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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幾家歡喜(下)

天授元年春,在洛城殿舉行的史上最大規模的殿試,最出風頭的有兩個貢生,一個自然是今科魁首崔,出身顯赫,長相出眾,才華橫溢,頗受永豐里勾欄歡迎,除此之外,影影綽綽,坊間有傳聞,他曾多次出入巾幗女相上官婉兒的外宅,成了稱量天下的女才子第一個入幕之賓,著實羨煞不少人。

另一個則是中道棄考的葛繪,過了會試,進士功名幾乎已經到手,像他這樣任性,敢放帝王鴿子的,古往今來只此一個,有好事者詢問原因,葛繪含笑,以流行的佛偈作答,稱自己夜闌夢回,有佛陀自天外來,點化我可為童子師,不可為州縣牧,修行不夠,無緣為蒼生請命,故而不敢強求,以免誤國誤民。以其坦蕩淡泊,朝野士林眾贊。

如今,這個坦蕩淡泊的風雲兒,就坐在權策面前。

「葛兄,制科千難萬險,都一一趟過,最後一擊,卻臨陣放棄,實在可惜」權策無奈嘆息,木已成舟,他也只能嘆息。

葛繪卻不以為意,搖頭晃腦,「大郎無須在意,制科本是隨意之事,我在江湖悠悠,比你在廟堂磋磨,要逍遙自在得多……況且,朝政無道,令大郎這等忠義之士折翼,我能不出惡言詆毀,已是竭盡畢生修養,若是讓我置身其中逐臭,怕會窒息而死」

權策微微錯愕,來大唐許久,听慣了處處吹捧豐亨豫大,還是頭一遭听到有人說朝政無道,苦笑著擺手勸誡,「葛兄灑月兌人,就不必計較,更不必宣之于口」

「大郎放心,我性子雖淡,卻也惜命得緊,並無舍身取義的勇氣,就是在你這里發發牢騷罷了」葛繪顯然拎得清楚輕重。

權策不再多說,轉而問道,「葛兄日後作何打算?」

葛繪雙眼頓時放光,「大郎,我近幾日隨武駙馬辦理瓷窯,多有收獲,行商之道,妙用無窮,尤其是外商,一到武駙馬門前,身形先就矮了三分,與他多少,一言而決,要價多少,任憑宰割,實在痛快」

權策思量了一番,「既如此,葛兄便到我府中助我可好?」

「大郎意欲另起爐灶?」葛繪不解。

「非也,與瓷窯之事無關,葛兄可曾听聞劍南燒春,那是我府上管事自劍南道淘換來的工藝,如今少量上市,反響頗好,正是大展拳腳之時,奈何府中人手匱乏,難以運作,正須葛兄相助」權策說的是實情,他旗下產業,大頭在蠟燭和東都房地產上,其他零星產業也是浩繁,權立一個人上下打點,分身乏術。

葛繪微笑答應,「劍南燒春我品過,太過辛辣,不合胃口,但喜歡之人當不少,我便接手這樁營生,與大郎做個大掌櫃」

權策撫掌大笑。

葛繪陪他笑了一會兒,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袍袖,和聲道,「既是心願得償,還是快些將本意告知,免得我時時掛心,不得安穩,休要搪塞,你對商道錢帛,何曾上過心?」

權策聞言苦笑,「家中幼弟年滿六歲,也到了開蒙之時,若葛兄有暇,就一並偏勞了」

葛繪听了,忽而搖頭,忽而點頭,「罷了,我便圓了這個謊也好,二郎玲瓏可愛,能為他蒙師,也是件樂事」

權策大喜,「葛兄斑斑大才,人品風度不凡,為我二弟蒙師,束卻不能少,劍南燒春的干股,我便贈兩成予葛兄,還望莫要嫌棄」

「去休去休,休要在此饒舌」葛繪大不樂意,連連擺手,飲下面前香茶,拂袖而去。

權竺的蒙師有了著落,正式告別快樂童年,踏上了求學的不歸路,權策自己卻在家中待不住了,姨母高安公主上天入地找食材藥材給他滋補,芙蕖此番受驚不小,又沒了伊水畫舫的事業操持,對他越發痴纏,照料得無微不至,整個人肉眼可見的速度圓潤起來,再過下去,怕要生活不能自理。

然而,他並不能銷假入職,侯思止的婚禮將到了。

好日子是在三月十六,地點在洛陽西郊的伊川縣館,侯思止交游不多,名聲不佳,趙郡李氏對這門婚事怨念濃重,並不如何經心,所以場面不大,宴席開了三十余桌,尚有不少空座。

送嫁的是新娘的親叔父李自采,她父親李自挹來了洛陽,卻稱病不參加儀式。

權策心里有數,趙郡李氏世家大閥,自有尊嚴骨氣在,這番做作,不過是在方寸間周旋,既尊重了武後,又亮明了態度。

只是可惜了新娘子,人生大事,成了家族上下拳來腳往宣示政治立場的舞台,權策為儐相,前往促請新娘,見了廬山真面目,顏色算不得出眾,但卻清爽白淨,更難得從容端莊,有大家風範而無傲氣,尤其是私下里對著侯思止的時候,溫柔弱質,女人味款款,很是動人。

趙郡李氏詩禮傳家,講究禮法,婚禮各個環節,雖都有所減弱,但樣樣齊備,催妝詩之類的,卻是不能免,權策少不得做起文抄公,「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陽台近鏡台。誰道芙蓉水中種,青銅鏡里一枝開」

待盛裝新娘出閣,與侯思止相依相攜,特意向權策蹲身行禮,「有勞權少監」

權策躬身還禮,心里思量,也不曉得這新娘子謝的是他凌逼趙郡李氏同意婚約,還是謝他夸她是出水芙蓉,想來後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胡思亂想的當口兒,婚禮儀式已畢,婚宴已至尾聲,新郎侯思止心願得償,歡喜得了不得,四處游走敬酒,宴席上的酒,全都是權策友情贊助,地道的劍南燒春,入口綿柔,後勁卻足,敬了一小圈兒,他便歪歪斜斜,臉紅耳赤,口中含糊,詞不達意,很是不堪。

李自采臉色黑成一片,權策趕忙將他連扶帶抱,送回新房。

有兩個小婢在門口迎接姑爺,侯思止卻不曾松開權策,口中嘟嘟囔囔,「大郎,思止,思止矣,百思不得,何以止?」

「侯兄,你醉了,快些回去歇著」權策恍若未聞,將他塞進了新房。

婚宴臨近尾聲,賀客相繼散去,只剩下幾個好酒的酒徒,抱著酒杯不肯撒手,此酒乃絕世佳釀,不喝個夠本兒,如何能走?

如何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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