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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人面依舊(下)

上陽宮,仙居殿。

武後在這里召見權策,先去新安典軍,又去谷州探望豫王,再去劍南道翻騰風雨,君臣兩人已有四個多月未曾晤面。

權策跪在殿中,武後坐在御案前,靜止的狀態維持了許久。

「臣權策拜見陛下」權策稍稍揚起聲音,第三次唱名拜謁。

武後似是才回了神,先就擺了擺手,令殿中伺候的侍女太監,連同上官婉兒等人一並退下,起身來到權策面前,彎腰拉著權策的一只胳膊,將他拉了起來,凝視著他的眉眼,露出一絲笑意,「朕,又沒有封賞你,這次你可有怨言?」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本不當有,然心頭終是塊壘難消,請陛下恕罪」權策念頭急轉,謹慎回應,一邊說著,一邊彎腰屈膝,再次跪下請罪,此時再說毫無怨言,欺心尚且罷了,若是被追究了欺君,才是大大禍事。

「哈哈哈」武後大笑,聲音在大殿中不停回響,笑聲中有無盡的快意,半晌方歇,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膝蓋下局促不安的權策,「這是實話,朕又怎會怪罪于你,說說看,塊壘何物?」

「臣只覺官品太低,與外人交道,頗為面羞,若蒙陛下恩典,請賜高品散官,以裝點門楣」權策硬著頭皮說了出來,心頭惴惴不安,只覺身臨懸崖,一不小心便是萬劫不復。

「高品散官?為何不是職官?以你才具,朝中勝過你者,寥寥可數,任你散官,豈不是說朕不能唯才是用?」武後蹲來,伸手捋著權策的發絲經緯,輕緩而又柔和。

權策被一陣陣馥郁的芬芳包圍,與彼岸花的味道相差仿佛,咬了咬牙關,大好頭顱一動不敢動,「陛下容稟,臣長于格物,而無恆心,微有所創意,皆假手他人,精瓷、陶笛、三和土,皆是如此,所謂文武之才,亦是如此,多只是妙手偶得,因人成事,任一散官,朔望朝會為陛下建言,臣責無旁貸,任朝官,經綸世務,則恐貽害蒼生,傷及陛下英名」

「呵呵」武後笑了,身上的輕薄衣衫隨之抖動,不輕不重在權策頭上拍了一巴掌,「這張嘴啊,說得極是好听,拆透了,卻終究是既要面子,又想要偷懶」

權策听到這句話,大大一口氣緩緩咽了下去,武後這個反應,他心滿意足,沒有性命之憂便好,所謂的高品散官,不過是不得不提,能否得到,都只是等閑事。

「起來吧,朕蹲著累得慌」武後站起身,負手在大殿里行走,繞了一圈,又繞回權策面前,玉手捏住他的下巴,微微用力,讓他昂起頭顱,「歐陽通是太常卿,侯思止是右玉鈐衛大將軍,都是正三品,朕便賜你金紫光祿大夫,從二品,你可滿意?」

武後溫聲細語,權策卻驚得身子一抖,冷汗涔涔而下,信口說出他的黨羽中文武官位最高的兩人,顯然武後對他這只蠱蟲,從未放松關注,視線下意識向武後那邊一掃,入目都是雪團粉膩,又趕忙移回視線,目不斜視,勉力使聲音平穩,「臣謝陛下恩典」

武後扯著嘴角笑了笑,揚聲將上官婉兒喚了進來,「來,長久不見你們,朕的瑜伽都練得不成了,婉兒隨朕更衣,權策好生想想,將全套動作掏出來,太平跟朕說過,你可是藏私不少」

武後若有若無瞟了權策一眼,令他如坐針氈,他教給武後的,的確是閹割版的,不少動作太過強調,未免有些尷尬,但武後既是點到了,他也沒有膽子再打馬虎眼,便原樣教給上官婉兒,讓她先做演示,做與不做,由武後自定。

武後自是要挑戰一二的,不得不說,她的身體狀態維持得極好,柔韌性和體質在她這個年齡堪稱絕無僅有,穿著金色勁裝短打,在皮墊上滾打,一一做來,有些動作做起來雖有些費力,維持不了多長時間,但卻都能順暢做成,這是連上官婉兒都做不到的,不免滿目艷羨,嘖嘖贊嘆有聲,令武後很是自得。

權策教完了動作,便老老實實做到琴凳後,彈起了琴,他彈的是新曲平沙落雁,基調靜美,委婉雋永,頗能安撫靈魂,放松身體,武後很是歡悅,賜了他一堆東西。

權策出宮不久,正式賜封的旨意便追上了他,他成了從二品金紫光祿大夫,實職卻是七品公主邑司令,也是個不小的神跡。

權策在路口沉吟片刻,將賜物交給護衛帶回自己的府邸,折轉彎,去了太平公主府。

進了府門,權策就後悔了,相見爭如不見。

「權策拜見殿下」這大概是權策行的最不情不願的禮節了,因為堂上端坐的太平公主,正斜倚在張昌宗的身上,神態慵懶,不知是不是錯覺,權策總覺得太平公主的眼神帶著些挑釁的味道,令他極不自在。

「大郎過來,讓我瞧瞧你」听到權策的稱呼,太平公主眉宇陰了一下,旋即散開,似笑非笑,「從二品的家令,我這里,可都要裝不下你了」

權策抬腳往前走了兩步,「殿下言重了,散官是陛下恩典,權策始終是太平公主府的家令,听殿下差遣」

太平公主坐起了身子,將權策有些凌亂的發絲撩到耳後,露出刀砍斧鑿一般的臉頰輪廓,自失地笑了笑,「總算你還有幾分良心,母皇終是疼你的,復了千金殿下的爵位,又給你加了散官,你萬不可因此失了平常心,惹來禍患」

「權策知道,多謝殿下提點」權策心中微動,垂首道謝。

太平公主的臉色漸漸繃緊,周邊溫度似乎都降了下來,有幾分寒意,「若無他事,你先退下吧,往來奔波辛苦,我給你一旬假」

「是,權策告退」權策躬身為禮,緩步後退。

「等等,崔融不識大體,屢屢不知進退,自取其禍,大郎,姨母有多疼你,你當知曉,我們才是一家人,若非不得已,姨母斷不會對你的人下手」太平公主說出這番話,胸膛急劇起伏,眼圈甚至都發紅了,她本以為自己能忍耐得住,但听了權策的稱呼,見了權策的生分,她委實受不得。

權策頓住腳步,又走了回來,伸手為太平公主拭去淚痕,含著笑與她對視了片刻,沒有再說什麼。

他走了許久,太平公主才睜開眼楮,眸中寒光閃閃,額頭的青筋隱現。

「六郎,去準備,我要練瑜伽」

「是,殿下,那權策不知好歹,忤逆犯上,實配不上殿下的恩情……」張昌宗趁機湊到太平公主身邊,陰陰地說道。

「啪」

太平公主掄圓了手臂,一個耳光打得他一個趔趄,滾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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