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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風雨歸人(上)

「大將軍」

「謝將軍」

太初宮,麗景門,昔日鬼蜮蛇蠍齊聚之地,在謝瑤環眼中美好絢爛如畫。

只因眼前這個皎如月輪的青年,他頂盔摜甲,大紅的披風,威勢不凡。

她曾在極短的時間里,藉由艾薇接觸到權策的親信組織,也曾為這個組織做了些事,大概知曉這個組織專為權策提供各處官衙官署乃至宮中的動靜消息,並在其中開展行動,內中詳情她所知不深,除了艾薇,她甚至沒有見過任何一個成員,但她能清晰感受到這個組織的嚴密和細致,精細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最為明顯的感受,便是自從虞山歸來,權策和組織都與她斷了關聯,自那以後,兩人同在宮中走動,卻從未踫過一面。

見面見多了,便不是巧合,一面也不見,定然也不是,定是有人計算過,安排過的。

如此,眼前這個重又出現在她面前的身影,便彌足珍貴。

謝瑤環有一瞬間的心神失控,但她遏制住了自己,她知道自己的眼淚不能隨便流,親身經歷了一次凶險,她飛速成長起來,更直觀感受到權策的艱難處境,也更為自己曾經的清淨幻想而羞恥。

不長時間的疏離,幾乎掏空了她,她終究是放不下的,或許是心心念念得太多,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與心中留下深深烙印的艾薇合二為一,成了他的一件甲冑,願意以性命掩護他。

險死還生,也是大徹大悟,權策有一句話很好听,她一直排斥,如今卻不得不接受。

既入江湖中,便是薄命人。

這深宮,是個大江湖,這里本質便是喧嘩嘈雜的,亂流紛飛,沒有誰能清淨。

謝瑤環眼楮彎成一汪月牙,長長的睫毛毛茸茸的,「多虧大將軍府中高人出手相救,救命之恩,瑤環不及言報,高人已行蹤杳然,于心不安」

「謝將軍客氣了,卜月方外之人,于人情世故,毫不縈懷,謝將軍轉危為安,府中上下,同感歡欣」權策也含笑相應。

「既是如此,瑤環便不多言了,還請大將軍將瑤環心意帶到,日後再有相求之日,瑤環也好開口」謝瑤環抿了抿嘴,語聲調皮,神態卻很是鄭重。

權策呵呵輕笑,眼中卻閃過不忍,「蒙謝將軍信賴,但有所命,請盡管開口,我代卜月承諾,有求必應」

「大將軍請」

「謝將軍請」

兩人一分左右,各自肅手,含笑點頭,對視一瞬,便錯身而過。

權策心中復雜,既有愧疚,也有慶幸,若是內衛的行動快一步,或者再深一層,在豫王府起火之前找到了張藏刻意布下的凶險罪證,他有把握運籌,將自己置身事外,但舅父滿門,卻……

權策咬了咬牙,終究便宜了房州的毒婦。

他去了北衙,傳見野呼利,權策初入羽林衛,野呼利就是他的手下,又一同在西塞苦寒之地打了場仗,算得是老交情了,野呼利卻也是最不滿意的,他素有壯志豪情,不甘心站樁度日,當個門面玩偶,本以為權策來了,可以給羽林衛月兌胎換骨,沒料到權策卻是蕭規曹隨,除了組建憲兵,毫無動靜,憲兵還交給了武秉德,沒他什麼事兒。

「野呼,我有意將左羽林衛三萬人,隔為兩軍,一軍野戰備御,一軍專務戍守宿衛」權策開門見山,也不與他客套,徑直分派任務,「戰軍操演訓練與右玉鈐衛相同,須遴選有武勇,有志氣之士,此任務便交由你完成,我與你旬日時間,屆時我要看到名錄」

