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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太平家宅(上)

新春過去,義陽公主便病倒了,醫生問診,只是偶感風寒,病情不重,奈何心神磋磨,精神不振,長夜失眠,藥石無效,病情久久不見痊愈,反倒愈發沉重。

芙蕖晝夜侍疾,還要照料下面的小叔子小姑子,日漸消瘦,弱不勝衣。見這邊府中病的病,小的小,高安公主委實放不下心,因王勖也在病中,她不好輕離,便打發了王暉和李笳夫婦倆到義陽公主府常駐照料。

消息傳開,前來探病之人不少,門庭若市,王暉忙不過來,便召了權瀧過府,協助他接待來客。

過了十五,官府開衙,義陽公主風寒病癥已去,只是神情懨懨,氣色很是半夜時常夢魘,口中不停呼喚大郎,醒來後,便要大哭一場。

坊間傳聞紛亂,朝野少不得有些議論出來,傳言越來越邪乎,有的說權策在宮中中毒暴斃,有的說權策擅自逃跑被殺,不管怎麼傳,權策是定然要死的。

不知怎的,消息傳到義陽公主耳中,剛好的身子,又病倒了,整個人時醒時昏,看上去甚是不好。

率先在朝中揭開蓋子的,是春官侍郎嚴善思,老頭兒這段時日過得很是不樂,同僚之中出了韋貫之這麼個東西,荒腔走板,難以溝通,以他的淡泊心性,仍是免不了生氣動怒。

「老臣無狀進言,權策當朝名士,素來蒙陛下寵愛,明德茂親,才高望重,雖有小過,不宜久拘縲紲,臣請陛下暫息雷霆,洪恩寬恕,另行處置,以消朝野顧慮,以平妄人讕言」嚴善思當朝稟奏,用詞格外考究,竭力避免觸踫到武後不愉悅的地方。

「唔,嚴卿家老成之言」武後出乎意料沒有留難的意思,借題生發出許多感慨,「世人都說朝堂險惡,險惡的哪里是朕的朝堂,而是叵測的人心,權策乃朕之孫輩,慢說朕將他留在宮中小住,便是長居宮中又有何妨?偏生出這許多是非」

朝臣寂然無聲,心思各異。

「下玉養兒,小家子氣太過,朕深不滿,權策斑斑大才,行事卻畏首畏尾,都是她的過錯」武後上下嘴皮一踫,反客為主,「婉兒,去傳話給她,朕本有意令權策月底回府,若她病情不好,便再延些時日」

「奴婢遵旨」上官婉兒笑吟吟領了差事,這可是個大喜事。

了結這段公案,來俊臣出班奏報銅匭在封筆過節期間,累計收告密書信一千有余,請旨按察,拘拿涉案人等。

武後眉頭微皺,她江山坐穩,對告密之事漸漸有所厭惡,並不像以往亢奮,但政由己出,不好置之不理,淡淡道,「唔,天官何在?」

史務滋拎著下裳疾趨到大殿中央,「臣史務滋听旨」

「天官掌吏治,管銓政,用人正道,在于稽查是非,兼听功過,便由你核查告密書信真偽,誣告之事,就地焚毀,有過錯即審慎升遷,追究舉薦人等罪責,牽涉謀逆作亂大罪,線索移交御史台,嚴加鞫問」武後不經意之間,就在來俊臣的頭上戴了個緊箍咒,他再想用告密羅織罪名,濫施酷刑,肆無忌憚,再無可能。

「臣領旨」史務滋躬身領命,得了鉗制來俊臣的大權,他並無興奮之意,面色灰敗,心頭冰涼一片,這個差事幾乎是個死地,要麼與酷吏為伍,要麼與酷吏為敵,任他選哪種,都不會落得好下場,他盼著快些下朝,快些去拜見太平殿下,拿個主意才好。

「麟台監缺位已久,少監蕭敬乃是新任,麟台諸事不振,眾卿可有奏議?」武後又提起了新的話頭。

武承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離席出列,「臣保舉太僕少卿宗秦客」

群臣微微驚愕,宗秦客乃是武三思的黨羽,平素與武承嗣針尖對麥芒,何以保舉他升官?武承嗣不像是個以德報怨的人。

局內人卻是絲毫不混沌,宗秦客張口結舌,上官婉兒神情幽微,武三思也臉色難看,崔是上官婉兒的得力臂助,其人與宗秦客在千金公主的宴席上毆斗,結下梁子,世人皆知,武承嗣保舉宗秦客,定是不安好心。

「臣附議」出聲支持的,是河內王武懿宗,他同時是太僕寺卿,宗秦客貪鄙,比他撈錢帛還狠,早點趕走,也好吃個獨食。

兩個武家王公贊成,附和之聲連成一片,武後哂然,「既然爾等皆以為合適,那便讓他試試,朕的麟台是清水衙門,委屈秦客了」

宗秦客跪在地上冷汗涔涔,對這位堂姨母怕到了骨子里,「蒙陛下信重,臣敢不效死力」

臨近散朝時分,武後宸衷獨斷,處置了幾個重臣,宰相樂思晦、任知古罷相,文昌左丞盧獻罷官,樁樁件件有因有果,有條有理。

發落完畢,武後起身,平舉雙臂,金色鳳袍光芒四射,朝臣一同俯伏跪拜,由衷臣服。

這便是她的魅力所在,明察善斷,挾刑賞之柄操弄天下,有才者不吝破格拔擢,不稱職者,或罷黜,或刑戮,毫不遲疑,武後掌權已近三十年,朝中震蕩不休,斗爭酷烈,賢才英才卻始終熠熠生輝。

散朝後,上官婉兒從速趕往義陽公主府,告知權策將于月底回府,她未曾將武後的話原樣轉達,做了番諱飾,「還望殿下好生將養,十來天功夫不過一轉眼,若是大郎回來,見著殿下憔悴模樣,豈不感傷?」

「待詔說的是」義陽公主歡喜不已,伸手兩把抹掉腮邊的淚珠,站起身便向後院跑,跑了兩步才發覺失禮,退回來道,「大郎曾傳授芙蕖一套舞蹈套路,瞧著怪模怪樣的,听她說耍頗有些用處,待詔若是有暇,不如一起學學?」

本是客套話,上官婉兒卻應下了,「大郎腦袋里的寶貝不少,既是他教的,定然錯不了,婉兒叨擾殿下了」

義陽公主愣了愣,露出個笑容,當先引路。

太平公主府,正殿。

太平公主也在跳舞,怪模怪樣的舞,倒在一塊厚厚的皮墊上,一會兒將身體倒彎成拱形,一會兒雙手抓著足尖,胯部大大張開,每個動作都要維持不短的時間,不僅怪異,而且羞人。

香奴敲門進來,看著她做動作,不敢直視,臉頰通紅,「殿下,史尚書求見」

太平公主停了下來,全身各處動了動,感覺周身柔軟,氣息相通,身體都輕便了許多,她也是自芙蕖那里學來的,不怪人說有了媳婦忘了娘,姨娘就更記不起了,待那白眼兒狼自西疆返回,定要給他點顏色瞧瞧。

「什麼時辰了?」

「殿下,巳時末了」

巳時末?剛下朝的功夫,史務滋這般急不可耐,定是出了什麼大事,太平公主心神不寧,快速更衣完畢,向正堂行去。

才走了沒幾步,門房又有僕役前來通傳,「殿下,千金公主府的管事前來下帖子,說殿下方便的話,午後便來拜訪」

太平公主頓住腳步,眉心皺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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