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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難念的經(下七)

神都苑側,廬陵王府,愁雲慘霧,哭聲震天。

李仙蕙將李裹兒緊緊抱在懷里,府中的一男四女中,她年歲最大,此刻也六神無主。

李裹兒窩在李仙蕙懷里,臉上淚痕縱橫,像個小花貓似的。

她任性驕縱慣了,身邊丫鬟僕役全都不見了,門外也有千牛和洛陽府官差把守,明言不準外出,心中小火苗亂竄,不信邪,大搖大擺就要出去,不巧,洛陽府的官差恰好是個愣頭青,當場就將橫刀抽了出來,冰寒的刀鋒距離李裹兒挺翹的瓊鼻只有幾寸的距離,嚇得她一坐在了地上,回過神來之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撕心裂肺,任誰也哄不好勸不住。

「母妃,我要母妃……」李裹兒扯著嗓門兒嘶吼,嗓子都沙啞了。

「裹兒,這里是神都,不是房州,沒有父王,也沒有母妃」李重潤又是心疼,又是煩躁,怒聲呵斥,見李裹兒停下了哭喊,眼巴巴地看著他,抽抽搭搭的,眼圈不禁一紅,聲音放柔,按捺著心中憐惜,繃著臉,定要將利害與她說清楚,若是不然後患無窮,「裹兒,神都不是善地,現在我們只是禁足,要是再惹了麻煩,你,你就看不到兄長了……」

話說完,李重潤也難掩心中淒愴,掉下眼淚來。

「兄長,堂舅他們呢,母妃知道這里的事情嗎?」李裹兒抽噎著問,「母妃一定會救裹兒的」

李重潤點點頭,沒有說話,心中發苦。

韋溫當然知道這里的情形,也第一時間上了奏疏求情,幾日幾夜,不眠不休四處托關系說情,說動了不少老臣,奏疏卻是石沉大海,在通事舍人那一關,就給人找了各種理由拖延了下來,連鳳閣鸞台都沒送到。

他們的母妃韋氏也得了消息,卻是鞭長莫及,因並州之變,經過武懿宗、武延基和葛繪三人接力,廬陵王府勢力遭到大規模清洗,她能發號施令之人日漸凋零,只能往朝中重臣府上撒了書信,以利益的讓渡換取支持。

只可惜,神都的重臣久經風雨,更識得風色,權策點燃導火索,利落抽身,必有大戲在後,局勢曖昧難明,誰也不願在此時出手,陷于被動。

李仙蕙的淚珠也是一串串掉落,「母妃可曾說分明,此事真是冠軍侯授意?他那等文武本事,當是氣度泱泱之人,不會與裹兒計較才是啊?」

李重潤皺了皺眉頭,一腦門官司,「母妃言下之意,此事似乎與朝中商議封爵之事有關,朝中有人推波助瀾,冠軍侯不計較便好,若是計較,即便不言不動,怕是也難以善了」

他看了一眼懵懂的幼妹,實在怨不起來,只有一聲嘆息,「哎……」

「啪嗒啪嗒……」

腳步聲紛沓,院子里人影錯雜,來了一大群人。

「兄長」李裹兒受了驚嚇,一個墊步,躲到了李重潤身後,小臉上極是惶恐。

一個深緋色官袍的文官,一個緇衣宦官,都是他們見過的,洛陽尹王祿和神都苑宮監、提調東都千牛的楊思勖。

「幾位貴人,有禮了」楊思勖躬身行禮,語調慢條斯理,「冠軍侯大度,上了奏疏,為你們求情,陛下聖諭不究,此事便算過去了,老奴等人辦差急切,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幾位貴人海涵」

王祿也跟著行禮,他就潦草得多了,神情還有幾分不善,他是神都地方主官,權策讓人欺到門上,那就是在打他的臉,朝中外人看笑話,自己人給他甩臉子,正經有幾分怨氣,硬邦邦地道,「請恕下官多嘴,權郎君功在國家,名重朝野,實不宜輕慢以待,還望貴人們體恤下官,切勿再有下回」

