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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赤心之石(下五)

「權郎君,久違了」

宋看著款款上樓來的權策,心情復雜,當日王慶之上奏彈劾權策,他有心回護,卻終是沒過去自己那一關,按照王慶之彈劾曹驪的處置方式,同時抄送諸位宰相批閱。

豈料不過轉眼,曹驪和王嵩橫死街頭,王慶之雖升官,卻升得郁悶難言,跟風彈劾的劉行感,僥幸多輕松了段日子,轉過身就被親密相交的同僚李義揆賣掉了,一大家子兄弟朝官,在大理寺獄團聚,不可謂不淒慘。

其才也驚世,其行也酷烈,恨也不是,說愛也難。

兩人見禮落座,宋緊接著便開口,「權郎君,不知那李義揆,此番獻上投名狀,能得全身而退否?」

權策不由苦笑,來子這一手借力打力,使得很是俊俏,絲毫不落痕跡,半點嫌疑不沾,朝野內外,怕是不少人都以為是權策睚眥必報,定要將中元節慶期間對他出手的人一網打盡而後快,他也不辯解,「宋舍人,權策此番邀約,便是敬佩舍人操守公正,處事公允,善能自制,亦敢于仗義執言,今日朝中,心懷鬼蜮者漸多,專心法度者絕少,舍人便是其中難得之士,我敬舍人一杯」

宋見他神色清明,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卻並不放松,「我將王慶之奏疏四散,致使局面不可收拾,權郎君能大度寬宥,宋感激在心」

權策呵呵一笑,「宋舍人言重,盡心履職而已,何錯之有?權策自認非大度之人,亦篤信凡事有因必有果,但卻也無意動輒取人性命,怎奈世間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總難盡如人意」

宋遲疑了片刻,嘿然搖頭,隱隱帶著些怒意,「劉行感兄弟四人以謀反入罪,性命又怎能保得住?」

權策淡然處之,「他們的命保不保得住,便要看宋舍人,願不願意以正直之身,滌蕩惡臭之氣?」

「權郎君此言何意?」宋眉頭深皺,已然難以讀懂。

「有人贈我如此大禮,權策承擔不起,便只好回贈一二,全了禮尚往來之義」權策眉眼輕松,並未當成多大事情,說笑間又給宋倒了杯酒,舉杯邀飲。

宋端著酒杯到唇邊,苦笑一聲,灌了下肚,「也罷,既蒙權郎君贊譽持正,那我便在此一諾,若真有良機,可參與此間事,定秉公而行,不負權郎君」

「舍人又言重了」權策擺擺手,並不肯認下這一節,「陛下朔日朝會有過吩咐,劉行感之獄,要勿枉勿縱,舍人遵從聖命,忠心可嘉」

宋酒喝的有些急,連吃了幾筷子菜,擦了擦胡須,感慨道,「我自制科入仕,在朝中已十年有余,常在宮廷行走,頗以見慣風雷自詡,今日見權郎君氣度,方知何謂舉重若輕」

「哈哈,這個夸贊,權策便愧領了」權策輕笑兩聲,沖他拱拱手,臉色漸漸肅穆起來,「只是這重,並不在權策這頭,而在舍人肩上」

兩人互相贊譽幾回,漸漸聊得熱絡投機,酒過三巡,天色漸暮,才各自散去。

太平公主府,克己小院兒。

權策帶著一身酒氣回來,踏門進入正堂,喚丫鬟侍女來為自己燒水寬衣,準備沐浴。

沒有听到錯雜的腳步,只有一個女子來到他身後,為他解下了衣帶,動作有些笨拙,身上還飄著濃香的牡丹花香味。

牡丹花香味?

權策打了個激靈,酒意化作汗水出了,趕忙抓住那只為自己月兌去外袍的小手,卻步躬身,「姨母恕罪,權策失禮了」

太平公主卻沒有搭理他,自顧自將他身上的披風、外袍,一一褪下,只剩下里衣,「我是你姨母,你沒成家就還是孩子,姨母伺候你又怎麼了?快去沐浴吧,熱水已經備好了」

權策也沒有矯情多言,應了一聲便去了浴室,還是孩子?若是真當我是孩子,後面的話能不能就不要再說起?

