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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廬陵魅影(終)

太初宮,三清觀。

卜月治療半月有余,謝瑤環中毒情狀有明顯好轉,先是惡臭之氣消弭,再是身體潰爛之處愈合結痂,去掉血痂之後,光滑瑩白如初,待臉色由青黑轉為粉粉的血色,卜月大大松氣,至此,權策交代的「慘烈其事,務保平安」便都做到了。

卜月是佔星的得意弟子,雖沒有繼承他的刺兒頭秉性,卻也有嗜好,便是愛出風頭,心境一寬,有意炫一下手段,很有信心地命三清觀侍候的宮人散布消息,言之鑿鑿說一個時辰之後,謝瑤環便會蘇醒。

同行之間赤果果仇恨的尚醫局諸多御醫率先來到,橫挑眉毛豎挑眼,便是等著他的預測不成功,來看笑話的。

緊隨其後到來的是內侍省各方女官太監,謝瑤環如今在宮中沒了職務,但卻是武後身邊得用的親近人,又一向居中持正,不黨不群,無人敢于怠慢。

其後,殿中省少監李笊也帶人前來守候,與他同來的,是唯一一個外官,在宮中各處行走的濟陽縣公武崇行。

「卜道長,人已經來得夠多了,還不抓緊施救,再耽擱一會兒,時辰該來不及了?」有個御醫見人越聚越多,卜月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不由出言譏諷,他的面前,日晷、燃香和沙漏擺的齊齊整整,一副惜時如金的樣子。

「已無需施救,天地有靈,陛下紫微星洪福庇佑,謝將軍將星由暗復熾,時辰到了,毒素自消,謝將軍亦將蘇醒,繼續扶保帝星,助大周金甌永固」卜月將術士角色發揮到極致,口中神神道道,搖頭晃腦,眼底的譏嘲不加掩飾。

「你……」御醫被頂撞得直翻白眼,揮了揮官袍,不屑的道,「鄉野偏門,小人得志,難登大雅之堂」

卜月不以為意,高傲的梗著脖子,維持仙風道骨的姿態。

當時間走滿一個時辰,謝瑤環清咳兩聲,睜開了雙眼,朦朧之中,一片刺眼的金色,藍色絲線織就的鳳凰振翅于飛映入眼簾,立時打了一個激靈,曲肘便要起身,還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張,吐出一句,「陛下恕罪」

「快快起來」武後上前,伸手將她安置好,「無事便好,幾日不見你,朕頗有些不慣,你素有忠貞之心,便是為了朕,也要早日復原」

謝瑤環方才的起身已然用盡了力氣,額上沁出密密的汗珠,蹙著眉頭,剌著嗓子艱難道,「陛下,澠池……」

「你不必再勞心,澠池與叛逆諸事,朕已料理清爽,你可安心溫養」武後柔聲安撫,謝瑤環听到她口中的叛逆字眼,放下了一大半的心,疲憊的闔上了雙目。

武後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起身來,看著邊上面上無光的御醫們,無聲地笑了笑,「卜月,你既有如此本事,何不入宮尚醫局,為朕效力?」

「為陛下效力,草民之幸,唯草民性情怪癖,不善交際,難為人所容,且醫理之道,迥異于眾人,于民間尚不能取信,于宮中貴人雲集之地,怕更難有所施展,是故,草民不敢入尚醫局,願于義陽公主府結廬而居,專候陛下召喚」卜月從容答對,一席話情理兼備,姿態也很是誠摯。

「呵呵」武後輕聲一笑,面上神情反倒明亮了幾分,「曉得眷戀舊主,不貪戀權勢,雖有些浮夸,終有可取之處,朕賜你錢百貫,與你朝請郎散官,好自為之」

「謝陛下」卜月跪地謝恩,臉上有茫然之色,他自入無字碑為佔星之徒,衣食用度,從來都是義陽公主府供給,錢帛之物,于他毫無用處,朝請郎什麼的,更是笑談,他易容蒙面的時候,比本來面目示人更多,比如現在,他的草原方士打扮,便是一個假面。

