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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艱難皇嗣(二十八)

渺渺十萬橫斷山,孕育了九黎三苗與百越,史前傳說,蚩尤起家于此,羽翼漸豐,輾轉至關中、中原地區,與炎黃二帝爭鋒,部眾兄弟流散,分布四方,此山由數十座大小山脈組成,南北走向,連綿起伏,接續了吐蕃高原到劍南道州縣的地理沉降,山脈之間多有湍急河流,山水相濟,飛鳥難度,橫斷來去之路,故名橫斷山。

游牧逐水草而居,農耕尋平原而作,山中羌苗部落,多在山林豐茂,便于捕獵采集的地方聚居,松州羈縻的羌人部落,以邛崍山、鄧殊山和大涼山等地部落最為密集,最大的羌人部落,是黨項羌,其後是白蘭羌和西山羌,這三家羌人部落,在當時佔據了羌人規模的六成之多。

這些羌人並不理會大周的律法,更不要提所謂的行政區劃了,部落分成多支,又分成小股,流動于山川湖澤之間,彼此相安無事便罷,若是有所齟齬,或是地方官吏欺壓,或是與漢民械斗,便嘯聚人馬,鼓噪生事,也只有在那時,當地的官員才會徒呼奈何地發現,自己的轄地,竟然會有這許多羌人?

權策在山間行走,許是因隨身護衛人馬眾多,兵強馬壯,並無羌人來挑惹,但卻目睹了不少漢羌沖突,有的私下毆斗,誰拳頭大,誰說了算,有的則是經官,官員往往息事寧人,並不堅持法度,漢民講理服法,即便受些委屈也認了。

羌人卻是半點兒虧都不肯吃的,一旦不對,便沖著官員大聲嚷嚷,「你們漢民敢欺到我們羌人頭上,咱們就去投奔吐蕃,吐蕃大軍來了,這塊地是誰家的,還不一定呢」

一路上,這樣的話,權策听了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每每羌人撂出這句狠話,守土有責,又無法承擔挑起戰端責任的地方官員,便泄了底氣,任由羌人予取予求。

權策嘆息無語,派了人去跟蹤,卻見有些地方官員也不是好糊弄的,暗地里使了手段,讓胡攪蠻纏的羌人付出慘重代價,有的卻是懶政得很,反倒對漢民三令五申,在大街小巷城門口張貼布告,將羌人時常出沒的地方予以公告,令漢民避而遠之,否則後果自負。

他沒有插手干預,漢羌雜居,當官理政的又都是漢人,羌人的敵意和抱團不是一兩個案子可以化解的,要想治本,便只能去除這些羌人左搖右擺的資本,將他們的命運,真正與大周聯結在一起。

交川縣,坐落在群山環繞之中,是少有的羌人多于漢人的縣城。

「主人,就是前頭那間客舍」絕地指著前面的一間竹木搭建成的兩層小樓。

權策信步走了進去,找了個視野開闊的地方坐下。

鮮于士簡並不可信,他安排的人,權策不敢多用,探問出羌人部落的基本情況,出了漢州沒多遠,便將那些人都在鄉野之地找了個地方看押了起來,與羌人部落聯系,只能用非常手段,絕地安排十八羅漢潛入三大部落土王居住的土樓,在他們脖頸間貼了一張字條,讓他們到這間客舍來面談。

這個冒險行動,是不得已而為之,十八羅漢第一次單獨執行無字碑的行動,雖干系軍國重事,任務卻只是簡單的傳訊,不免有些大意輕敵,低估了羌人的防御和戒備,任務雖得以成功,十八羅漢卻付出了四條性命的代價,與他們的本事遠遠不符,絕地對這個結果大為光火,將剩余的羅漢一股腦發配到後方,與外圍人員一同保障後勤,短時間內,怕是等不到行動命令了。

權策坐定沒多久,三個中年羌人壯漢走了進來,外頭密密麻麻站著不少的羌人,手里拿著弓箭、柴刀,死死盯著里頭的權策等人。

權策抬眼打量了下打頭的人,頭戴青色布制頭帕,穿著麻布長衫,外面套著一件沒有袖子的羊皮褂子,腳穿一雙繡著雲彩花紋的翹頭鞋,腿上裹著氈子綁腿,與外頭的羌人差別不大,區別在于胸前掛著亮晶晶的大串銀飾,十根手指上都戴著金戒指,戒指上瓖嵌著瑪瑙、玉石及珊瑚,與粗糙的服飾搭配在一起,很是違和。