顯然不能。

太平公主無聲無息坐在坐榻上,四周陰暗一團,待他換好衣服出來,立刻撲上前,揪住他嘶聲道,「大郎,李義揆這條瘋狗到處亂咬,你上次真不該手下留情,直接斷了他隴西李氏的根兒才好」

「李義揆?他又怎麼了?」權策心中咯 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來子算計,人盡其用,有這麼好一桿槍,定然不會輕易放過,以他險惡的性子,「可是太常卿?」

「大郎也听說了?」太平公主不虞有他,氣惱地說道,「正是歐陽通,因為歐陽通曾經為劉行感謀取過奉祀郎中的官位,李義揆便彈劾歐陽通是造反同謀,說起來,此事還是我授意的」

權策沉默不語,這是個新的情況,局面越發復雜了,當時的擔憂成真,心中的緊迫感大大增加,劉行感的死活,他其實並不十分在意,但歐陽通不同,他不僅是書法家的兒子,還是書法家本身,他贊揚權策師從一個丫鬟學書法,而不是鄙薄,可以看出,這是個值得敬重的士大夫。

丫鬟?權策想到了雙鯉,立即轉過身,「姨母,李義揆手上有劉行感的罪狀證據,是真是假?可能設法拿到手中?」

太平公主篤定搖頭,「史務滋與來俊臣同時負責鞫審此案,我令史務滋私下見過劉行感,他說沒有寫過謀逆交通的書信,那段時日,李義揆經常到他府中,與他切磋書法棋藝,帶走了他不少的手跡,應當是臨摹了他的書法,偽造的書信」

權策看著得意洋洋的太平公主,心中一陣陣無力,「姨母,這個時候,你令史務滋與劉行感私下接觸?」

「是啊,史務滋是主審官,見見他又怎樣?」太平公主不以為意。

權策艱難地吞下一口唾沫,「姨母,若是一般人,自然不能怎樣,可是另一個主審官是來俊臣,李義揆是瘋狗,他便是餓狼,有陛下支持的餓狼」

太平公主臉色變幻,冷哼一聲,拂袖轉身,牙齒咬得咯吱咯吱作響,「我便不信,他來俊臣,還能得母皇庇護一輩子」

這種話毫無營養。

權策腦子里急速轉了幾轉,匆忙道,「姨母,您將歐陽通的書信與我幾份,我得回府一趟」

太平公主眉毛一軒,「呵,大郎倒是不隱晦,這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權策哭笑不得,這話用得真是不合適,「姨母,我且去做些事情,看能否有所轉圜,以來俊臣沒有隔夜仇的個性,不早作打算怕是不行」

太平公主也覺察自己失言,「就在姨母府中不能做事?我正好想要看看你的人手」

權策欲哭無淚,他當然不能留在這里,這里沒有雙鯉,也沒有權忠,他也不想讓他們到這里來,「姨母,大夜間興師動眾,怕會引起有心人注意,我待會兒去尋世叔,找個由頭一道回義陽公主府」

太平公主不再留難,兩手捧住權策的臉頰,模了模,「大郎,濟事的,卻還是只有你」

「姨母莫要急著夸我,若是有些收效,再尋姨母要賞賜,我先去了」權策心中凌亂,顧不得禮節,將太平公主的手從自己臉上拿下來,輕輕擁了她一下,拍拍她的背脊安慰兩下,邁開雙腿,飛快消失在黑夜中。

太平公主錯愕片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賊膽子越發大了」

心境一開,也沒覺得愁雲慘淡了,不過是門下犬,死兩條,便死了,並不值當得太在意。

「來人,將大郎的錦衣選幾身送到義陽公主府去,令他好生穿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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