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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廬陵魅影(下四)

神都,太初宮,三清觀。

義陽公主府的方士被接進宮中,在此地為謝瑤環祛除劇毒。

劇毒固然是劇毒,只不過用量並不多,不至于令謝瑤環出現毒侵五髒,面目青黑,周身惡臭纏繞的凶險癥狀。

事實上,卜月進宮當日,便有把握當場將謝瑤環救治好,但他出于謹慎,並未立時用上全力,只是穩住了毒素,使之不再惡化。

當宮中前來探視的一應要角相繼離去之後,卜月托詞要辨識一下謝瑤環中毒的因果,以便對癥下藥,想要看看謝瑤環最後接觸的物件兒,伺候的宮女不明詳情,將謝瑤環中毒前的桌案抬了上來,她審閱的公文,也原樣未動,梅花內衛密報豫王謀反的公文便讓他看到了。

他強行按住心頭的驚濤駭浪,很是專業地細細嗅了嗅紙張,本是故作一個姿態,卻被他發現了大問題,公文的紙張中確有毒素,而且分量還很大,若謝瑤環真是因翻開這份公文中毒,那絕不應是眼前這個淺淺中毒的狀態,早應該魂歸地府了。

卜月驚疑不定,他已然確認,床榻上中毒的女子,定是有貓膩的,她不是翻開公文中毒,而是先在公文上抹了毒素,又給自己下了毒,只不過,她是個生手,並不曉得劇毒的分量差別,很容易暴露。

便是如此一人,渾不知用毒深淺,卻悍然對自己下毒,那定然是抱了必死之志,她堂堂宮禁得寵女官,是為了什麼?

卜月心中一時火熱一時冰涼,心中動蕩不安,以他心性,定是要將她救下的,以性命守護所信所仰,這女子與他,與整個無字碑,都是同一類人,可他並不只是自己,不能率性而為,進宮之前,不明詳情,主人只令小心謹慎,並無詳細指示,眼下四顧只有宮女太監,他無處通消息,也無法請示。

正在他孤立無援的時候,一個倒藥渣的灰衣苦力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腰間竟然掛了一支鵝毛,看似是疏于搭理,粘上的污穢,在他看來,卻是再聖潔不過的了。

無字碑的標志是一方小小的墓碑形狀的玉牌,也就拇指大小,那跟鵝毛,便是無翼鳥的標志。

「呵呵」卜月笑了,借著寫藥方的機會,快速寫了一頁紙,又攥成一團,丟在了藥渣里。

沒過多久,殿中省少監李笊親自前來,明著是詢問三清觀一應供給需求,實則傳來了權策的命令,「慘烈其事,務保平安」

于是,中毒狀況被控制住不久,情形急轉直下,謝瑤環陷入深度昏迷,水米難進,臉色如同死人,惡臭難聞,情形可怖至極。

武後听聞後大驚,親自前來探視,她下令處決了滎陽鄭氏的坐探小隊,卻並不代表她不相信坐探上報的消息,又安排了人去澠池追查,查訪的密報還沒回來,卻收到了河南道地方和豫王李素節的奏報,豫王府白日起火,府邸幾乎被夷為平地,府中有姬妾九人、子三人、女二人葬身火海。

一片白地,自是查無可查,卻是好一番蹊蹺。

未久,派去執行處決任務的內衛奏報,有滎陽鄭氏族人與叛變內衛攪在一起,此人曾為滎陽令鄭善應幕僚,鄭善應已離奇遇害,據聞,他生前曾私下接見了太常少卿劉思禮的恩師,術士張藏。

劉思禮其人,武後咨問過上官婉兒,得知是廬陵王在東宮時的太子左中允。

局面到此時,雖仍有不盡明了之處,對武後而言,已是豁然開朗,她也無興致詳查究竟,不外乎仍是她痛恨的兒媳婦韋氏作祟,只不過這次,她將矛頭對準了豫王和權策,由她去,且看她牙口如何。

