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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奪儲風雲(九)

虞山,萬騎演訓大營。

權策與謝瑤環在點將台上並肩而立,謝瑤環腰間的翠玉羽毛隨風搖擺,面上冷冽如平湖。

萬騎兵馬並沒有達到一萬,約莫只有七千余人,畢竟這是一支北衙禁軍,軍餉、軍資、賞賜都數倍于南衙諸衛,軍官的基數也是龐大,便是湊齊這七千人的支用,地官衙門已然叫苦連天,武攸宜都要與婁師德擼袖子上演全武行了,只不過自朝臣至武後,口中溫言勸慰,卻是無人當真,重修萬象神宮,一應花用不比養活這支萬騎少,地官衙門卻是一聲都沒有吭過。

權策居高臨下,看著千騎老卒操練新募集而來的兵馬,身著斜紋虎皮衣,騎用的馬匹,是皇家閑廄的六色駁馬,兵器簇新 亮,只是遺憾,新兵都還在練習御馬,動作笨拙,老卒污言穢語的喝罵之聲不斷,無法看到萬馬奔騰的壯觀場面。

「權大夫,焰火軍之事,你以為當如何發展?」謝瑤環移開視線,一板一眼地問道。

權策微微有些不適,兩人的關系當不至于如此生疏才對,即使軍中有所不便,叫權郎君也使得,何以倒退回了稱呼官職的地步?這方面的事情,他素來講究個隨緣,無意深究,思慮片刻,應聲回答道,「焰火軍茲事體大,非陛下心月復不足以托付,武延基獲罪,薛崇胤年幼,恐會另擇其人」

「有無可能令侯大將軍兼領?」謝瑤環面上掠過一絲陰雲,武承嗣、武三思在朝日久,武家諸子盤根錯節,權勢已非吳下阿蒙,李家孱弱不堪,不足以匹敵,武後居中平衡,自不願武家聲勢太盛,漸漸不復以往信重,多有打壓之舉,相較之下,她更不可能將這等要害軍務交予李家,最有可能的,要麼是中立的親近大臣,要麼是她的身邊人。

權策看了她一眼,對上她的眼楮,灰敗黯淡,不復明亮神采,略微一想,不難明白,她是在擔憂武後將焰火軍交予自己,微微嘆氣,「謝將軍素來謙沖自守,不事交際,即便陛下委以重任,只須蕭規曹隨即可,無須過多憂慮」

謝瑤環苦笑,搖了搖頭,「權大夫是人中豪杰,卻到底不識得女兒心,功名利祿不過過眼浮雲,手挽千軍萬馬,起居八座,男兒可赴湯蹈火,女兒家卻是不稀罕,瑤環只知,權勢一途,是個廝殺場,有進無退,權越重,勢越大,責越重,風浪也越大,真到那時,再想退居一隅,安守太平,也是不能了」

謝瑤環說完,低下頭,輕輕撫了撫腰間那只雪白的羽毛,邁開大步,與權策錯身而過。

權策低頭看看自己腰帶上的玉帶扣,自失地一笑,能看得這麼清楚,真真難得,比那因算計過重而喪命的韋團兒,還有因大權在握、八面玲瓏而屢屢遭到武後磨礪的上官婉兒,都要通透幾分,有此覺悟見地,足可保全善終。

只可惜他們不一樣,他闔家老小的性命都系在自己這顆權勢之心上,逆水行舟,不進則死,他不想死,也不願身邊再有人死。

權策嘆息一場,搖搖頭,邁步回了自己的營房。

絕地在門外候著,身邊有個挑水的老僕,權策圍著那老僕轉了幾圈,不由嗤笑出聲,卜月的易容手藝卻是長進不少,他曉得這人是權忠,上下里外,卻沒有一點能與記憶里對上號。

「主人,玉奴托小的傳訊,朝中行動順遂,葛御史彈劾崔,太平公主一系陸象先攔截,葛御史順勢收手,陛下含怒定案,此事拖延下去,不了了之……焰火軍武延基去位……」權忠先將無翼鳥的官場動靜轉達,說到武延基處,權策伸手打斷,武延基的事情沸沸揚揚,盡人皆知,倒是不須再贅述,他更關切另一件事,「李笊那邊如何?消息可遞到了?」

