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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松漠有雨(十三)

長壽二年八月中旬,行軍大總管蘇仁師率領中軍主力六萬余人,強攻圍困涿州的契丹大營。

號稱五萬大軍的契丹兵馬倉促迎戰,其兵馬老弱居多,且數量不足兩萬人,營中盡是偽裝假人,一觸即潰,接戰不到兩個時辰,便向營州幽州方向敗退。

戰事方停,蘇仁師挾大勝之余威,于範陽縣衙聚將議事,調兵遣將,綢繆反攻契丹。

「幽州刺史殉國,著麻仁節等前軍將領向東北運動,收復幽州失地,撫慰黎民,張都督守土有責,如今涿州之圍已解除,本大總管分你兵馬萬五千人,收復檀州」蘇仁師再沒有在北都留守府的無奈模樣,氣勢凌厲,徑直發號施令,「爾等可有異議?」

「下官無異議,早日光復檀州,少我一日罪孽,謝過大總管成全」張九節感激涕零。

「呵呵,全憑大總管安排」麻仁節按住青筋暴跳的宗懷昌,皮笑肉不笑,「只是我軍羸弱,收復幽州已是艱難,怕不能分兵給張都督了」

「不必你分兵」蘇仁師哼了一聲,掃了宗懷昌一眼,不予理睬,「只是前軍騎兵所部,要全部留下,交由張玄遇將軍統領,追擊契丹宵小,本大總管要直搗他柳城、遼東城巢穴,盡屠其城,為陛下重立天威,為我大周子民復仇雪恨,麻總管,可還有話說?」

如此沉重的兩頂大帽子壓下,別說是麻仁節,便是混不吝的宗懷昌都只是咬牙切齒,不敢吭聲。

蘇仁師悠然端起茶盞,刻意等了許久,見他們不敢發作,還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轉臉朝宋一笑,「宋侍郎修築了連接涿州和雲州,用以牽絆突厥的馳道,卻未料竟是契丹生了戰火,待本大總管平定禍亂,少不得,要再請宋侍郎出山,修一條連接營州和涿州的馳道,有此三點兩路,東北邊塞,當無憂矣」

「不敢當」宋對他大言炎炎的作派很不欣賞,簡單做了回應,「下官適逢其會,差事已畢,今仰賴大總管虎威,契丹望風披靡,下官不日即將起行回京」

「也好」蘇仁師淡淡地回應,早該知曉,權策的人馬大抵都是如此,難以親近,卻也討厭不起來,再看旁邊的鄭重,也沒了熱絡的意思,「鄭都督扼守涿州,經月不失,大有功勛,如今涿州境內契丹凶頑殘余不少,便請鄭都督收拾了,待匯合了後軍李多祚、野呼利等部,再听我軍令出擊,一舉攘除奸凶」

「末將遵命」鄭重起身捶胸,行了個端正的軍禮,不論此戰有何蹊蹺,眼前的蘇大總管,終歸是解了涿州之圍的人。

蘇仁師頗為意外,旋即了然,含笑點了點頭,「本大總管後背所在,托與鄭都督,權郎君乃是福將,都督與他相交莫逆,盼權郎君武運福祉輝映,助我二人共立殊勛」

此言一出,麻仁節等人眼中幾乎噴出火來。

鄭重露出一個誠摯的笑臉,卻未出一言。

「哈哈哈」蘇仁師仰天大笑,他雖是武將出身,卻甚少關注武備之事,反而在朝堂爭斗上花費不少心機,頗得豆盧欽望信賴,眼前鄭重這副不偏不倚,不惹事也不怕事的樣子,實在與朝堂中的權策太過相像,令人難耐發笑。

「張玄遇」笑過之後,蘇仁師厲聲一喝,「令你統帶前軍、中軍騎兵三萬,本大總管親率精銳步卒三萬,立時開拔出征」

「是」張玄遇轟然領命,鼓了鼓高高隆起的胸肌,明光鎧甲上的甲片為之簌簌抖動。

「恭祝大總管旗開得勝」眾人躬身下拜。

「諸位,且听我報捷,哈哈哈」蘇仁師闊步走出議事堂,笑聲干雲,震動屋瓦。

松漠地區,野曠天低,深山老林不計其數,這也是生于斯長于斯的契丹人絕不可能滅種的信心源泉,只要躲進山林,任你如梳如篦,總有疏漏之處。

然而,眼下的契丹勇士正在做的事情,卻違背了祖先驕傲的傳承。

他們正在將大群大群居住在山林里的同族驅趕出來,丟到遼闊的草甸子上,到顯眼的大路上去,發給他們兵器和瘦弱的馬匹。

不僅這些老林子的契丹人遭了殃,便是部落聚居的契丹人也難以幸免,只不過,這些人當中,能生育的婦女,正在成長的青少年男女受到嚴密的保護和轉移,年老的,病弱的,無論男女,全都離開了家園,他們不配得到緊缺的兵器,只有少量的食物果月復,在大道、山口周圍徘徊,等待渾噩未知的命運。

「伏松,前面那個寨子,由你帶隊執行」一個中年百夫長,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馬,呆呆地望著山腳下的一處村落,過了良久,猛地灌下一口烈酒,蓬松的胡須上水漬飛濺,握著鞭子的手,遙遙往下一指,命令手下的伙長去將里頭的老弱病殘驅趕出來。

「百夫長,獨活部落的頭人欺人太甚,您……」叫伏松的伙長眼都紅了,他的百夫長跟他一樣,也是伏部的,有同一個部落姓氏,性情固執剛硬,族人都叫他鐵石,伏部也是酋長李盡忠座下的精銳部落之一,但卻實力最弱,上不去,下不來,地位尷尬,平時還無妨,勾心斗角不過是山林獵物,戰事一起,伏部受到的壓力陡然增大,人死得最多,官升的最慢,要不然,百夫長才不會只是百夫長,在獨活部的屋檐下,受盡窩囊氣。

「伏松,一切都是為了勝利,那里,有我年邁病弱的父親,你要我親自去將他揪出來,扔到大路上嗎?」伏鐵石面目冷硬如鐵,儼然是個毫無感情的機器。

「不,不,我去……」伏松用髒污的衣袖擦去臉上的淚痕,轉過頭,呼喝著胯下戰馬,帶著手下的勇士沖下山去。

伏鐵石孤零零一人在山頭上立著,看著下頭熟悉的場面,大人哭,孩子叫,全副武裝的勇士們掄著鞭子抽打,伏松將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從家中倒拖出門,仰臉朝他的方向看了看,抽出腰刀,手起刀落,將花白頭顱斬下,鮮血狂涌。

伏鐵石目睹了全過程,在馬上躬了躬身,向伏松行了一禮,繼而閉上眼楮,想要向狼神祈禱,卻又很快頹然睜開,祈禱什麼呢,他的眼楮越過莽莽山林,望向了南方。

伏松並沒有看到他的禮節,他已經很有經驗了,有條不紊地發號施令,該送走的人都送走,該拖出來的人都拖了出來,然後,丟出一個火把,將整個寨子燒成灰燼。

繞著寨子策馬跑了一圈,確認沒有任何遺漏,伏松帶人回來復命。

「做得好」伏鐵石拍拍伏松的肩頭,「走吧,今日還有五個寨子」

蹄疾如風,飄來伏鐵石的難解的疑問。

「伏松,你說,中原人也會這樣做事嗎,即便是為了勝利?」

「伏松,听說有個中原人只買你的皮子,他還會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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