「神都風傳,你能妙手回春,梁王也夸贊你有回天之能,為何瑤環癥狀每況愈下?」武後只看了謝瑤環一眼,便不忍再看,怒斥卜月。

卜月跪在地上,全身汗濕,「陛下,草民對毒性始料未及,眼下仍能治療,只是要耗費些時日」

武後听他說得輕易,已有幾分不喜,只當他是奸猾成性,故意夸大病情,下令傳召御醫前來問診,眾多御醫商議良久,臉色尷尬不已,一開始的中毒他們都無法解決,眼下毒性更加復雜,他們更是束手無策。

武後這才相信了劇毒的凶險,臉色陰沉,「仍由你診治罷了,此乃朕得力臂助,若能令她康復,朕不吝賞賜」

「謝陛下」卜月連連叩頭,絲毫沒有驕矜之意。

武後鳳袍一擺,快步離去,她抱著貓逗老鼠的心思,準備看謝瑤環蘇醒後當如何處置豫王謀反案,以辨別她的忠心,眼下卻是一切成空,謝瑤環是真的中毒,那梅花內衛便是真的不干淨,滎陽鄭氏也是真的生出了野心反骨。

「孽子」武後怒其不爭地自牙縫中擠出兩個字,回到長生殿,當即對上官婉兒道,「婉兒擬旨,滎陽令鄭善應作為一地父母,朝廷命官,蹊蹺死去,朕心不忍,著御史中丞葛繪即行前往滎陽,窮究此案,涉案之人,寧枉勿縱,若查無結果,令他提頭來見」

上官婉兒听得先喜後驚,埋頭命筆,心砰砰直跳。

韋氏既是想要斗,朕便為你加把火,滎陽鄭氏,若是嫌千年之命太長,朕卻不憚令你在朕手中戛然而止。

武後仰起頭,雙目精光四溢。

北衙節堂,權策高踞上座,虎視著下列一干將領,他的兩旁,靠後半步,分別坐著右羽林衛大將軍李多祚,萬騎將軍拓跋司余。

良久,權策收起凌厲鋒芒,靠坐在虎皮座椅上,好整以暇問道,「我聞,北衙軍中,竟有都尉以上軍官聚眾賭博之事,下列諸將,可有情弊自陳?」

眾將垂首,卻無人出列認罪。

「唔,沒有,甚好」權策悠悠然,「傳我憲兵哨隊」

憲兵哨隊,是權策在北衙的第一個動作,自左羽林衛各營哨中,選拔三千人,自成一體,不佩橫刀,而執長劍,劍柄流蘇為白色,操演如常,卻不執行勤務,專責內部軍紀,巡查路線也不是固定,糾劾違規違紀,可當場行刑,也可整理記錄上報,由武秉德兼領。

有三名憲兵都尉進入節堂,也不多說,下手便將幾名將領揪了出來,大多都順從,卻有兩人罵罵咧咧抗拒,語出威脅。

「 當」權策沖沖大怒,一腳將面前桌案踢翻,戟指那兩名反抗的將領,「無法無天,本大將軍在此,膽敢違我軍法,若我不在,豈不是要佔山為王,左右與我將這二人拿下,痛打六十軍棍,其余賭博者減半,三十軍棍,立即執行」

中軍涌入,將人拖下去行刑,有一人不停叫著冤枉,權策卻抬眼望天,不予理會,有一都尉在拉扯時惡意挑釁,他豈會不知。

「報,行刑完畢,有一人體弱,受刑不過,當場死亡」

「受刑幾何?」

「六十軍棍,在五十九軍棍斃命」

「何人?」

「左羽林衛中郎將韋」

這個名字一出,節堂一陣靜謐,李多祚皺了皺眉,看了權策一眼,韋是廬陵王妃的從堂兄弟,原本放在周仁軌這里鍍金,豈料周仁軌倒台,權策上位,竟下手將他打死。

「既是如此,向韋府中發出訃告,言明本大將軍之惋惜,北衙願助喪家一臂之力,厚葬之」

「大將軍仁義」眾將齊齊俯首,李多祚也拱了拱手,權策如此作為,定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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