見權策只顧盯著人看,不說話,打頭的羌人不樂意了,瞪大了牛眼,聲音如同打雷,「兀那漢人小子,你是走哪條道的?」

權策回了神,瞟了眼絕地,見他點頭,才確認是正主,黨項羌土王拓跋司余,「我是權策,官家人,大周義陽公主之子,朝廷欽差,奉旨經略劍南道」

一串頭餃,听得拓跋司余眼皮直跳,蹙著眉頭試探著問,「這什麼勞什子,意思是你跟大周的皇帝老倌兒關系很近,劍南道這片兒,你說話管用?」

權策不以為忤,含笑點頭,「是這個意思,拓跋閣下不愧人杰,年紀輕輕,已能統領黨項八部,令人敬佩」

拓跋司余面有得色,蒲扇大的手甩了甩,狀極不屑,「別說好听的,咱們山里人跟你們不一樣,淨找些軟趴趴的老頭兒管事兒,他能鎮得住誰?能打獵還是能撈魚?嘁……」

拓跋司余說得不客氣,權策卻有了些底,這人雖粗魯,卻不蒙昧,在山里求生,他們羌人的土王位子,應當是到了年齡就傳給最強壯的子嗣,擔當起給族人找活路的重任,「山里人也好,山外人也罷,都是在一片天底下謀生,力量重要,智慧也同樣重要,有時候找準方向,比使出一膀子力氣,更能讓族人過上好日子」

拓跋司余又蹙了蹙濃眉,艱難地理解了話里的意思,「你這話說的,跟那些老頭兒不大一樣,意思是差不多,我听得出來,就沖著你這話中听,昨晚上的事情就算了,你有啥話說來听听,只要不讓咱們山里人給你們打仗賣命,別的都好說」

權策心中好笑,這人倒是頗有一些野路子心機,拐著彎兒就將丟掉的面子撿了起來,故作驚訝,「你怎麼知道是要打仗?」

「那麼大動靜,真當咱們山里人是聾子瞎子不成?」拓跋司余怒哼兩聲,「有正事就說正事,今日我還安排了攔網捕魚,不像你們那麼好命,打個仗,糧食堆得跟山似的」

「呵呵,好,我有意約請你們出兵,與大周共同與吐蕃作戰……」權策索性開門見山。

「打住,說了不提打仗」拓跋司余噌地站了起來,怒意勃發。

「拓跋,你不是一個人,你是個巨大部落的王,你必須為你的族人負責,任何一點可能改善處境的機會,都不應該放過,或者至少,你應該讓我把話說完」權策鎮定如恆,一直溫煦的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拓跋司余心中怒火三丈,啪的拍了一聲桌子,他身邊的護衛早就對權策可惡的長相憤憤然,激動之下,掄起柴刀就砍向權策,嗖的一聲,一支烏黑的沒羽箭沒入他的咽喉,鮮血汩汩流淌,他捂著脖子強撐了會兒, 當倒在了地上。

「嗆啷啷」拔刀拔劍聲四起,兩邊人刀劍相向,對峙了起來。

權策站起身,迎著一片柴刀,站到拓跋司余的對面,卷起衣袖,將衣服下擺塞到玉帶里,「拓跋,如果打一架,能幫助你恢復一些理智,我可以奉陪」

拓跋司余對權策的肌肉挺感興趣,看了好一陣,用力一揮手,周邊的羌人都退了下去,他一坐下,甕聲甕氣,「不管你說得多好听,你們終究是想用山里人的血,做你們打吐蕃人的墊腳石」

話仍舊硬邦邦的,但姿態卻是願意听權策說細節了,權策慢條斯理將袖子擼下來,「你們不是先鋒,也不用殿後,我大軍會正面迎擊吐蕃贊婆部,並尋機奇襲安戎城,你們只是待命,待我軍攻下安戎城後,自安戎城攻入高原,行軍輜重,由松州都督府支應,一應繳獲,歸你們自有」

話音落,不止拓跋司余,另兩個土王眼楮也瞪得溜圓,艱難咽下口水,就要點著頭應下,拓跋司余伸手攔住,用力瞪著權策,「你說我為族人負責,不應放過改善他們處境的機會,那你呢,你這麼做,將好處都給了我們羌人,對你的族人有什麼好處?」

「我要你們,對你們的白石羊圖騰血誓」權策咬著牙瞪回來,字字如千鈞之重,「日後遵從我大周律法,不得以弱凌強,欺壓我的百姓」

拓跋司余的面上,掠過一絲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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