清听」

「呵呵,冠軍侯過謙了,那首俗曲長纓在手,老夫費了些力氣,輾轉取得,雖無平仄對韻,卻別有一番意境滋味,用以酬唱塞外蠻夷,恰如其分」明山賓接了話,大加贊揚,他听了一晚上的酸詩酸詞,能入耳的委實不多,頗受折磨,殷勤地為權策斟了一杯酒,「既是冠軍侯不耐煩再唱,不妨再賜下只言片句,與眾舉子相和而歌,不失為佳話」

「如此,權策獻丑了」權策早知推辭無用,也不故作姿態,「沉沉心事北南東……呃」

明山賓卻是猝不及防,見他月兌口便吟,如同惡霸一般將下首的舉子一巴掌掀開,搶來紙筆,用舌頭舌忝了舌忝筆尖,伏在地上,奮筆揮毫。

「……功高拜將成仙外,才盡回腸蕩氣中,萬一禪關砉然破,美人如玉劍如虹」

權策心生敬意,站起身來,放緩了吟誦的節奏,看著一個個草書字體在明山賓筆下流出,沖他拱了拱手。

「盡在回腸蕩氣中……美人如玉劍如虹……」眾多舉子聚成個偌大的圈子,不停品咂,都是對權策奉若神明,不少人話里話外表達了親附之意。

明山賓看了良久,長長嘆息,「冠軍侯詩詞,全無第二人,非有大抱負,立大功業,遭大苦難之人,誰能寫出?此詩有禪心,有銳意,口中讀來齒頰生香,心中卻留深沉憂郁,動人心性,可謂極矣」

權策被夸的滿面羞紅,拱拱手,要說兩句場面話,卻听一聲輕咳,眾人才想起,將一尊大人物忘到了腦後,上官婉兒還孤坐一旁,趕忙各自收斂,上官婉兒臉頰漲紅,高聳的胸膛起伏不定,「今夜有冠軍侯佳作壓軸,此行不虛,宴席便到此為止吧,冠軍侯,請」

眾人都以為上官婉兒動了怒,權策卻知曉,全然不是那麼回事,深深看她一眼,伸手禮讓,「上官昭容,請」

兩人制止了眾人相送,一前一後離去。

明山賓兀自沉浸在詩中,難以自拔,舉子們唉聲嘆氣,各自散去。

李湛站起身,也要告辭而去,卻被鄭重制止,「李少卿,寺中積壓了一些公務,今夜勞煩你了,改日我請你悅來客棧用膳,左右,好生陪侍李少卿,休得怠慢」

說完,徑自拂袖離去。

「是」光祿寺中,鄭重提拔起來的親信屬官,就那麼直愣愣的杵在李湛面前。

李湛面皮抖動,眼楮盯著鄭重的背影,凶光四射,小人得志,積壓公務?我三番兩次提醒,你只會說不急不急,到現在,卻急了不成,非要我連夜處置?端的混賬王八羔子,不當人子。

國子監門外,權策和上官婉兒的車駕分道揚鑣,一個向北,去思恭坊,一個向西,去神都苑。

無人察覺,權策的馬車上,有一角粉色的衣裙,隨風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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