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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松漠有雨(七)

凌晨寅時,天色尚且漆黑,義陽公主府已經人聲鼎沸,車馬匆匆,喧嚷不已。

大開中門迎客,太平公主府的薛崇胤、武崇敏、武崇行三兄弟,高安公主府的王暉,豫王府的李,梁王府的武崇訓,加上安平王武攸緒、建安王武攸宜兩家四個年長的兒子,自武後算起,都是皇族三代,各自帶著一大堆從人紛至沓來。

自他們抵達,洛陽府官差衙役和監門衛的軍將,于神都內城四門大行方便,放了不少人進來,人影翩躚,腳步,暗香浮動,洛陽府尹王祿與監門衛的將領們站在城門樓上,俯身看下去,人頭攢動,盡是勾欄教坊中人,不禁相視苦笑。

芙蕖在內堂為權策打理衣裝,口中絮絮地不放心,「郎君,奴奴不曉得朝堂大事,總听說邊塞似乎有戰亂,鄭郎君也在前線血戰,此時擺弄這些浮華之事,可是有所不當?」

「呵呵」權策笑了,雙臂一攏,將她抱在懷中,含笑戲謔,「我家芙蕖甚有仁人之風,憂國憂民,真是蒼生之福」

「郎君」芙蕖一張臉登時紅透,扭了扭腰撒嬌,白他一眼,听出他打岔之意,也不再多說,他總歸是有道理的。

整理完畢,權策輕輕撫了撫她的鬢角,輕聲道,「莫要擔憂」

芙蕖柔順地點點頭,福了一福,「郎君諸事順遂」

權策返身離去,左手抱日月,右手甩乾坤,面如平湖。

細細算來,到此五年,東征越王李貞,隨薛懷義北伐突厥,主導西塞西峪石谷戰事,策動南疆安戎城之戰,算得是戎馬倥傯,平心論,他也有男兒熱血,對叱 沙場,揮斥千軍萬馬的壯志豪情,很有一番向往。

但是,他似乎不能了,至少不能太過積極,恰逢前段時日觸怒了太平公主,倒是正好借題發揮,讓彼此都不為難。

「主人」權策邁出後院拱門,早有大批從人僕役恭候,權祥和絕地相伴左右,僕役們如雲影從。

「主人,據佔星回報,鄭郎君出兵之前,曾有大周人連夜入松漠都督府和營州都督府,彼時涿州關禁森嚴,後查出有城狐社鼠于城門挖洞,訊問逃人身份,只知對方出手大方,起獲贓物,卻不知身份」絕地嘴皮子翻動,聲音僅有兩人可聞,「營州已破,趙文徽滿門遇害,佔星無從察問」

權策微微點頭,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鄭重率先發兵攻打,李盡忠卻沒有將他當做首要敵人,那旗號,看似為廬陵王張目,實際上卻是給他催命,兩撥逃人,身份呼之欲出,鄭重的魯莽行動,說不定,還救了武延基一命。

廬陵王許是久不在天子腳下,失了敬畏之心,動作頻頻不說,還一次比一次大,再鬧騰幾番,武後剛剛興起的那點兒和軟溫情,終要給他消磨殆盡,對權策這等近臣,是禍非福,這次要與他個慘痛教訓才好。

「大兄」「表兄」「大郎」「權郎君」

……

來到外堂,眾人團團拱手,施禮見過,權策臉上洋溢著喜氣,細細打量著眾人的裝扮,笑意更是收斂不住,「有勞諸位兄弟了,為著權策的罪過,要與我同演這出彩衣娛親,日後諸位家務上若有差遣,請盡管開口,權策絕不推辭」

他言辭謹慎,將私交和公務分得明白,只不過卻是媚眼兒做給瞎子看,在座的皇三代都忙著把玩自己的穿著打扮,春夏秋冬,綠紅黃白,十二個青年俊秀,三人同一服色,都是華貴錦緞繡衣,繡著大片應季的風光,很是別致。

「權郎君客氣了」武崇訓拱拱手,代為客套,「權郎君行事,出人意表,能共襄盛舉,我等與有榮焉」

「如此,諸位,時辰將到,這便起行吧」權策、薛崇胤、李、武崇訓四人各帶兩人為一組,去了神都四門,從人蜿蜒迤邐,侍女沿途撒下四色花朵,在路上洋洋鋪滿,將路面的本來顏色覆蓋住,男僕卻沿著坊市中層層疊疊的街道高牆,安置下紅燭彩燈。