「是,大將軍請放心」野呼利滿臉的絡腮胡幾乎都飄了起來,絲毫不在意時間緊任務重,亢奮應命。

「我與你四個字,寧缺毋濫」權策又點了一句,軍伍是熔爐不假,但廢柴渣滓是什麼也練不出來的,沒的浪費功夫。

野呼利鄭重應下,大踏步出了中軍節堂。

太常寺,太常少卿韓咸坐在簽押房,臉色難看。

他批閱的公文,被寺卿常態圈改得面目全非,這等舉動于官場乃是禁忌,畢竟都是大員,彼此顏面都是頂頂重要的,少卿的意見,被寺卿駁回修正,私下議論尚要思量遣詞造句,委婉說明,這般見諸文字,不啻于當眾打臉。

更令韓咸惱怒的是,他手中的,不是原本,乃是復本,有復本出現,代表這份公文的處置已經定案存檔,不可改易,而且復本還可能不止一份,寺中中層職官怕都能見到,如此不留余地,豈不令人恨煞。

韓咸離開坐榻起身,在簽押房轉來轉去拉磨,以拳擊掌,下定了狠心。

「少卿,這里有幾份公文,請您閱判」剛邁步出門,恰好便遇到個書吏捧著一沓公文迎上前來。

「哼哼,寺卿自有主張,何必多此一舉,且拿去上呈寺卿定奪,休要煩我」韓咸冷哼,卻是置之不理,拂袖而去。

韓咸離了太常寺,去了散騎常侍韋溫府上,韋溫是廬陵王妃韋氏的堂兄,他的父親韋玄儼與韋氏的父親韋玄貞是同胞兄弟,昔日因李顯被廢黜倒台,韋玄貞與四個兒子被流放嶺南,一同慘死在煙瘴之地,論起血緣,韋溫和他的兩個弟弟韋、韋濯已經是韋氏最為親近的人。

韓咸到此,是因為他經手了周仁軌之死,也曉得周仁軌是廬陵王一系的人,手中握著這個陰私,韓咸想要用它交換一個靠山,他對權策犧牲他的利益官位感到寒心,也實在不想再受常泰的腌氣了。

然而,他失望了,蓄著五縷長髯,俊雅與岑長倩有一拼的韋溫,听了他說的消息,卻淡定得很,眼中還有些莫名地憂傷,定定地道,「貴官有心了,此事我有所耳聞,只是這其中定是有些誤會在的,權郎君乃是廬陵王外甥,血脈至親,豈會行此手段?定是周仁軌行事有差,而中間有人作梗,想要親痛仇快罷了,貴官所言,出你口,入我耳,切莫再多言外傳,不然,恐有不測」

韋溫語聲極為干癟,毫無情感,權策斷了他在朝中最強大的臂膀,他如何不痛,但房州一番措置,功敗垂成,他區區一高階散官,又能如何,只能遵從韋氏的安排,認栽翻過這一頁,為了安撫住權策,還要為他辯護,保全他與廬陵王的舅甥之情。

「常侍,我親自接收的葛繪指令,豈會出差錯……」韓咸猶自不信,拿出細節試圖說服他。

韋溫盯著他,無奈的撇撇嘴,慢條斯理抬起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韓咸見狀,顧不得發笑,只是脊背發涼。

「韓少卿,權郎君當日送別族兄權瀧,曾有一句寄語傳出,你可知曉?」韋溫捋了捋長髯,幽幽道。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韓咸木然呆坐,口中訥訥,當初隨權策進神都,他很是做了些功課。

「與君共勉」韋溫淡淡點頭,闔上了雙目。

韓咸拱拱手,失魂落魄告退,初春的天空空明澄澈,顯得如此咄咄逼人。

他沒有看到,有個五短身材面貌丑陋的人,在街道一側的茶樓上,獨自佔據一層樓,眯著眼注視他的背影良久。

神都南門,長夏門。

滎陽鄭氏的承重嫡長孫鄭鏡思,率領漫長的車隊來到神都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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