「主人勿憂,李郎君辦妥了,雖中途有些驚嚇,終還是未曾辜負主人期望」權忠見他急切,連忙道,「此行還有意外收獲,崇行郎君得陛下歡心,許留宿宮禁」

權策深深吁出一口氣,放下一顆心頭大石,「你們這邊如何?」

「主人神機妙算,行打草驚蛇之計,那啞巴小奴的性命得以保全」絕地有些羞愧,當日權策令他派個最莽撞的去盯梢,他還有幾分月復誹,今日卻知權策用意深遠,他派了最火爆的伏虎羅漢去盯梢,三不五下就與人起了沖突,待他酣暢淋灕撕打完一場,啞巴小奴早已逃之夭夭,隔了幾日,沙吒術發動城狐社鼠,費了幾日功夫,才在一處破橋洞中,找到了啞巴小奴的蹤跡,他的眼楮已被人毒瞎,又啞又瞎,想來幕後之人放心了,他的身邊已經無人跟著,沙吒術一番文攻武嚇,套出了他的話,「那啞巴小奴所知不多,只曉得驅使他的,常在東城琉璃巷出沒,為首的人叫賴五,常自夸有官面兒上的大背景,小的暗地里用了些手段,試圖掏出賴五的話來,卻仍是不得其解,賴五只在外揚言自己通著鳳閣舍人家,具體實情,想來要動些手段,就怕鬧出動靜,驚了幕後之人」

「不必了」權策面上露出笑意,東城,鳳閣舍人,那定是張嘉福無疑,能指使張嘉福的人,又敢對武承嗣長子出手,答案呼之欲出。

很是有趣,上梁不正下梁歪,武承嗣咄咄逼人要奪老李家的儲位,他家的兒子自也不肯放松,等不及塵埃落定,便想著要奪一奪家中兄長的儲位了,卻是天道好還。

「嗯,差事辦得極好」權策很是滿意,主動再次回到手中,可攻可守,要從容得多了,他如今又進了武後的打磨期內,還需要一些時間,消弭掉武後的疑心,自然不能讓武承嗣的動作太快,令他來不及反應,「傳令給沙吒術,在街面上,要寸土必爭,時不時弄出些惡性事件,吸引洛陽府衙的注意」

「是,主人,小的等人必不負所托」權忠拱手領命,他和沙吒術自權策劍南道歸來,便夾著尾巴,同一時間絕地的手下卻能上戰場,能行陰私,越發稱得他們無能,終要辦些漂亮差事,挽回顏面。

「主人,另有一事,千金公主令二郎將此物交予我,想來干系利害,請主人詳察」絕地吭哧半晌,遞過來一個物事,作為權策的貼身護衛,絕地是為數不多能見光的暗人,許多事都經他手,從沒見他表情如此古怪過。

權策接過,眉頭皺了皺,竟然是條褻褲,他並未等閑視之,展開內里,一寸寸檢查,在抹胸夾了薄紗的地方,找到一張字條,蠅頭小楷亂糟糟寫了一堆字。

權策擺手令絕地二人退下,用這些字拼來拼去,到半夜,拼出一句話。

一看之下,出了一身冷汗。

「魏意欲請旨,請調泉獻誠之子為護衛」

魏,魏王武承嗣,泉獻誠有從龍侍衛之名,又貴為大將軍,要他的兒子給他做護衛,表示親近,也有提攜之意,但在朝堂中來看,這是個奪儲的試探,一旦讓他得逞,勢必聲勢大漲。

顯然,街面上萬民請命的謀劃,被他無意間破壞,他想要另闢蹊徑了,卻不知是誰人給他出的這個奸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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