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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西塞朔風(下三)

疊嶺關,中軍大帳。

傷勢好轉的王孝杰帶著趙鎏與唐休,離了西州城,一道來此與權策等人相見。

王孝杰趨步上前,向謝瑤環單膝跪地,「謝將軍千里奔波,末將有感在心,請代為稟報陛下,臣誓死捍衛大周邊疆,定將敵寇逐出國境之外」

謝瑤環似笑非笑,「王總管怕是想左了,本將除了來此勞軍,還奉命監軍,絕不會先于總管回朝,若有奏報,總管自為便是」

王孝杰站起身,「謝將軍說得是」

轉身又對著侯思止鞠躬施禮,「侯將軍,本總管先前小看了你,也小看了右玉鈐衛,還請海涵則個,日後戰陣之上,還須侯將軍多多鼎力」

「總管言重了」侯思止攔住他,客套一句,並不多說其他。

王孝杰姿態做足,便不再客套,「謝將軍,侯將軍,本總管有意與二位商議軍機,還請屏退左右」

這個意思卻是再明顯不過,要屏退權策了。

謝瑤環眼中閃過濃重的怒意,哼了一聲,兩步走到權策的背後,側身站著,不以正面示人,「本將軍在,權郎君在,權郎君不在,本將軍也不在」

王孝杰臉色陰沉下來,女人就是麻煩,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陰測測地道,「侯將軍?」

侯思止對王孝杰的行徑嘆為觀止,即便不提他與權策的私交,也看不過眼,一個敗軍之將,面對力挽狂瀾的援手,竟然如此驕狂倨傲,莫不是打仗打多了,打成了傻子,當下也不再給王孝杰留面子,「王總管,一人計短,權郎君素有智謀,且曾北伐,重騎兵、焰火軍,包括右玉鈐衛,都有權郎君的心血在內,有他把關掌舵,想必更合適」

王孝杰也不藏著掖著,「哼,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不過一公主府家令,如何能在戰陣之上指手畫腳?」

「可是,家令贏了,大總管輸了」趙鎏抽冷子在他背後扔了一記飛鏢。

「你……」王孝杰伸著手指點了趙鎏幾下,「好個贏了,打了兩場仗,右玉鈐衛兩萬精銳生力軍,活生生死傷三成,重騎兵一千余人,本不該上陣,也被你拿去用了,死了五百多人,那可是大周的招牌,這叫贏了?」

「兩場仗,殲敵四萬,俘虜貴族將領二十六人,不叫贏麼?誰家打仗不死人?」權策冷著臉反唇相譏,最後一句咆哮而出,重騎兵是他假手武延秀練成,一家伙犧牲五成,他比誰都心疼。

「重騎兵是大周軍隊典範,惟其如此,才更應當馳騁戰陣,揚我軍威,若是不然,他們也會變成羽林衛的」

王孝杰結舌半晌,終是無法反駁,「哼,本總管不與你逞口舌之利,本總管以為,與西突厥纏斗,消耗戰力,殊為不智,他們只是吐蕃人的鬣狗,調轉矛頭,將吐蕃人擊潰,西突厥自然龜縮北退」

「我不贊同,西突厥既然敢做鬣狗,就要將他一棍子打疼打死,只有這樣,才能樹立天朝威信,誰犯我邊疆一分一毫,我與誰不死不休,與吐蕃作戰,即便獲勝,也難見成效,他們一退入高原,我等便無計可施,終究只是治標不治本」權策直接給他頂了回去。

王孝杰怒極攻心,傷勢復發,又暈了過去。

帳中諸人交換了詭異的神色,明明已經好了,壯實得跟牛一樣,怎麼說暈就暈?