晨曦初露,到了卯時,天色灰蒙蒙,漸漸能看到一丈內的人影。

長夏門,一聲鑼鼓響,絲竹管弦隨之四起,穿著各種款式綠衣的舞姬翩翩起舞,她們並沒有排練過,只是各自展示最擅長最優雅的舞姿,自城門邊舞動開去,在長街上排成偌大的圓圈,一圈圈的同心圓,垓心處是權策、武崇敏和李三人,他們卻是練過的,舞姿動作都不大,不外乎是邁步,回首,展臂,旋轉之類,倒是整齊劃一。

隨著他們的腳步,所到之處,地面上花瓣飛舞,高牆之上,紅燭燈光次第點燃,串串彩燈騰空飛起,到了有小街小巷的十字路口,龐大的歌舞隊伍掠過,整條小街小巷便瞬間點燃,光華四射,在將明未明的天色映襯下,華麗壯美到了極致。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歌聲飄揚,不少官宦和百姓人家驚覺起身,卻出不了門,官差提點,要看景,請爬牆頭,于是,權貴人家的閣樓上,普通人家的牆頭上,便爬滿了人,觀賞神都一截一截被華美歌舞點亮的盛景。

太平公主府,千金公主、義陽公主和高安公主聯袂早早來訪,將太平公主請到了閣樓頂層,听著四色的歌舞聲,火光如龍,彩燈飄揚半空,連灰暗的天空都映紅了,明暗對比鮮明,四方隊伍漫漫如潮,踩著各自迥異的步點,向著太平公主府涌來。

「殿下,你看,長夏門那邊過來的,穿紅衣的,中間那個,便是大郎了」千金公主最是活泛,蹦蹦跳跳如同少女,「記得當日在義陽殿下府中夜宴,為李和鄭鏡思接風,大郎舞姿猶自笨拙,還被本宮捉弄了一番,現下卻是有些模樣了,咯咯咯」

太平公主游目望去,大概也分辨了出來,清冷的面上露出絲絲笑意,一直小心著的義陽公主和高安公主,見狀松了口氣,雖然權策沒有說什麼,但如此大動干戈討好太平公主,顯然是有些不妥當在,義陽公主連忙順著說道,「千金殿下卻是想差了,大郎于歌舞並無天分,為了練這舞蹈,可是連十日一去的藍纓軍演訓都罷了」

「本是富貴中人,演訓早該不去了」太平公主嘟囔了句,挽住了義陽公主的胳膊,「難為他找這許多人來胡鬧,皇姐可是拋費不少錢帛?」

「不曾不曾」義陽公主拍拍她的玉手,笑逐顏開,「大郎與葛家大郎一說,永豐里的勾欄畫舫,便踩破了門檻,都要襄助大郎,博殿下一笑呢」

天色漸漸晃開,隊伍漸行漸近,絲竹樂器聲和歌聲能听得分明,太平公主等人止了拉家常,豎起耳朵靜听。

「春江潮水連海平……」「明月別枝驚鵲……」「望處雨收雲斷……」「北風卷地白草折……」

應四季之景,有的婉約,有的豪放,有富貴氣象,有鄉間民生,也有邊塞沙場,太平公主卻听得不開心,四下里歌曲齊奏,聲量都不小,有些攪和,听得一面,難得其余。

「殿下,這里」高安公主遞上幾張彩箋,上頭錄了這四首詩詞,蠅頭小楷,太平公主自然認得,是權策的親筆筆跡。

「唰」四支隊伍在太平公主府四合,由正門起始,火光猶如一條活龍,左右分野,沿著院牆奔馳,全數點燃,府中玉樹瓊枝濃陰處,無數彩燈緩緩浮起,蔚為大觀。

太平公主瞥了香奴一眼,沒有說什麼,「走吧,且到門前,看看這小賊還要作甚」

「諸位殿下……」香奴輕聲喚了一聲,「若是能換上騎裝,才是最好」

太平公主府門前,人如流水馬如龍,權策等十二人列成一排,齊齊躬身下拜,口中吟誦,「駿馬嬌仍穩,春風灞岸晴。促來金鐙短,扶上玉人輕。帽束雲鬟亂,鞭籠翠袖明。不知從此去,何處更傾城。」

權策上前邁了一步,揚聲道,「春紅尚在,秋氣已高,四野含綠,凜冬不至,值此良辰美景,孩兒權策等,恭請母親與諸位姨母,同效木蘭武風,共享秋圍野趣」

萬千目光矚目之下,便是金枝玉葉,也微微有些緊張,四匹通體赤紅的胭脂馬牽了上來,十二個小青年一趟子跑上前,扶著四個公主殿下上馬。

薛崇胤帶著權竺搶上去扶了義陽公主,權策只好和武崇敏一起去扶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倒是沒有留難,搭著他的胳膊上了馬,指尖柔柔一繞,兩指一並,掐得他生疼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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