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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風雨歸人(下二)

勸業坊,太常少卿韓咸的府邸,一處兩出三進的住宅。

韓咸入神都不久,親朋故交不多,情面來往甚少,家中一向清淨,除了家人親眷,管事童僕、丫鬟僕婦總計不到二十人,勉強不算擁擠。

他並非沒有錢帛,昔年走私茶馬道,賺下的錢帛不在少數,在神都的第一個職位又是太僕寺卿,即便不動手腳,只是常例就極為豐厚,家資愈發富足,只是神都房產購置艱難,地段好的,又都在權貴手中,地段稍差些的,都是只租不賣,韓咸這處住宅都是租來的,令他頗感憋屈。

韓咸引以為恥的事情,在無形之中,卻給權忠等人設置了障礙,下人來來去去就那十幾個,彼此之間都是熟識的,主人的身邊人也都相對固定,想要混入這座宅邸,竟然比混入深宮還要艱難幾分。

觀察了許久,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最終還是沙吒術親自上陣,裝扮成地痞流氓狀,脅迫韓咸府上外出采買的廚子,聲稱要入府行竊,要求廚子帶他入府,若是敢暴露他,便揭發他是同伙,那廚子膽小怕事,也就順從下來,只是一再乞求莫要盜竊太過貴重的東西。

沙吒術卻不肯應下,很有技巧的將他毆打一頓,既讓他劇痛,又不留傷痕,「你這夯貨,咱們干三只手營生的,什麼時候做過這種丟祖師爺臉面的承諾,踫到什麼拿什麼,真拿到不該拿的東西,也是你命賤」

廚子听了這一番話,如喪考妣,刻意采買了一些沉重的大件食材,與沙吒術一同搬運,從府邸的後門進入,直達廚房。

後門的門房見慣了廚子采買,隨口問了一句這人是誰,廚子只道是菜市的幫工,因他采買量巨大,跟來幫忙的。

沙吒術恰到好處地露出憨厚笑容,搬著堆到鼻尖的菜筐,吭哧吭哧行走,很是吃苦耐勞的模樣。

門房懶洋洋地追了一句,「手腳干淨些,搬完就快些走」

沙吒術進了門,將菜筐放在後廚,拍了那廚子後腦勺一記,轉頭就走,廚子被打了一個趔趄,險些一頭栽進爐灶里,很是憂心忡忡地看著他遠去,這人大大咧咧,很不精細,連府中路線都不問兩句就動手,怕是要禍事,老實巴交的廚子心驚肉跳,思量了許久,在吃食中下毒的想法只是一閃,他是不敢的,怕只有先逃了出去一條路好走。

沙吒術利索的在府中綠植和小徑中穿梭,听聞人聲,便迅速轉彎改道躲避,他早已將韓咸這座府邸的構造記得一清二楚。

悄無聲息來到書房外,在一棵大榕樹遮蔽的角落縮成一團,伸長了耳朵,听到里面傳來了爭吵聲。

「河內殿下已經得了御史台的行文,葛繪給劉思禮定了過失瀆職的罪過,不痛不癢,只待秋官衙門核準,便要將他釋放,你必須在此之前設法尋到劉思禮的過失,令河內殿下可以將他從御史台提到秋官衙門」一個聲音急得火上房,聲音高亢尖銳,語速如同爆豆。

「我又何嘗不知時間緊迫?然而事態有變,葛繪既是有意輕易釋放劉思禮,我與河內王先前的猜測,許是有差池,劉思禮未必有預想的如此重要」另一個聲音要低沉穩重一些。

「你糊涂了,河內殿下的主要目的,乃是令權策與廬陵王之間生出嫌隙,只要劉思禮是從御史台轉移到秋官衙門,河內殿下自有辦法令廬陵王難受,屆時,權策想要撇清,便不是那麼容易的,至于劉思禮重要與否,不抓在手,又怎能判斷分明?」那尖銳嗓音很是惱火,連禮節都顧不得了。

「你……罷了罷了,本官自會盡快設法,請河內殿下放心,不送」低沉的聲音顯然出離了憤怒,強自壓抑,不欲再與眼前這河內王府上的豪奴糾纏,沒得失了身份。

「哼」那豪奴一身錦繡,滿面蠻橫,盯了韓咸一眼, 當一聲扯開書房門,橫沖直撞而走。

沙吒術所在角落嚇了一跳,趕忙一個翻身,越過欄桿,潛入低矮的灌木叢中,待他走遠之後,才又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後廚。

「你怎麼還在?你跟那死廚子是不是一伙兒的?」後門的門房腦門上頂著個紅腫的大包,氣急敗壞。

「不,不是,我不認識他,我剛才就是上了趟茅房,他怎麼了,沒見著人?您這,怎麼了?」沙吒術點頭哈腰,很是受驚嚇,臉都白了。

「那廝做了逃奴,不怪老話兒說知人知面不知心,那麼老實個人,竟然也是個有狠心的人,一磚頭好懸沒把我砸死,你還杵著干嘛?還不快些走」門房看沙吒術很是有幾分可疑,卻又是他放人進來的,實不敢擔這個干系,索性趕走了事。

沙吒術擠著笑臉,貓著腰從後門走了,已經掉到手心里的匕首收了回去。

走到巷子口,回頭看了這個宅子一眼,廚子跑了,很好嘛,送你們一個。

上林坊,義陽公主府,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監察御史張柬之。

權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許久,形容干瘦,須發花白,臉色有些蠟黃,皺紋密布,精神卻還好,五短身材,腰桿挺直,眼楮極有神采,目光灼灼,躬身向權策行禮,權策一時出神,致使他彎腰甚久,卻面不改色心不跳,顯然老當益壯,體質甚好。

權策醒過神,趕忙喚他起身,平復了一下心情,實沒有料到,武周的終結者,大名鼎鼎的風雲人物,就如此突兀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月兌口問出了極感興趣的一句話,「恕權策冒昧,張御史貴庚?」

「下官已虛度六十九載」張柬之畢恭畢敬,坦然回應,對自己的歲數,並無多少羞慚。

「長者當面,我失禮了」權策起身拱了拱手,對他的年壽表示敬意,「張御史身體硬朗,乃朝堂祥瑞,可喜可賀,只是不知御史來此,有何見教?」

「權郎君言重了,下官不敢當」張柬之客套了一句,直入主題,「昔日豫王在許州時,下官忝為倉曹參軍,與殿下長子李,有半師之誼,近日听聞貴人入京謀職,特來拜望」

「竟有此事?卻是不巧,表兄今日去拜訪太平姨母了」權策大為訝異,這可是燈下黑了,無翼鳥查遍了朝中官員的脈絡淵源,唯獨沒有注意到豫王府,興奮的感覺一閃即逝,眼前的老頭子,發跡在武後晚年,還有十余年,所謂的抱大腿,于自己並不可行,怕是自己還須對他加以培育才行。

天生勞碌命,由不得他走捷徑。

「下官冒昧,以為貴人不當任實職,應先以顯貴體面差事安置,徐徐歷練,以策萬全」張柬之看起來對李很是上心。

「御史所言極是」權策有會于心,他也正有此意,眼下朝中乃是修羅場,李只是站在朝中,就會招來各方勢力注目,引來明槍暗箭,一個不慎,便會牽連廣泛,得不償失。

「既是權郎君同意,下官有意保舉貴人出任尚衣奉御,不知權郎君意下如何?」張柬之緊接著道,絲毫不含糊,務實得緊。

「有勞御史,權策代表兄謝過了」權策欣然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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