權策握著拳輕咳兩聲,「唐都督,疊嶺關前線,多有不便,有勞您將總管帶回西州養傷」

唐休嘆口氣,抱拳拱手,喚人進來將王孝杰帶走。

「趙都護,西州可戰之兵還有多少?」權策發問。

「不算羽林和守城的,還有一萬余」趙鎏腰背挺直。

「悉數調到疊嶺關」權策發號施令。

「是」趙鎏沒有二話,听令執行,血紅披風飄揚,大踏步出帳,連根由都不問。

「權郎君,我去探望傷員,右玉鈐衛輕傷不下火線,怕還能撿出兩三千人」侯思止嘴里上下級,動作卻隨意,話說完,人也跑遠了。

謝瑤環起身換了座位,坐到權策身邊,輕輕握著他的胳膊,「大郎,你抽調西州城兵馬,可是為了保全右玉鈐衛?」

權策搖頭,「西州城的兵馬,只做預備之用,主力還是右玉鈐衛」

「這是為何?或者,至少可以交替出擊,緩解壓力?」謝瑤環不解,說起來,右玉鈐衛才是權策的嫡系,她下意識就不想讓他們再傷亡慘重。

「右玉鈐衛變法整訓,成效非凡,來之不易,我又何嘗不珍惜?」權策嘆息,臉上灑滿黯然之色,「然而,朝中軍務大政,無大因由,勢必難以真正撬動,變革果實,終難保全」

謝瑤環凝神看著他的臉,手動了動,沒有模上去,「大郎,莫要憂傷,右玉鈐衛將士,若知曉大郎強軍苦心,定是樂意的」

樂意麼?一腔碧血,數萬生靈,換得右玉鈐衛月兌胎換骨,值還是不值,對還是錯,權策說不清楚,但他還是會這樣做。

「不以悲歌,何以成絕響?」

謝瑤環聞言,心旌搖曳,忍著羞臊,將身子靠近他,默默傳遞自己的支持和溫度。

軍議之後,大周軍隊反守為攻,西突厥立在大營前的防御營地,一個個被拔除,重騎兵和焰火軍仍舊做著奇兵,右玉鈐衛的老卒沖鋒陷陣,殺紅了眼楮,權策每戰必到,手上砍殺的突厥兵也有數十個了,身上也留下了幾道傷痕。

今日出征,權策沒有身先士卒,右玉鈐衛的將士還有人問起,前方少了那個白色錦衣的身影,心里頭不踏實,听聞權郎君在治傷,對突厥人的仇恨不免又多了一層,沖殺起來更加不要命。

西突厥未曾見過如此瘋狂的軍隊,如同跗骨之蛆,非要殺到底不可,他們也是淒慘,進不能戰,敗不能退,兵馬離心,不斷有人逃跑,執失部和突騎施部已經抽身撤退,全軍上下家底翻光,也攢不起一萬騎兵了。

被趕到北方的斛瑟羅,也在興兵南下試探,洗劫了好些小部落。

權策沒有治傷,他跟著絕地他們,翻山越嶺,連夜爬到了一個山上,在冰冷的山洞里小心翼翼趴了大半個上午,等到了大群吐蕃將領。

他們站在一個山頭上,距離權策的山洞垂直距離約莫有兩百米。

吐蕃將領不是來看雪景的,他們是看大周軍隊與突厥作戰的。

為首一人看得很仔細,大周軍隊有些可怕,那四周游弋,投擲會爆炸的石頭的黑衣軍隊,還有人馬覆蓋鐵甲的重騎兵,都令他忌憚,便是那藍衣軍隊,兵器戰馬與其他軍隊相同,但是悍不畏死的氣息,令人心神不寧。

這群將領不知怎的,起了些爭執,為首的大將厲聲呵斥,頭上裹著黑紗的一群將領竟不理睬,揚長而去。

「啊」大將厲聲怒吼,揮舞著彎刀在山體上亂砍,砍得石屑四濺。

看到這一幕,權策硬挺的劍眉高高挑起,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他身邊趴著的,是芮萊,見他得意的模樣,跟著綻開了一個笑容,笑容溫情而又甜美,驅散了戰場冰山的殘酷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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