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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世上千年(下)

侯思止說得沒錯,權策獄中才半月,世上已千年。

翻江倒海的主角,卻是權策一手教出來的侍御史傅游藝,此人雖然對權策在朝會上突然彈劾自己驚詫莫名,心懷怨懟,但卻將他教的東西,牢牢記下了,「以天後之心為心,以天後之念為念,劍走偏鋒,獨樹一幟,言天後不便之言,行天後不便之行」,只覺是升官寶典,朝堂至理。

傅游藝在此基礎上,更上層樓,悟出了一個快字,一旦捕捉到了信息,便迅速行動,無須瞻前顧後,即便事有不諧,終是損小節,而無大錯,天後聖明燭照,定能察知一片忠敬孝順之心。

于是,孔聖冊封之後,傅游藝一紙奏疏上呈,彈劾宰相範賜履,羅列大罪小罪凡三十余條,最要命的一條未曾列舉出來,只在奏疏末尾淡淡提了一筆,「其人大奸似忠,忘恩背德,屢以國臣之身,行國賊之事,罪不容誅」

鸞台幾位宰相,以岑長倩為首,他的處置意味深長,將此奏疏擱置,轉而梳理起章程來,以政事堂諸事繁雜,舍人官位過低為由,令鸞台不曾位列相位的主官參與樞機,協理要務,每日奏疏閱判,分卷而行,各行其是,直達御前,無須集議。

納言武承嗣由此無宰相之名,而有宰相之實,首次坐堂閱判奏疏,心情大好,翻開第一份奏疏,臉色一沉,如同吃了蒼蠅,這是傅游藝的彈劾奏疏,岑長倩老匹夫分明將他當槍使。

然而,這桿槍,他還不能不做,臉上病態的潮紅一閃一閃的,氣怒攻心,他入朝已久,越是居顯位,得失心越重,身體大不如前。

強撐著沉重的胳膊,勉力提起狼毫,「範賜履陰行險奸,作惡多端,無忠義心,臣附議」

朝會上,武後垂問群臣,可有異議。

無人。

範賜履被賜死于家中。

就在這場朝會上,有人為權策求情,僅有幾面之緣的洛陽令魏元忠,老當益壯,「久拘權策,招致士林物議沸騰,謠言紛擾,對殿試大事頗為不利,請以行事不謹論罪,從輕發落,以觀後效」

武後冷笑,「權策之罪,與制科無礙,士林膽敢搖唇鼓舌,妄議朝政者,自有嚴刑峻法為彼等而設」

魏元忠訥訥而退,同樣有意為權策求情的春官侍郎武攸緒,見狀改了主意,出列請求調職,「佷臣無經事之能,不通庶務,履職全賴下屬,著實尸位素餐,請辭春官侍郎,願為將作,為天後效力」

武後允準,貶官為將作丞,加朝議大夫,賜紫金魚袋。

御座邊,橫坐的侍御史傅游藝,露出莫名地笑意。

次日,傅游藝連上兩本奏疏,一本彈劾魏元忠枉法徇私,交接罪臣,挾持眾意,逼迫朝廷,居心不軌,另一本彈劾的,卻是閆百里,稱他捕風捉影,誣陷朝臣,敗壞制科,侵擾國政。

兩本奏疏上達鸞台,仍是分派到武承嗣這邊,武承嗣拈斷數睫胡須,思量良久,卻仍是模不清其人路數,更不曉得這兩個敏感人物當如何區處,看了眼高台之上,岑長倩的簽押房,苦笑兩聲,只閱不判,空白題本轉呈殿內省,恭請天後宸衷獨斷,以前他很是瞧不起蘇味道,位居宰輔,大權在握,卻模稜兩可,閱判奏疏,甚少著墨,基本都是空白轉呈,而今事到臨頭,才曉得這當中掣肘無奈之處,實在太多。

事不過夜,當晚即傳出制令,魏元忠貶官江南,任贛州刺史,閆百里罷官流放,至三千里外安西都護府為西州法曹參軍。

這個處置出來,武承嗣心中大叫好險,要是他沒有耐住性子,批閱的應當是將魏元忠下獄,將閆百里周全下來的。

武承嗣仰頭望天,春雷陣陣,老天就像是在開玩笑一樣,轉瞬間從春光明媚,變成了陰沉沉。

宮中當差的鄭重、盧照印等人听了這個消息,大喜過望,一股腦兒沖去了義陽公主府上報喜,既是誣告的罪魁禍首已經處置了,大郎應當很快就月兌罪出獄才是。

他們到了之後沒多久,杜審言、李嶠、崔融還有張說幾人都到了,大家拜見了義陽公主,都未曾離開,談天說地,一頓中午張羅的酒宴,延續到夜半時分。

夜色闌珊,酒宴闌珊,人也闌珊,到底沒有等來權策的好消息,眾人心情都更加沉重,原告誣告的罪名都成立了,被告還是關在監獄里,那說明什麼,說明所謂的誣告,只是拿辦權策的借口,如此看來,權策這一難,怕是凶險了。

內院,高安公主忙前忙後,好容易才將大喜之後又大悲的義陽公主哄著入睡,坐在床榻邊,想著生死未卜的外甥兒,眼圈通紅,帶著丫鬟婆子去了權竺和權籮院兒里,見兩個小的睡得安生,才回了自己院兒里,臥房的油燈徹夜未熄。

正堂,權策的書房里,權忠、沙吒符、沙吒術束手而立,絕地吊著胳膊,由八駿當中的老二翻羽扶著,加上抱著胸靠在牆壁上的佔星,無字碑的里外人物,到齊了。

這里還有兩個人,一個是芙蕖,一個是權立,他們倆對這當中幾個氣息凌厲的人物,並不熟悉。

嘎吱,書房門開了,走進來個女子,全身籠著黑紗,只有眼楮露在外頭,後頭跟著玉奴。

女子毫不客氣,一坐在正位上,徑自開口,「武延秀身份特殊,不能輕易施加刀斧,但他的爪牙,卻沒有免死金牌,我知道他家在北市有處外宅,養了不少暗人在里頭,想個辦法,用他們的命,為絕地的傷勢賠罪,留下幾個活口尾巴,給武延秀找點兒事情做」

話音落,書房里沉默了會兒,佔星應聲,「這事兒我辦了」

女子淡淡點頭,問道,「芙蕖,忘情谷和伊水畫舫也有不穩?」

芙蕖側頭打量了下女子,女子轉了轉頭,不與她對視。

芙蕖按捺下自己荒唐的猜測,回答道,「忘情谷和伊水畫舫的生意,是幾家合伙的,有崔學士,宋學士,還有武駙馬,這幾日宋學士說是手頭錢帛緊張,要轉手股子,接手的是太僕寺卿武懿宗的管事,說是要多投些錢帛進來,多開幾個堂子」

「哼,說得好听」女子冷哼一聲,這等手段見的多了,投錢投錢,多投幾次,主家就換了人當,「武懿宗酷烈,不好招惹,但他偏好虛名,你明日放出風去,就說要賣了忘情谷和畫舫,安排幾個歌姬伶人,伺候那管事,之後投河尋死,一定要鬧大」

「真要,要死人?」芙蕖張口結舌,臉帶恐懼之色。

「不會不會,娘子且放心」玉奴接話安撫,「這事兒,我來辦」與那女子四目相對,心里卻是有數,不死人,如何鬧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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