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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還君明珠(終)

大理寺官差將左羽林衛大將軍周仁軌拿捕下獄,才上任不久的大理寺卿韓咸親自按察訊問,由晝及夜,以半個時辰為界,接連提審數十次,三木酷刑無所不用,逼問其幕後主使及其同謀之人。

周仁軌遍體鱗傷,實在忍受不住,面無人色,全身觳觫,他是極想要招供的,驚馬的兵馬,便是武秉德新換了兵馬的那一隊,與自己無干,可武秉德是皇室宗親,又是權策的黨羽,這背後牽扯出來,便是漫無邊際,休說是他,便是韋溫和廬陵王,也承受不起,再抬眼,望著高居正堂,頭頂正大光明,面色陰狠的韓咸,猛然驚醒,這人也是劍南道出身,因安戎城一戰功勞,與武秉德一同入朝廷為官,接替了宋,掌管大理寺。

周仁軌身上冷汗涔涔而下,心下慘然,「都是我一人所為,權策里通外藩,侍寵橫行,敗壞朝綱,不殺他,不足以平我心頭之恨」

「原來如此,你是受了別有用心之人指使,陰謀破壞大周與藩屬的良好關系,尤其是不想看到權郎君與雲曦公主結成連理,不惜用出暗殺伎倆,圖謀令大周與後突厥的親善關系毀于一旦,你這等敗類,顏侍敵,同室操戈,禽獸不如」韓咸的原來如此,與周仁軌的原文差異很大,戟指著他,怒意勃發。

周仁軌張口結舌,橫豎是死,索性不再反抗,哼哼兩聲,「寺卿法眼如炬,我又何能饒舌,還請擲下火簽,與我一個痛快罷了」

「甚好,好個厚顏無恥的叛國之賊」韓咸怒極而笑,手握火簽丟了下去,「先將這匹夫雜治一番,以叛國謀反定案,請旨凌遲處死,判案移送秋官衙門覆核,待駕帖下達,立即行刑」判決完畢,猶自怒氣未消,氣哼哼地點了一句,「本官對此人深惡痛絕,下列眾差人,各守本分,休得自誤」

說完拂袖而去,官差對長官的意志自然心領神會,當下將周仁軌拖拽出門,這一番雜治雖不至于要了他的小命,缺個胳膊斷了腿兒卻都是可以的,足以令他毀去終身。

「且慢」大理寺正狄光遠喝止,「本官有下情上復寺卿,爾等且不急動作」

狄光遠快步進了內衙,直趨韓咸的簽押房。

狄光遠看到的,是韓咸氣定神閑地品茗,完全不見了方才怒發沖冠的模樣,心中驚疑不定,猶豫了下,還是說了來意,「寺卿,那周仁軌不足道,卻是廬陵王一脈,其人雖險些傷及權郎君,人神共憤,但若是撕破了臉皮,恐無端樹敵,頗是不美,不妨稍緩片刻,以待權郎君措置?」

韓咸饒有興致地看了他一眼,而今狄仁杰拜相,深得武後信任,幾成武三思之下第二人,這位相爺公子,卻是並未飛揚跋扈起來,也是難得,悠然啜飲一口茶水,若有深意,「多謝寺正善意,本官雖獨斷一衙,行事卻未敢擅專」

狄光遠听出他的意思,這是既定的動作,並非逞一時意氣,他心中微有些不舒服,他與權策有些交情,在奪儲之爭中,他又若有若無地呼應了權策行事,眼下看韓咸作派,雖挑明幾分內幕,卻是帶著疏離戒備,不肯切入實質,「寺卿既是心有成算,卻是光遠多嘴了」

「卻非如此,本官初來乍到,日後多有要仰仗之處,寺正善意彌足珍貴」韓咸坐直身子,眼楮直勾勾盯著他,「我聞大理寺職權差事,以往多有為御史台侵佔之處,此乃來俊臣奸臣遺禍,大大不合規矩,還須刷新一番,我有意奏疏一封彈劾御史台因循惡政,敗壞法度,寺正可願與我共襄盛舉?」

狄光遠聞言,心思電轉,韓咸辣手處置周仁軌,馬不停蹄又要對群龍無首的御史台發難,前者他剛愎自用,一意孤行,後者卻有理有據,還邀請他同謀,兩者風格截然不同,相比之下,後者才是熟悉的權策味道,前者干系甚重,即便不是權策授意,怕也不是韓咸自作主張,只是權策人馬向來以忠耿精干著稱,誰又能擅自調度呢?