房州,廬陵王府。

廬陵王李顯召集了一場家宴,他年有三十七歲,卻子嗣艱難,已有八女,其中韋氏生產嫡女四人,李裹兒是其中最幼的一個,也是最漂亮的一個,年僅八歲,已有傾城之色,只有三個兒子,長子李重福庶出,年有十三歲,比李旦長子李成器小一歲,嫡子李重潤是次子,年十一歲,三子李重俊也是庶出,年九歲,與李隆基同齡。

宴會算不得和諧,韋氏偏心嫡出子女,將李顯的一干偏房側室全都排除在宴會之外,姬妾之輩更是不得見天日,嫡子李重潤尚好,得寵而不驕,性情平和穩重,四個嫡女卻是一個賽一個的跋扈欺人,尤以幼女李裹兒為甚,庶出的子女都是夾縫求生,性情畏縮,不敢怒也不敢言,長子李重福是最為怯懦的,也是因他帶偏了風向,致使庶出子女抬不起頭,嫡出子女愈發張狂出格。

李顯高居上座,只做未見。

「兄長,春日漸濃,該當踏青放紙鳶了,你吩咐人為我做個鳳凰的,要最大的」宴席尾聲,眉眼如畫的李裹兒尖聲呼喚。

李重潤轉過身來,未及開口,李重俊先湊了過來,帶著幾分討好地道,「小妹,我院中小廝長生最擅長做這類竹子物事,轉天做了來與你可好?」

豈料,李裹兒並不領情,秀麗的臉頰一揚,翻了個厭棄的白眼,大聲奚落道,「我自喚我兄長,何曾喚奴兒?」

李重俊臉色劇變,垂下頭,雙拳緊握,掌心劇痛而不覺。

「裹兒不可如此」

「裹兒……」

李重潤輕聲教導,蹲牽著她的小手,逗弄撫慰,無暇顧及一旁的李重俊。

李顯也出了一聲,很快便被韋氏拖走,「夫君且莫管這些,自有重潤教導于她,尚有大事要與你商議」

李重俊呆呆站在原地,看著兄長的背影,再看看父親拂袖而去,心頭蒙上了厚重的陰影,同有一父,我卻是奴兒?

書房中,韋氏與李顯相對而坐,神色冷峻,李顯有幾分不安,他曾位居九五,一度有過雄心抱負,被武後廢黜之後,一蹶不振,再也無意摻和朝中爭斗,一應事宜都是韋氏在操縱,她也極少與他商議。

「夫君卻是有個好外甥,做的好手段,設局坑陷了周仁軌不說,又殺了我從弟韋,真是咄咄逼人,未曾將你這破落舅父放在眼中吶,嗚嗚嗚」韋氏拿起絹帕擦拭眼角,卻並無一絲淚痕,她隱去了自己的所有動作,連張藏其人也忽略不提。

李顯連忙溫聲安慰,「愛妃切莫氣怒,仔細傷了身子,你說的,怕是義陽皇姐家中的權策吧,我有所耳聞,此子有才有德,文武雙全,卻是個麒麟兒……咳咳,此間怕是有些誤會在,愛妃是長輩,又何必與他計較?」

「誤會許是有一些」韋氏哭哭啼啼,眼神閃爍,「周仁軌出意外,事出偶然,我那從弟立身不檢,在軍營賭博,一時失手,也是情有可原,可是,誰曉得你那外甥會不會咄咄逼人,劉思禮都被他的門下抓了,若是追查起來,夫君昔日東宮舊人,豈不全都散了人心?」

「愛妃以為當如何?我照辦就是」李顯苦笑一聲,無奈地道。

「只求夫君書信一封與他,就看這大名鼎鼎的權郎君,給不給你這個薄面了」韋氏委委屈屈地道。

李顯哈哈一笑,當即鋪下紙張,命筆寫信。

韋氏在側後看著李顯寫下一串串很是溫和親近的字眼,眼中戾氣四溢。

這一局棋差一招,我認栽了,權郎君,日後山水相逢,再決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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