「宮監言重了,二位都是執行公務罷了」李重潤怔怔呆在原地,李仙蕙只好出面應答,「京兆說得有理,仙蕙治家不嚴,慚愧萬分,必痛定思痛,好生約束府中下人」

王祿沒有多說,拱拱手,自顧自離去,楊思勖在後,賠了個笑臉,多停留了會兒,主動解釋道,「王京兆向來親近冠軍侯,難免心緒不穩,有失禮之處,還望貴人莫要計較」

「啊,不敢,王京兆性情中人,正是朝廷棟梁」李重潤回了神,胡亂接了幾句話,他也瞧出楊思勖有做人情的意思,試探著道,「冠軍侯遠在長安,還專程上奏為我等求情,這份恩義,重潤記下了」

「貴人想左了,冠軍侯上奏,本意是為輪台侯求官,求情之事,在奏疏中提了一筆」楊思勖將消息傳達了,又捂著嘴,「呃呃,老奴多嘴了,貴人們且歇息,府上僕役稍後便會發還」

楊思勖闊步離去,李重潤神情復雜,韋溫求爹爹告女乃女乃上奏陳情,折騰了好幾日,竟然比不過權策順嘴一提,早听說過權策深受皇祖母與皇姑母們的寵信,還將信將疑,今日算是切身體會了。

罷了,如此也好,但願這件事真像楊思勖所說,過去了。

說話功夫,廬陵王府的僕役下人成行成列的回來了,看情形,也沒人受到刑訊,李仙蕙指揮著他們收拾前後院落。

李裹兒眨巴眨巴眼,湊上前來,「那偽君子真有這麼好心?」

「裹兒」李重潤皺眉呵斥。

李裹兒癟了癟嘴巴,扭了扭身子,「算啦,算他好心,我不扔東西打他啦,對了,兄長,輪台侯又是誰呀?」

「輪台侯是權竺,冠軍侯唯一的弟弟」李重潤心中憂慮煩亂,見她發問,仍是耐心相應。

「他多大?」李裹兒又問。

「輪台侯年紀小,約莫八九歲的樣子,與裹兒差不多」李重潤說著,見她滿眼疑惑的可愛模樣,嘴角不自覺翹了翹。

李裹兒臉色暗了下去,低下頭,把玩著腰間絲絛,不再說話。

「二郎,有貴客到」剛回到門房的管事,跑進來通傳。

「哪家貴客?可是韋家來人?」李重潤心中嘆氣,即便知道韋溫不堪用,可在這神都,他卻是為數不多的依靠,轉身往正堂走去,「請進來吧」

「二郎,不是韋家人,是,是義陽公主與天水公主兩位殿下」門房趕忙攔住。

「義陽……皇姑母?」李重潤微驚,腳步一轉,拉上了李裹兒,吩咐旁邊的侍女,「快,去將大娘子喚來,開中門迎接」

「兄長」李裹兒人小,步子小,給兄長帶得一栽歪,很是氣惱,但想了想,沒有發作,問道,「我听父王說過,義陽公主是大姑母,天水公主是誰?也是姑母麼?」

「不是,天水公主是皇姑母的女兒,是表妹,比裹兒還要小,你要多多照看她」李重潤信口囑咐,腳步匆匆。

李裹兒吃力地快速倒騰著小腿,跟上兄長的腳步,眼底卻滿是灰暗,撲簌簌的淚珠落在衣襟上,「兄長,皇叔家的表兄都是王,皇姑母家的孩子,要麼是侯,要麼是公主,我們怎麼什麼都不是呢?我們被人抓到神都來,還會被人抓到別的地方嗎?」

李重潤腳步猛地一頓,蹲,將李裹兒擁在懷里,心中酸澀難言。

「不會的,裹兒,我們很快就有封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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