狄光遠剎那間閃過許多念頭,心頭亂糟糟的,卻是不敢與這一眼望不到底的強橫寺卿糾纏,拱手推卻,「寺卿垂愛,下官位卑,不敢預朝廷大事」

韓咸卻也並不失望,寬勉了幾句,將他送了出去。

狄光遠苦苦挨到下值,立時便快馬回府,在父親狄仁杰面前,得了最新消息,秋官尚書宋已經以極快的速度準許了韓咸的判詞,上呈鳳閣,宰相眾人,包括狄仁杰本人在內,無人置一詞,周仁軌的性命,已經去了九成。

「父親,韓咸行跡怪異,前後不一,到底是何故?」狄光遠問出了憋了許久的問題。

「權郎君當出山,不出已不行」狄仁杰沉思片刻,嘆息著道。

狄光遠似懂非懂,緩緩點頭道,「父親之意,葛繪等人背著他為他謀奪左羽林衛大將軍之位?」

「背著他?呵呵,卻也不盡然」狄仁杰溫厚一笑,見兒子滿面迷茫,「權郎君安排韓咸彈劾御史台,怕是在為葛繪晉身之路,用意在于酬功,權郎君不在朝,葛繪經營協調,居功至偉,他當是知曉,只是佯作不知罷了」

「我也是做如此想,若朝中各派旗下人馬,都能自行其是,豈不是亂了套?」狄光遠心有余悸,他是主張守序的,不喜縱來橫去的混亂。

狄仁杰搖搖頭,撫須笑而不語,自家這孩兒卻還是稚女敕,人心隔著肚皮,哪有誰,定是誰家人馬?背叛和博弈才是朝中主流,若真是死水一潭,怕是龍椅上那位最不放心了。

狄仁杰眼神幽微。

長壽二年正月十三,武後下制,奪周仁軌一應賞賜誥封,處以極刑,罷權策太平公主府邑司令職務,任為左羽林衛大將軍,總攝北衙操演募兵之事,賜婚後突厥雲曦公主,準大理寺卿韓咸所奏,申飭御史台六位侍御史,擢升侍御史葛繪為御史中丞,行御史大夫事。

這道制書下達,朝臣無不驚悚不安,大周朝中三大法司,御史台由葛繪把持,秋官衙門乃是宋掌握,大理寺卿更是韓咸,如此一條龍,權策幾乎掌握了朝廷法度命脈,比之于武承嗣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有的憂心忡忡,有的火急火燎,但卻不知出于何等心思,竟無人上奏疏反對。

他們不反對,權策便自己反對,新官上任的葛繪,連連上本,將三把火燒向了公認的自己人,同時彈劾大理寺卿韓咸、秋官尚書宋,處置周仁軌一案,倉促草率,有失公正,請旨徹查,還周仁軌公道。

初時,武後置之不理,葛繪卻如同瘋癲,死咬著不放,甚至將左羽林衛兩位將軍武秉德和野呼利一同牽扯進來,大有不將此事辦成大案,決不罷休的樣子。

武後仍舊不肯松口,大理寺卿韓咸自請降職,秋官尚書宋自請出京。

又拖延了幾日,武後終是在奏疏上朱批了準字,韓咸降為太常少卿,以冬官侍郎宗楚客為大理寺卿,宋轉為冬官侍郎,赴北塞監督營造雲州、涿州道路,以河內王武懿宗為秋官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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